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妹一家亲。”宋缈缈双手枕在脑后躺倒,想了想又坐起来,“这么明显吗?”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这易装也只能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雁归弟子。”
宋缈缈闭着眼应了一声:“下次改进。”
雁云跳下石头,跟着躺在宋缈缈身侧。定睛看去,身旁的少女画粗了眉,肤色略黑,五官像是被幕布遮住了一层,轮廓清秀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雁云缓缓伸手,在贴近宋缈缈耳侧时,猛地被一只手锢住。
宋缈缈睁开眼:“师兄,这样可不行。”
两人离得近,雁云骤然觉得背上一刺,像是被冰刀刮过一般。抬眸见少年站在不远处,眸子黢黑,似是看着他们又似乎什么都未曾入眼。
有意思。
雁云轻笑着抽身:“若非你带了个小跟班,我几乎要以为你是缥缈楼中人。”
江红的身手雁云再清楚不过,宋缈缈拿下他没有超过半盏茶的时间,江湖中还没有哪个名不经传的小门派能教出这么个人。
“我师父可是世外高人。”
雁云摇头:“你这丫头鬼话连篇,但好在,本性不坏。”
“这话听着怪新鲜的。”
宋缈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雁云若是知晓站在他面前的是十恶不赦声名狼藉的女魔头,不知还会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山崖间的鹰隼依旧盘桓,宋缈缈道:“如果实在做不了决定,就想想你为什么回到雁归门。”
雁云一怔。
宋缈缈朝林脩竹走去,半途又回头:“对了,你说你之前在虚怀谷待过,可知什么是金丝情蛊?”
雁云扬眉,顿了顿才道:“听说过,但不是很了解。你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趟虚怀谷,不过去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世人都道金无用和金不换两兄弟是菩萨转世,活死人肉白骨的医科圣手,治病救人分文不取。
可那是对名门弟子而言,若是普通人,求得圣手一治,付出的代价又何止银钱?
“金不换爱剑成痴,你若寻不到一把好剑,怕是连虚怀谷的门都进不去。”
宋缈缈考虑得不止这些,虚怀谷和缥缈楼素来不共戴天,毕竟当年她这个女魔头可是让人家的谷主死无全尸。
要入虚怀谷,她就要准备得更多,更充分才行。
雁归之巅的五方铜钟再次响起,这次的钟声短促频繁,间隔极短。
雁云神色一变,立时飞身而去,宋缈缈和林脩竹紧随其后。
带着锁链的雁归竖刀齐齐飞出,捆上那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十余人同时施力,竟然还困不住他。
江红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好似突然拥有了千钧之力,双臂一张,身上锁链便“喀啦”断裂。
他的阴阳双刀一早便被缴下,现时直接拧了断裂的飞刀,左右同开一刀一个,根本不顾对面之人是不是往日熟识的雁归弟子,分明已杀红了眼。
沙翁几人下了狠手,刀刀见血。江红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味不要命地爆发反击,一时之间倒还真奈何他不得。
短短几个回合,雁归之巅已是哀鸿一片。
雁云和宋缈缈加入战局,一人扯了铁链一头捆住了他的脖颈,颈间的窒息感让江红扔了飞刀。
雁云趁机近身扫他下盘,他却纹丝不动,一把揪住雁云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扔了出去,雁云连退了数十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宋缈缈双手揪住铁链跃到他肩上,江红扣住她脚踝,带着她几个翻转,转得宋缈缈都快吐了。
“都愣着干什么,砍他啊!”
