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孟婠做了个梦。
梦中,是炎热的夏天,在小佛堂中。
她穿了素淡的纱衣。
月白的色泽,简单的款式,都一如尼姑庵中的姑子,清冷出尘。
乌黑的长发披散到肩头,散落在窗沿上,洒出几缕勾住窗外的细柳,纠缠在一起。
她背靠着窗棂,双手搂着面前男人的脖颈,发出低微且羞耻的喘息。
伴着庄严肃穆的佛堂,生出一种无言的旖旎来。就好像……在这宝相庄严之地,格外刺激些。
汗液一滴一滴落在窗外地上。
不远处侍女走过时的交谈声清晰地如同树梢的蝉鸣。
她却觉得很安心。
就好像……怎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青天白日里,羞耻的意味越发浓厚。
身后,佛祖的金像慈眉善目地盯着人间。
拈花一笑,如在净土。
……
孟绾从梦中醒来,大口喘着粗气。
纠缠时那灼热的触感,彷佛还留在身上,令人口干舌燥。
她的呼吸声太重,吵醒了魏桓。
魏桓眸中还有些睡意,不太清醒的样子,只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拍了拍,像哄孩子那般。
“别怕。”
“我在呢。”
孟绾浑身僵硬,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魏桓感受到怀中娇躯的不自在,清醒过来,亦僵了一下。
……一时未曾清醒,竟和以前了。
也不知绾绾会不会多想。
魏桓到底是个聪明的男人,哪怕心中慌乱极了,面上还能稳得住。
缓缓闭上眼,松开搂着孟绾的手,如梦呓一般,“别怕,我帮你打死他!”
说完,还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孟绾。
孟绾默默松了口气。
原来是在做梦。
她还以为魏桓疯了呢,原来是想多了。
不过……
孟绾呆呆看着床帐,想起那个梦,脸上发烧。
那个孟姬和魏桓,可真是不讲究,怎么白天晚上在哪里都敢……
那可是佛堂啊,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多说一句话都要担忧亵渎佛祖的威严,他们怎么敢做那事?
魏桓不是笃信佛法吗?
就这?
孟绾不屑地朝着魏桓撇撇嘴。
果然啊,话本子里说的没错,魏桓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伪君子,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做错的事情,令人发指。
不过他身体真好。
孟绾轻轻吸了口气,想起梦中他宽厚的肩膀,劲瘦的腰。
灼热的触感,又彷佛落了满身,烧的她满面通红,再难入睡。
盯着魏桓的背影,脸都如同云霞一般,绯红一片。
这人的背……这人的腰……
从背后看,更加挺拔惑人。
孟绾小脸绯红,慢慢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鬼鬼祟祟翻了个身,也背对着魏桓。
不知为何,有种羞耻感,在她心头慢慢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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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魏桓下朝后没去衙门,回了府中,从书房中拿出那话本子,迅速翻看起来。
今日忙碌,他没能抽出时间仔细看一看,当真想不通绾绾是在做什么,只能从话本中找一找线索。
他先翻找这有关“佛堂”的剧情,但翻了一遍,也未曾找到。
沉吟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书目上。
这是一本,编年体的话本子。
其中故事,俱按照时间写的清清楚楚。
魏桓将书翻到“晋嘉六年十月”。
开篇便是明欣长公主设宴,陷害孟姬,再往后孟姬被“摄政王”囚禁,提起她的部分,便不太多了。
至于佛堂,话本中从未提到过只言片语。
魏桓只得朝前翻看,想寻一寻蛛丝马迹。
半晌,才看到佛堂二字。
那是明欣长公主与鲁国公的一段对话,两人在京城的街巷中碰面,共商大计。
“本宫欲取她性命,还望国公相助。”
“不知长公主有何办法?”
“其法有五,一则私通,二则渎佛,三则……”
每一条计策,都针对“摄政王”的喜好而来,将摄政王描述成残暴之徒,孟姬妖姬祸国,明欣长公主心机深沉,势必要将孟姬除之而后快。
他的肱骨大臣鲁国公,更成了明欣的狗腿子,毫无主见的墙头草。
总之,短短一段话,将所有人抹黑了一遍。
魏桓将书册放在桌案上,脸色难看。
话本子流传的范围,比正史更为广泛,若能唱成戏曲,更是可以流传后世。
若听之任之,后世之人只怕真将他当成残暴/奸王,将他的绾绾当成妖妃。
就如那陈世美一般,本不是负心薄幸人,只因一出戏就被辱骂千百年。
再如武大郎,本是夫妻恩爱一对良人,在世人心中却丑陋无比,连如花似玉的妻子,都被西门庆占了去。
如今他和绾绾还是作恶的普通人,只怕将来他就成了屠戮人间的魔王,绾绾变成妲己那般的狐妖!
