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离开这个荒霸吐【四】

    疼痛感吞噬了中原中也的意识。

    无法拒绝那试图拖拽出他的手,中原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它。【荒霸吐】的核心为液态的污浊淤泥,是纯粹的黑。

    莫名的,他想到了那青色的粒子,花朵,以及【神下迦叶】。在中原中也的世界里,只有这三样是不一样的。

    想再见一次。

    不一样的,青色的光辉。

    不一样的……

    污浊吞没了他,意识被撕扯的下坠,耳边是咕噜咕噜的黏腻声。

    要结束了吗,这奇怪的状态,连人生都称不上吧。

    “喂,中原中也。”

    “喂——”

    ……谁?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别怕啊。”

    “中也。”

    ……

    好,约好了哦。

    ===

    阿尔图尔.兰波,异能【彩图集】,一名优秀的欧洲异能谍报员。

    强大的,拥有被评为最高级异能的男人,此刻正在荒霸吐的威压下狼狈地匍匐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

    黑色的火焰,沸腾的大地,明明是可以抵御核弹攻击的秘密实验室却被这热量瞬间溶解,连空气都被燃尽。

    但这只是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荒霸吐】的冰山一角。

    即使是面临这般危险的状况,男人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从眼前这咆哮的黑色火焰的核心中。兰波的胳膊深陷于这火焰,保护身体的亚空间已经出现了裂缝,可他依旧没有停下拉扯的动作。

    刚刚被搭档背叛的谍报员兰波,此时除了活下去之外也没了什么别的念头。像什么和搭档一起存活于世、和搭档一起回到祖国到常去的酒吧好好喝一杯之类的想法,也都在刚才的那场背叛中被粉碎。活着走出这里的必要条件,就是将【荒霸吐】作为异能读取。

    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微卷的黑色长发被狂啸地爆炸搅得飞扬,本人却不怎么在意。  便于隐藏的特殊材质便装即使被热量融的破烂,也没有吸引主人的注意力。原本方寸大小的亚空间保护,也被这可怕的力量压迫到紧紧贴覆着身体,成了层可怜巴巴的防护罩。

    只要再一会儿,异能读取就成功了。

    兰波混沌的大脑此刻只能浮现出这个信息。

    在被黑焰吞噬的此方地界,连大地都被无声融化。

    然而,有什么声音被这个濒临死亡的男人捕捉到了。像青鸟展翅飞翔时翎羽间轻微的摩擦、一尾鱼轻巧地摆尾波动水面……微弱的,却是确实存在于此地的声音。

    兰波惊愕地抬头,瞳孔紧缩。他看见有什么新的力量,由【荒霸吐】的内部向外喷涌——

    星星点点的青色光点倒映于兰波灰败的眼里,如烟雾浮出水面。

    若说【荒霸吐】的暴走是黑焰吞噬天地,那眼前被漆黑火焰裹挟着的青色萤火,便是永夜中隐秘的点点繁星,存在虽微弱却不可忽视。与摧毁一切的【荒霸吐】相比,青色粒子显得渺小而温和。

    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与黑焰格格不入的能量夹杂在潮流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多,形成稠密的青金色光带包裹着暴躁的【荒霸吐】。

    男人的眼前诞生了天地间的第二轮烈日,然后,耀日倾塌化作冷芒。

    它像是此世最锋利的利刃般划破这遮天蔽日的黑焰,看似温和的青色光辉硬生生地在这黑幕中撕裂出一个口子,被【荒霸吐】遮蔽的天地显露出一角,万千光线如液态的瀑布般从这缝隙中倾泻而出,重归于世。

    人类贫瘠苍白的语言无法描述这一幕,许是传说中神明才会有此开天辟地的磅礴力量。

    明明是两方力量在撕扯着,不,是青色光辉单方面安抚黑焰失败而暴力执法。

    但是不知怎么的,宛如咸鱼般瘫着的兰波觉得这青色的能量与【荒霸吐】之间的关系,比起牵制更像是……

    那呼之欲出的词在走神的兰波脑中打了个转,许是太诡异,兰波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

    被压制的黑焰沸腾的动静小了起来,甚至称得上温和地蹭了蹭青金色光带,却在下一秒被暴力包裹。

    有脚步声从火光的深处传来。

    兰波努力地辨别,依靠着敏锐的感官试图判断出对方的体重身形。但这个男人伤得实在太重,在刚才黑焰与青光的纠缠中,亚空间表面的裂缝使外界充斥的黑焰泄露进去灼伤了兰波的肌理。

    那是一个勉强称得上少年的身形。

    因为脱力而显得拖沓的脚步,即使行动艰难也依旧在前行。过大的成人外套耷拉到漆黑的焦土上,遍布弹孔的驼色衣摆被拖出黑痕。冷硬的军靴明显不合这个孩子的尺码,在跌跌撞撞地尝试后,那个银发的孩子还是走近了匍匐在地的男人。

    兰波侧着脸,内脏破裂带来的大出血使他喉头一股腥甜。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那不该存在的存在。

    不合常理的存在。

    在这毁灭一切的黑焰中,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活着从核心走出来?!

