最高级的告状,是你一言不发,所有的真相,让他自己去发现。
是你一无所知,而他身处局中,成为受害者。
而她,只要将魏桓引到佛堂,点燃一炷香,等着那催情的香料惹得他欲/火沸腾。
他定然会去查证此事,会让明欣长公主后悔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孟绾静静望着佛像,百无聊赖地揉着衣服上的风毛,揪出几根塞在蒲团里,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
冬日昼短夜长,清亮的月辉洒在积雪上,寒意逼人。
魏桓踏月走来,推开佛堂的门。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回身看他,脸上漾起温柔甜美的笑容,“王爷,您回来了?”
她还是害怕他。
但是想想明欣长公主的计策,孟绾握了握小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过是个魏桓,一点都不可怕。
魏桓走到她身侧,垂眸问:“为何在此?不痛快吗?”
绾绾以前不痛快的时候,总会来佛堂小坐片刻。
她说这是与母亲学的,绾绾的母亲笃信佛法,所以哪怕他从不信奉佛道,亦顺着她,在王府中修建了佛堂。
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
绾绾性情高洁,不喜背后说三道四,却十足娇气,绝不肯受委屈。
当她进了佛堂,就是告诉他,今日有人欺负她。
“谁欺负你了?”他又问。
孟绾讶异地顿了顿。
这个魏桓还真上道,不等她说话就问了出来。
可惜,她还记得那日在马车上,魏桓对她说的话。“明欣是本王的侄女,你若欺辱她,本王绝不轻饶。”
在他心里,那个先帝所处的侄女,到底是要比宠妾更重要几分。
唉。
不知那话本中的孟绾,怎么就爱上了这种男人,最终落得那个结局。
她温柔笑笑:“没有人欺负妾,妾想着王爷笃信佛法,特意来佛堂为王爷诵经祈福。”
说着,羞涩垂下头颅:“妾念的不好,只盼能以诚心感动菩萨。”
魏桓有一瞬间的怔愣,从灵魂深处发出三连质问。
笃信佛法?
他吗?
何时的事情?
……应当是那话本子遗留的问题。
魏桓反应极快,糊弄道:“菩萨慈悲为怀,自然看得见你的诚心。”
孟绾温顺一笑,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很软:“王爷来陪妾念一会儿吧,王爷精通佛法,妾想请教请教您。”
魏桓:……
他有一点慌张,就一点点。
大梁独尊儒术,他自幼学的是四书五经,春秋繁露。从未沾惹过佛道之学,摄政之后公务繁忙,更是无心去“笃信”佛学。
说他笃信佛学,写这话本子的书生,就不怕菩萨一个雷劈死他吗?
……打雷的事情,归菩萨管吗?
此刻,行走在露馅的边缘,本该拒绝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了,他就是个傻子。
可对上孟绾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心还未做好决定,嘴已经不受控制地答应了。
“好。”
魏桓面如死灰。
行吧,本王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傻子。
孟绾抿唇浅笑:“王爷待妾真好。”
魏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若说昨夜听得她这般夸赞那位“摄政王”,心中还有几分酸的冒泡,此刻就只剩下惆怅了。
我对你是挺好的。
就是对我自己不太友好。
待会儿一问三不知,本王该怎么办?
孟绾从供奉的桌子上取下一本经书,是常见的金刚经,信佛的人都会念上几句。
她便随意翻了一页,指着上头的字询问,“王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妾看不懂?”
魏桓垂眸,盯着那句话,半晌无言。
“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实不相瞒,本王也看不懂。
每个字都认得,就是合在一起不知其义。
他绷着脸,姿态淡然,一派清华,如世外高人,语气平静地指点孟绾。
“佛谒从心,不必强求,强求难以修成正果。”
“你读不懂,是无佛缘,不如就此弃之。”
弃了吧。
本王也没有佛缘,不想看这种东西。
孟绾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王爷果然佛法高深,如此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之言论,令妾茅塞顿开。”
她自然能看懂。自幼就与祖母母亲一同诵经静心,许多佛家典籍皆烂熟于心,何况最为常见的”金刚经“。
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魏桓而已。
魏桓果真是笃信佛法。
见她不懂,甚至不愿让她的愚笨玷污佛家经典。
如他这般诚心,若有人在他的佛堂中乱搞,他定要气死的。
明欣长公主,一招又一招,非要置她于死地啊。
孟绾默默咬牙。
幸好,她提前将魏桓引来此处,两人一起呆在一起,她又特意控制着呼吸,魏桓定比她中招更快。
等这位摄政王自己在佛堂中发/情,他还能继续宠爱那个侄女吗?