而且……
更让魏桓忌惮的,还不是此事。
若臣民以为他是残暴的主君,会如何看待朝廷?只怕会导致民心不稳。
此人明面上只是写了个话本子,背地里的心思却不浅。否则,何必冒着得罪摄政王的风险,写出这样的剧情?
大梁民风开放,不以言治罪,京都中以他主角的话本子数不胜数,其中有好有坏。
还有人写他和皇帝有一腿的,和太后有一腿的,和先帝有一腿的……
男男女女,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他一般不大放在心上。
像文字狱那样的事情,大梁从未做过,皇家也不在乎成为百姓的谈资。
但像这本一般,竭力抹黑皇室所有人,拼了老命将他写成暴虐摄政王的,还是独此一家。
他冷冷吩咐下去:“将这书生查出来,投入刑部大狱。”
他的侍卫按律办事,绝不会冤枉人。
这人若无别的罪证,只是单纯想写话本子,哪怕再过分,也不会被抓走。但若有二心,便不会只做过这一桩事情。
魏桓抬眼看他:“不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侍卫凛然领命。
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王爷之前命他们去到处查看话本子,恨不得将市面上所有的话本子找来。
原来是早就接到了情报,知道有人意欲谋逆,在查找证据。
侍卫崇拜地盯着魏桓。
王爷就是王爷,总是能想到他们前头去。
侍卫没忍住拍马屁:“王爷英明!”
魏桓手一顿,悠悠然道:“还不快去!”
英明……
你的误会可真深!
魏桓深深叹口气,又盯着那话本子看了半晌,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招来书房侍奉的随从。
“将这里面的东西,埋进小佛堂的香炉里。”
随从惊讶极了,“王爷……”
那小佛堂只有王妃会去,难道王爷在怀疑王妃吗?
魏桓冷肃声音:“快去。”
怀疑……只是不可说罢了。
那盒子里,是他从江南得的催情香。
不需焚烧,只要从黄纸中拿出来,放在没有阳光的空气中,一盏茶时间就能发挥出效果。
既然绾绾要看他失态,那就失态给她看吧。
若是今日不能解决问题,说不定,他明日还得陪着绾绾念经。
魏桓快要疯了。
又不忍心拒绝她,又压根就看不懂,再装下去早晚露馅儿,到时候定是人间惨剧。
黄昏临近,夜色逐渐遮掩日光。
不出所料,孟绾又去了佛堂。她深切反省了昨日失败的缘由,想来想去应当是因为不够热,那香料未能融化,这才无法生效。
今日她学聪明了,先在香炉中烧了一沓纸,才点上香。
今天,一定可以的。
她握紧拳头。
魏桓掐着时间,与她前后脚进的屋,进去时,孟绾刚将三支香插进香炉中。
魏桓淡淡询问:“为何在炉中烧纸?”
孟绾早就想好了理由,当下语如连珠:“近日下了雪,到处都潮湿的紧难以打扫,下人们辛苦,妾想着烧纸的灰烬难以清理,不如在香炉中烧了,以免为难下人们。”
“佛祖和菩萨们慈悲为怀,自然是愿意见信徒做善事的,妾虽愚笨,便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了。”
魏桓静静看她半晌,学着护国寺的老和尚。
“你虽无慧根,却有一颗慈悲之心,倒是难得。”
这样,总不会起疑了吧。
他被昨夜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身冷汗,今日言语,皆是斟酌过的。
孟绾抿唇一笑,羞涩难当:“多谢王爷夸赞。”
魏桓看了眼桌案。
干干净净,没有经书,他松了口气,
孟婠温柔一笑,“王爷是在找经书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来,还是昨日的《金刚经》。
魏桓:……
心如止水,就像做了一场梦。
“王爷,妾想过了,妾虽无慧根,却有一颗虔诚的向佛之心,想来佛祖慈悲,定不会嫌弃妾愚笨,所以妾还是要继续修习佛经,还要多请王爷指教。”
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讨好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他有同样的爱好。
当你们喜欢同一样东西时,就会将对方引为知己,会信任他,会放纵他。
所以,她要和魏桓一同修习佛经,这样就算日后出了事,魏桓看在多年佛友的份上,说不定能放她一马呢?
魏桓脸色猛地一变。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询问:“你日后,要继续修习佛经?”
孟绾高兴点头。
魏桓面如死灰。
你这是逼本王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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