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亮徐沐便醒了过来,隔着帐篷能听见外间已有不少脚步声来回。
军营是最容不得人懒惰的地方。晨起操练,午后操练,晚上偶尔还要加练,可以说除了一日三餐的休息时间之外,营中的军士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可这样的操练并不会惹人不满,也不会有人刻意偷懒推脱,因为平日操练得越多,上了战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
这个道理军中上下都明白,战场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即便以徐沐的身份并没有人会催促她跟寻常军士一般训练,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只会比旁人更高。
徐沐早习惯了晨起练武,就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温暖的被窝总是格外引人堕落。饶是徐沐心志坚定,每日早起依旧会有些恋恋不舍。
睁开眼,又闭上,徐沐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这才打起精神准备起床。
然而徐沐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颈边竟窝着一个暖呼呼的小东西。她先是一惊,猛的坐起身来,等看清那灰白的一团才认出原来是昨日那只信鸽。
徐沐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昨晚自己是找了个笼子将这信鸽关起来的,怎么一大早竟是跑到自己床上来了?一时想不明白,她定睛再看,却发现自己起身这么大的动静,那信鸽竟也没被惊醒,还闭眼趴在她枕头便睡得正香。
所以这信鸽是心大呢,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徐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抬手便戳了戳鸽子软乎乎的肚子,结果不仅没把这心大的鸽子戳醒,反而又被对方挥翅膀扇了一下。
“啧,这到底是哪儿来的信鸽啊,怎么会有人放心让它送信的?!”徐沐失笑之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心里倒是觉得这信鸽八成不是专程给自己送信来的,肯定是不靠谱将信送错了人。
想着些有的没的,徐沐倒也没将鸽子再关回笼子里去,毕竟关似乎是关不住的。之后她也没因为一只鸽子耽搁晨练,很快起身便开始穿戴衣甲。
不消片刻收拾齐整,又用昨夜准备好的凉水抹了把脸,小将军便提着枪风风火火出帐去了。
还在睡觉的安阳不是没听见动静,只是长公主殿下向来过得随心所欲,哪用理会旁人如何?若非身份今非昔比,自己如今是蹭的小将军的床,徐沐大清早敢吵醒她,她当场就能发一顿起床气……可惜没有这个如果,鸽子只能收起翅膀,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再缩了缩。
安阳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如果不是饿得狠了,她甚至还能继续睡下去。
或许是昨日飞了一天才找到徐沐累的,也或许是这几日的经历让人觉得疲惫,更或者是被昨夜那已记不起的梦境影响,醒来的安阳只觉得自己累极了。
于是她又赖了会儿床,直到感觉饥肠辘辘,不得不起身,这才翻身从床上站起来。
不得不说,安阳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好。从一开始习惯兔子四条腿蹦跳着走路,到后来变成鸽子被人放飞学会飞行,她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适应了。至于身份转换后的心态转变,也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没时间细想,直到此刻有了空闲的时间,回想一下竟然发现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抬起翅膀抹了把脸,安阳淡定的接受了现实,脚下一蹬翅膀一展,先在这并不算大的帐篷里徘徊了一圈。看到木盆里的清水时,她本是有心洗漱的,不过真等到了跟前看到水里的倒映,又默默放弃了打算——就没听说过哪家鸽子早晨起来还洗脸的。
行吧,这件事略过了,可不能略过的却是早膳。
安阳在帐篷里飞了一圈,毫不意外没找到任何吃的。毕竟军营不比旁的地方,都是按顿按点的吃饭,压根不可能在军帐里留吃的,点心之类的就更别提了。
然而越是找不到吃的,肚子似乎就越饿,无奈之下安阳也值得出门了。
外面就是军营,来来回回巡逻的军士,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帐篷,对于安阳来说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昨日已经见过,陌生却是因为置身于此还是她生平头一次。
