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篮球赛之后,男生寝室的卧谈会在讨论女生时,多出了一个名字。
万柠。
原来也不是没有人关注过万柠。
她的长相不是能一眼惊艳的类型,但相处了一两个月,渐渐就有人关注到了她。青春年华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柔和,脸颊满是胶原蛋白,笑起来既温柔又甜美。
只是她笑得太少了,连说话都很少。
尤其是面对男生的时候,礼貌但也很疏远。
“有点高冷。”和陈濯飞、杨一洲同寝的周朗评价道,“除了学习,就只参加学校的画社,这种文艺又高冷的女生,应该很难接近。”
这差不多是全班男生的共识。
而经过了篮球赛,周朗的评价陡然一转,“我要追!她就是雪山之巅我也要追!”
杨一洲:“……”
比赛时,大家都忙着争吵,没有注意到万柠去找裁判老师的举动,事后经人传开,他们才知道当时还发生了这样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从那以后,她身上的距离感少了许多,有人喊她“巾帼女英雄”,她也会笑一笑。
“濯哥,洲哥,各位走过路过的哥哥们,帮帮小弟!”
“呵。”杨一洲嗤之以鼻,一脚踹开了他,“普天之下皆你哥,你还有几个好哥哥?”
周朗点腆着脸说:“谁帮我追到,谁就是我的好哥哥!”
“滚!”
杨一洲转头拐住了陈濯飞的脖子,吐槽道:“这逼太恶心了。”
陈濯飞本来在笑,被他这一拐压得弓起了背。
“不行,他一看就不是认真的。”杨一洲皱了下眉,“你让章芸溪提醒万柠,叫她小心一点。”
他的语气里不见玩笑,倒像是认真的。
陈濯飞的脚步忽顿。
他突然刻意塌了下肩背,杨一洲半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眼下收势不及踉跄了一步。
“干吗?”
杨一洲莫名其妙。
“小心什么?”陈濯飞侧头看他。
杨一洲耳根蓦地有点发红。
他的皮肤是深一些的麦色,陈濯飞站在他旁边都白了一个度。深色的皮肤不容易显颜色,可此时那抹红却很显眼。
他挠了挠耳垂,“反正,小心点呗。”
陈濯飞明白了。
他喜欢万柠。
-
万柠发现近来身边多了些嘈杂的声音。
课间人来人往,总有人问她借东西,又或者是问她题目。能和同学友好相处自然很好,但平白多了一些视线关注,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以及,寝室里又发生了震动寝史的大事,薛冰冰谈恋爱了。
“和谁?”
“三班的一个男生,你们不认识。”
章芸溪拍桌,“你通敌卖国?!”
他们篮球赛上和三班闹得那么难看,薛冰冰居然在线上演罗朱恋。
“说得这么难听干吗,你听我说。”薛冰冰挥挥手,说之前已经先咧开了嘴笑,然后自己一个人笑得不行,把她们两人丢在了一边。
章芸溪翻了个白眼。
万柠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忍不住笑。
原来她早就和对方认识了。
那人是三班的学习委员,长得斯文高瘦,常常去图书馆。薛冰冰的英语是所有科目中最差的一门,那次月考又垫了底,就想去借两本中英双语的故事书来看,先培养兴趣。这还是万柠给她提的建议。
谁知她的习惯不好,见桌面留了许多学生的无聊字迹,便也留了一句对故事的感想,用的英文。
等她再去,就看到有人“批改”了这句话,指出了她的语法错误。
薛冰冰哪肯认输,立刻用英文回敬他一句多管闲事。
没多久又有了回复。
她辛辛苦苦翻字典查单词,才发现对方讽刺她借用外力才能看得懂这行字。
薛冰冰:“……”
两人一来一往,交上了“桌友”。
当然,后来他们就互加了企鹅和微信好友,不再荼毒图书馆的桌子。
她一向口快,篮球赛的事一出,便株连九族,发信息大骂对方,那边迟迟没给回复。
她立刻后悔了,跑到他的班级找他。
结果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和他们的那名体育特长生起了争执,就是为了他们在比赛中的“不光彩”举动。
对方一怒之下打了他一拳,正中眼眶,打得他眼眶青紫。
“哈哈哈哈哈你没看见他当时那样子,又惨又帅,太好笑了!”薛冰冰狂捶章芸溪的肩膀。
章芸溪揉了揉自己的肩,“那那谁呢,你不喜欢了?”
薛冰冰愣了一下,笑意收敛了几分,耸肩道:“我现在想想,觉得这人一大堆毛病,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喜欢他。”
章芸溪无语:“当初?你上次为了他和我吵架才过去多久,我数数。”
薛冰冰嘻嘻哈哈地和她闹,打断了她假模假样的数数。
万柠看着她们闹,还在想刚刚那番对答。
她一时觉得薛冰冰是真的不喜欢了,一时又觉得不是。她仍然记得那天在寝室里,女孩子经受刺激后大哭的模样。
也许这个年纪的感情就像一辆疾驰而过的列车,飞掠起路边疯长的野草。
那轰隆的声音恨不得宣告全世界。
可列车开得太急也太快,一趟旅程也不过是那不长不短的距离,而列车终将抵达终点。
“还有柠柠。”薛冰冰突然指了指她。
万柠像上课突然被点了名,眼里迷茫,“嗯?”