魏桓松了口气。
你愿意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绾却又询问:“那王爷是一下子就能看懂吗?”
魏桓:“……”
魏桓脊背一僵,冷硬道:“自然。”
孟绾更加崇拜了,摇着他的衣袖赞叹,“王爷好厉害。”
魏桓心虚不已,却冷静地像是成竹在胸,“如你这般资质普通的人,自无法与本王相提并论。”
“王爷说的是。妾愚笨不能为王爷分忧,还望王爷不要嫌弃妾。”孟绾叹口气,盯着烟雾中的佛像。
怎么还不发作呢?魏桓都坐在这里许久了!若再无反应,一炷香都要烧完了。
魏桓疑惑问她:“你在看什么?”
“妾……妾在想,这佛祖是金身吗?”孟绾柔柔一笑,“妾以往不常来佛堂,只觉得这佛祖高大慈悲,想给他塑个金身。”
魏桓还真不知道。
当然佛像是绾绾自己定做的,魏桓只知道她花了钱,但到底花了多少,却一无所知。
不过……
绾绾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佛像定是一样的。
他淡淡点头:“是金身,唯有金像,才配得上我摄政王府威严。”
孟绾点点头,不疑有他。魏桓这样的身份,用纯金打造佛像不算大事,若他用个铜鎏金的,才令人惊掉眼珠子。
她又看了眼袅袅烟雾,有几分急切。
看来,今日这柱香烧完,魏桓也不可能失态了,只能再寻别的法子。
孟绾抿唇,柔声询问:“王爷今日用膳了吗?”
魏桓摇头。
“今日已晚了,妾让厨下为王爷做了晚膳送来,明日再来吧。”
明日……还来?
魏桓的脸不动声色抽了抽。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金刚经》上。
天下人都看得懂的经书,他却看不懂,更遑论那些更为高深的。
若明日绾绾再问他别的,他当如何招架?
云淡风轻,高冷如世外仙人的摄政王,忧伤地叹息一声。
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刚才就该管住嘴,万万不可答应她。
月色一片幽冷,两人并肩走在廊下。
孟绾方才注意到,魏桓身上依旧穿着外出的衣裳,官靴上沾惹了泥污。
他就这样,未曾更衣,先去了佛堂。
他就这般诚心吗?
如此急迫,倒像是生怕被她玷污了佛堂,匆匆赶去。
孟绾思衬片刻,认为作为旁人的妾,要有眼色。
绝不能等魏桓说了,她才意识到。
“王爷……”她软声开口,清澈见底的黑眸盯着他,“您不喜欢妾去佛堂吗?”
魏桓挑眉:“何出此言?”
孟绾抿唇,指了指他的脚,“王爷听闻妾在佛堂,来不及换下脏污的鞋子便匆匆赶来,难道不是担心,妾玷污您的佛堂吗?”
魏桓迷茫了片刻。
随即一阵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急着过去,是以为绾绾受了委屈,怕她一个人不舒坦。
结果她在想什么?
魏桓哭笑不得,竭力冷漠道:“本王并无此意。”
“那王爷为何……”孟绾欲言又止。
总不能是因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爱穿脏鞋吧?
魏桓不知如何解释。
“这与你无关。”他想起万能的句式,傲然且冷淡,“本王的私事,不是你该打听的。”
孟绾忙道:“是妾的过错,还请王爷恕罪。”
这喜怒无常的摄政王,真是难伺候。
刚才还和颜悦色与她探讨佛经,转脸便翻脸不认人。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孟绾暗暗咒骂。
魏桓看她一眼,淡声道:“佛堂你尽可以去,不必多心。”
“多谢王爷恩典。”孟绾温顺一笑。
若不是你那好侄女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我哪里需要如此卑微地去念经呢?我哪里需要受你的闲气?我哪里需要勤勤恳恳刷好感,就盼着事发之时,您老人家多信任我二分。
都是你们的错,还闹得像是在施舍我。
什么玩意!
魏桓轻叹一声,淡淡道:“你还记得,以前你我在佛堂……”
他顿了顿,看着孟绾清澈的眉眼,没再说下去。
孟绾问:“怎么?”
“没什么。”魏桓放缓语气,“一些小事,想来你记不得了。”
“说不定妾记得呢?”孟绾娇声撒娇,“不过妾记性不好,的确可能是忘了的。”
她抬眼看着魏桓,甜甜询问:“王爷能说一说吗?”
魏桓格外冷酷无情:“不能。”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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