安阳拍打着翅膀飞到了军帐的帐顶,举目四顾,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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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沐一早就去了校场练武,但她却不是跟着寻常军士一同操练,只是单独寻了个角落自顾练习家传的枪法——徐家是传了几代的将门,家传的枪法也是自战阵中习练演变而来,大开大合走的是霸道刚猛的路子。不太适合徐沐,因此只能加倍的努力练习。
从黎明破晓,练习到日头高悬,一套枪法也不知练习过几回。饶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等徐沐练完枪,也汗湿了一身衣衫。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徐沐终于做了个收势,将长|枪一收准备休息片刻。
然而就在这时,斜地里冷不丁便有一杆枪横扫而来。徐沐一惊之下反应倒也迅速,当即横枪一档,堪堪将那偷袭的一击给挡住了。只是那枪势却很霸道,沉重的力道顺着枪杆袭来,震得徐沐虎口发麻的同时,竟是迫得她不得不后退一步才泄了力道。
这一招接得有些狼狈,偷袭的人却没给徐沐反应的时间,长|枪一收转手又是一枪|刺来,接下来的攻势更是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
徐沐这时候早反应过来了,想要沉着应对,奈何早失了先机不说,还因练武耗费了太多体力。最后也不过接了对方十来招,早已有些脱力的双手便再也握不住枪杆,被对手一枪挑飞了武器。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徐沐低着头,似有些羞愧。
过了会儿,持枪的徐老将军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去把你的枪捡回来吧。”
徐沐连忙去了,回来时心态也渐渐平稳下来,对徐老将军低头认错:“是孩儿学艺不精,请父亲责罚。”
徐老将军倒没说什么,抬手便将手中的长|枪也扔了过去,徐沐抬手便接了。徐老将军看她一眼后转过身,边往校场高台方向走,边说道:“你尽力了,为父不强求,与其再将心思放在枪法上,不如多看看兵书。”顿了顿又道:“北面的胡人又不安分了,战事将起,到时候军中议事你也跟去旁边多听听。”
徐沐答应一声,也说不上是懊恼还是松了口气,抱着两杆枪跟在父亲身后,想起什么又问道:“昨日那封信……父亲可有查到些什么?”
徐老将军闻言脚步顿了下,转头先向南方看了一眼,又回头去看徐沐:“暂时还说不好。对了,你那只信鸽呢,可看见它往哪边飞了?”
徐沐听到这问话便想起了还在自己帐中呼呼大睡的那只信鸽,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信鸽还没飞走。不过父亲,我觉得咱们大可不必将心思放在信鸽上了,她多半是真飞错地方送错信,而且找不到人了。”
徐老将军闻言顿时意会,正想问问徐沐,那信鸽是不是真赖上她了?
只是还没等徐老将军开口,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只认错人的信鸽又来了。而且今日这信鸽比昨日还不客气,昨日好歹只是落在徐沐肩上,今日却是一看就她就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徐沐都被惊了一下,连忙将撞到胸前的鸽子捉了出来:“这鸽子怎么回事?!”
然而安阳并不能说话,便是“咕咕”叫了两声,徐沐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事实上长公主这会儿正是惊魂未定,若非教养足够,恐怕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军营这种地方,对于小动物实在是太不友好了些。有人惦记着烤兔子吃肉不止,竟然还有人惦记着炖鸽子喝汤——她不过就是在军营上方飞了两圈,打算找找唯一的熟人,混顿早膳吃吃。结果刚在天空上飞了一阵,下面竟然就有人冲她射箭了!
安阳该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而且遇袭后恰好看见徐沐落了下来,否则她这会儿只怕已经变成串在箭矢上的死鸽子了。
徐沐一时还没想到军营戒备上去,见信鸽扑腾着翅膀想往自己身上凑,就觉得对方愈发粘人起来。她心里倒不排斥,甚至对于这些小动物的亲近还颇觉欢喜,于是顺手就从腰际的荷包里掏出把粟米递到了鸽子面前,眉眼都舒展了不少:“吃吧。”
徐老将军看见这一幕,眼神柔和了些,倒是没说什么。
反倒是安阳,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见状又忍不住“咕咕”叫了几声:喂鸽子,喂鸽子,你就知道喂鸽子。本宫刚才遇刺了,才不会被你一把粟米收买呢!
可惜徐沐并不能听懂。她只看见信鸽“咕咕”叫了几声,似在与她道谢,然后低头便在她掌心啄食起来,看上去异常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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