慕容净一把抽出佩剑,剑气如雪。她身边的天镜派弟子阿元见之眉间一蹙,跟着拔剑而来。
几个长老亦是同时出手,然未及近身,江红一声怒吼,七孔流血,浑身内力爆出将几人齐齐震开。
宋缈缈跃身而起,身形倒立对着江红头顶一掌拍下。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剑势破风而来,举剑之人将内力压在剑尖,人停在了几步开外,长剑却一举而下,对着江红穿胸而过。
江红受这一掌一剑,终于直挺挺倒下。
雪白长袖一甩,来人将长剑收回手中,用巾帕轻轻擦拭剑上血迹。
宋缈缈这才看清他的脸。
眼前之人生得极为出众,剑眉星目,眉宇间自带浩然之气令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他同慕容净一样穿了一身雪色,腰间一条金纹佩带,坠两块羊脂玉牌,长身玉立器宇不凡,看起来不过弱冠年岁,出手却很是老道。
“叮!系统提示:天命之人出现,请宿主加强守护意识,早日完成任务。”
宋缈缈一惊,天命之人!莫非他是……
此时,来人已擦拭完长剑,冲着众人抱拳道:
“鹿鸣庄林朔英,见过各位前辈。”
天命之人和反派BOSS之间的纠葛仿若命中注定。
林朔英是鹿鸣庄庄主林宏遇的长子,自幼出类拔萃。三年前望陵九州盛会,林朔英凭一套鹿鸣剑法展露头角,被人称一句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
之后,又因一人单挑恶贯满盈的七星子,替扬州总镖头洛铁扇追回失物沧海珠而名扬天下。世人皆赞其公子如玉,侠义胸怀。
这样的天之骄子,连老天爷都另眼相待,赏他天命之运,只要反派BOSS不彻底黑化搞破坏,他就是妥妥的正道男主,开挂的世界之王。
林脩竹看着林朔英,微微收拢双拳。
林朔英察觉了这道注视,转过头去只见一群服饰相同的雁归门弟子。他的目光从林脩竹身上掠过,不曾多停留片刻。
“原是朔英贤侄。”
沙翁的面上显出几分和善来,将这两日之事简单陈述了一遍,提到江红又沉了神色,“本是要将他押入牢中细细审问,不料他骤然发了狂,也不知是何缘故,幸好贤侄及时赶到。”
雁云听得皱眉,最后一刻分明是他师妹和林朔英同时出的手,怎么就全成了那林朔英的功劳。
宋缈缈倒没去细听沙翁说了些什么,她正瞧着江红的尸体。好好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发了狂,还用这种鱼死网破油尽灯枯的打法,分明是不要命了。
“别碰。”
宋缈缈拉住慕容净的手:“别碰他,他很可能是中了毒。”
慕容净看了宋缈缈一眼,收回了手。
“系统,能不能找到出血点?”
“扫描完毕,系统判断除身上多处刀伤和最后的致命伤外,他的颅内也有出血点,伤口应在眉骨后方五寸。”
宋缈缈用衣袍裹着手扒开江红发际,果见红色的一点小孔,像被什么细长之物穿刺过。
“有吸铁石吗?”
“我有。”
雁云用吸铁石对准那小孔后拉,竟从江红颅中吸出一枚足有四寸长的钢针,针上的血迹隐隐发黑。
在场的雁归门弟子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诡谲残忍的用毒方法,倒是很像那天乙教的作风。
“你到底是谁?”
几位长老神色变换,沙翁握紧竖刀,刀尖对准了宋缈缈。
这个问题,宋缈缈已听了许多遍了。她姓甚名谁,来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到雁归门有何目的……
她说了也未必是真,是真话旁人也未必能信,既然如此,宋缈缈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还要锲而不舍地一再追问。
“在下木宝儿,师承梅花道人,师兄弟几个一直隐居深山,近日才下山历练。本无心掺和贵派之事,怪只怪我们年轻人好奇心太盛。”
既然他们想要一个身份,宋缈缈便给他们一个。
沙翁几人果然不信,眸中更厉几分:“黄口小儿鬼话连篇,你今日若不交代清楚,休想离开我雁归门!”
宋缈缈看着指向她的刀尖,眯了眯眼:“沙长老这是想要强留我了?我师兄弟几个先是提醒你们要小心内鬼,又帮着你们抓了凶手,现下还替你们打了场架,你们连句谢谢都不说还举刀相向?”
“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是贵派的宗旨,那雁归门走向没落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放肆!”
几个长老大怒,他们一动,雁归门弟子也齐齐围上。雁云拦在沙翁之前,慕容净正要上前,被她门中弟子扯住。
“师姐,这是雁归门之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她没说错。”慕容净道,“若名门正派都似这般行事,早晚会趋于没落。”
“可……”
“你们都别插手。”慕容净上前,其余弟子面面相觑目露犹疑,唯有阿元一言不发跟上了慕容净。
宋缈缈踩在飞来的刀尖之上,视线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就与站在树后的林脩竹对上了目光。
笋笋很聪明,知道这时候不引人注意就是在帮她。
宋缈缈示意他看向崖边,随后足尖一点直往崖侧而去。
“师兄。”宋缈缈一边翻身一边吼道,“我们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便身姿一展往悬崖下飘去。雁云和慕容净下意识变了神色,待赶到崖边,只见浮云缈落,山色空蒙,早已不见宋缈缈的身影。
崖壁之间,宋缈缈拽着藤蔓,从这里看已望不到崖顶。
也不知笋笋有没有猜到她的意图。
宋缈缈皱眉,若是他没懂她最后的一眼的意思,岂非要被独自困在雁归门?
冲动了,太冲动了!
宋缈缈一拽藤蔓便要回去,却见浮云之中显出一人来,青色衣袂翻卷长发飞舞,连跳崖的神情都与往日无任何不同,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淡定。
宋缈缈扬眉一笑,足下一蹬接住了跟着她跳了崖的林脩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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