    兰波不可置信地咳出一口淤血,如被冲上岸的活鱼般徒劳地喘息着。随着这个银发孩子的靠近,【荒霸吐】的威压陡然增强,原本安分的污浊也裹挟着青色粒子涌动了起来,轻轻地抚过男孩的长发,一副毫无威胁的样子。

    脚步停下了。

    男孩驻足,过长的袖子即使被挽了七八下,也才堪堪露出他的手腕。男孩蹲下身,银发滑过肩膀,轻轻地摇曳于兰波无力摊开地掌心。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兰波,脸色愈发难看。

    “……就是你啊。”

    银发男孩沙哑地说,许久不用的声道摩擦出刺耳的声线,宛如重返人世的恶鬼。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抿了抿唇,但还是自暴自弃地开口道:“是你松手,还是我帮你?”

    男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异能读取已经近乎成功了。

    男孩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脚置于兰波拉扯着中原中也的胳膊,微微用力起来。

    “抱歉,请睡一觉吧。”

    下一秒,痛感骤袭。兰波眼前一黑,那黑焰再次咆哮而来。

    ===

    我现在就像个被榨干的橙子,奄奄一息地喘着气。能力第一次被使用到极致,着实令我疲惫。

    松开脚,我瘫软下来,放纵撒欢的污浊将这个倒霉蛋卷席带走。

    奇怪,太奇怪了。

    不说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就说我身上这不知何时附着在身上的衣物。

    过大的,成人尺寸的衣物。

    以及——

    我将手按在心脏处,感知着那滚烫的温度和衬衣上相应位置的弹孔。

    足以击穿心脏,一击毙命的穿透性弹孔。

    这算什么,我的死因吗?

    而且我现在这种心理状态怎么都不是一个身体为七岁孩子还有的吧。

    我讨厌矛盾,即使除了名字以外我对自己的了解也不多,但我确确实实的讨厌这种古怪的矛盾感。

    来不及继续思考,在那个男人消失后,使我做出这么多不理智的事情的罪魁祸首终于被【荒霸吐】吐了出来。

    罪魁祸首,罪恶源泉,点燃我智商的□□。

    七岁样貌的赭发男孩不着衣物的躺在焦土上,微睁的眼眸涣散。长久以来被包裹的窒息感终于消退,这让这个以人类形态新生的生命感到新奇。

    中原中也近乎贪婪的打量着这个世界,以最澄澈的目光。随之而来的,是被忍无可忍的我扔到他脸上的宽大外套。

    要不是在【荒霸吐】里这家伙保护了我,我才不会这么做。在我的注视下,外套下的人动了动,僵在了原地。

    我等了一会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个可怕的念头诞生了。

    这家伙,该不会不知道怎么穿衣服吧?

    啊,果然是个大麻烦。

    郁闷地上前掀开外套,那艳色的赭发凌乱的耷拉着,我撞上了中也的视线。专注的、绝对的、带着野兽感的视线。

    他湛蓝色的眼眸有了些许光点,使本就明亮的蓝意逐渐分层,缓缓聚焦,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即使还小也看得出拥有一副好相貌的赭发孩子,此刻由衷地感到了情绪的动荡。名为欢喜的陌生感觉冲刷着他的躯壳,填补这空虚的身体。

    没注意到这些的我正费力地调整过大的外套,顺着中也乖巧张开的胳膊挽袖口。

    姑且还算乖啦。

    “神、下、迦、叶。”

    蹲着的我听到头顶传来的,磕磕绊绊的声音。内心有些微妙,对于中也刚出生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的名字这件事。

    “先把自己的名字练好吧。”

    “神下迦叶。”

    “就算再喜欢这个名字,它也不是你的啊。”

    “迦叶。”

    “是先学会说'中原中也'啊。”

    ……

    已经是黄昏了。

    挣扎着在天边苟延残喘的夕阳泣血,使大片浅薄的浮云浸溺其中,渲染出血色。力竭的夕阳寸寸下坠,不甘的光芒化作箭矢射向赭发男孩的双眼,似欲把盘踞其中的寂寞焚烧殆尽。

    迷茫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中原中也,在此刻只是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的跟随,试图走出这个直径千米的巨型凹坑。

    目前词汇量只有“中原中也”、“神下迦叶”和“迦叶”的未来令人闻风丧胆的港黑干部,在我的牵引下小心翼翼地踏足这个陌生的世界。

    不过并不害怕,因为……

    中原中也正大光明的盯着我不放,如白纸般的新生儿自然不会意味到这种行为的明显。被盯得实在受不了的我猛的停住,转身用手捂住中原中也的眼睛。

    纤细的眼睫轻轻扑打着我的掌心,微妙的痒。

    “别再看我了啊。”

    啊,这可不行。

    在那黑色的地方,我可从来没好好的看看你。赭发男孩这么想着,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话——

    “不。”

    可喜可贺,有了新词汇呢。

    我冷漠地想。

    养崽子真的好烦,扔了算了。

    等走出这里之后,去睡桥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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