“我发现最近班级里好几个男生蠢蠢欲动想追你,你呢,你有喜欢的吗?”
万柠心口一跳,察觉到章芸溪也在看她。
她的目光令她格外紧张。
“……没。”她慌乱地眨了下眼睛,“没有喜欢的。”
-
下午放学,轮到她留下来做值日。
她负责扫地和倒垃圾。
万柠勤快地将地面扫干净,一边做题一边等男生拖干地面。等她从题海中抬头,天已经半暗了。
红日沉沦,晦暗的夜色如水淹没了它。
她茫然地发现,拖地的人没有在结束后知会她一声。她写题太专心,也没发现对方早就离开了。
万柠推开椅子站起来,整理着桌面上的题本试卷。
“啊哈——”
背后有人伸了个懒腰。
她吓得一个激灵,迅速回头,看见了后方位置的杨一洲。
“你……还没回去吗?”
他揉揉额头的红印,眼睛心虚地没敢看她,“没,趁没人我补个觉。”
“怎么不回寝室?”
“寝室太吵了,还是这里安静。”
“那,今天没有训练?”
“明天就是下一场比赛,比赛前不宜训练,可以休息一天。”
两人的一问一答规规矩矩,像是遵循了某种社交礼仪。万柠也就罢了,杨一洲向来跳脱,此刻却也仿佛成了立在电线杆上被冻僵的麻雀,张张翅膀都怕触电。
这样的机械式来回,在陈濯飞的出现下被打破了。
他单肩挎着背包,手撑在门框上,往里扫视了一眼,眼里惊讶:“还没走?”
万柠松了口气。
那边杨一洲也陡然松懈了肩膀。
“你回来干吗?”
“拿点东西。”他边回答好友的话,边走到自己的位置,从课桌抽屉里扯出一副耳机。
趁着两人交流,万柠去给教室后方的垃圾桶换了个新的袋子,将满了的袋子打了个结,拎起来准备要走。
等走到门前,忽而听见杨一洲道:“我帮你扔?”
她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在和她说话。她忍住了没去看另一个人。
“不用了。”
“大垃圾桶那挺黑的。”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怕的。”
教学楼的一楼前后是敞开的空间,柱子挑高,用长长的石凳围成栏杆。
大垃圾桶就暂放在后出口的角落里。
要走到那里,需得先经过一段长廊,长廊边上也装了教室,但只在考试等特殊时候使用,常常有学生图这里的教室清净,将这边当做自修室。
但眼下不是考试周,大多数人都去了图书馆,便没人大费周章地将走廊的灯打开。
因而,此刻这里静谧无声。
等万柠拎着垃圾袋下楼时,天色已经黑了。眼前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如黑暗的旋涡般将光都卷走了。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她撒谎了。她是很怕黑的人。
可她和杨一洲只是相识,并不熟悉,她无法安心拜托他做事。
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踏,踏,踏……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环境里转开。
也许是她的努力起了作用,她突然想起了高一的一段事。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构造一样,那天也是与这相同的场景里。她晚自习快要迟到,因为寝室离教学楼的后门更近,她便穿过小树林进了后门。
前门总是亮堂得如同白昼,谁知夜晚的后门漆黑一片。
她走得害怕时,忽地有一道光打了过来,照亮了前路。
从背后赶来的男生举着手机灯在照明,濛濛的余光照出他的下颔弧线,和天生上翘的嘴唇。大概是怕迟到,他拔腿走得飞快,很快超过了她。
但在擦身而过不久,他脚下突然慢了一拍。
那灯影晃了晃,他似是侧头往她的位置看了一眼。
万柠没有注意,她只怕他把光带走了,马上快走跟住了他。
对方的速度没有再变快,始终维持着她能跟上的步伐。走廊里一快一慢的脚步声并行,还有他平稳的呼吸和她微促的喘息。
直到尽头的亮光出现。
万柠从回忆中回神,忽然发现走廊里突然多了两道脚步声。
惧意在一瞬间攫取住了心神。
幸好身后的人发出了声音:“有这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啪地一声,白光探到了地面。
她按住怦跳的心口回头,见杨一洲挠头说:“正好我们要回去了,一起走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手电筒,和她打了个招呼。
万柠也有这款的小手电,通常是夜间熄灯后还想看书,就用它在被子里照明。
“嗯。”
她点点头。这本也不需要经过她同意。
说是一起走,他们却仍然走在她的身后,只用灯光为她探路。
终于走到走廊的尽头,万柠一个人拎着垃圾袋走到放置大垃圾桶的角落。他们两人要回去,已经可以从后门离开了。
那灯光却还没走。
待她来到垃圾桶前,它又从地面跑到了墙上。
即便有光的存在,也只是小小一个圈,周遭却有着仿佛能蕴生出鬼怪的浓黑,凉意渗透她的皮肤,将她层层包围起来。
万柠没等走近,就用甩的方式将袋子丢进垃圾桶。
今天的垃圾桶装得太满,袋子撞在堆积的小山上,没扔稳,滑掉到了地面。
她已经准备好往回跑了,此刻却不得不弯腰去捡。
看不见的后背,总仿佛有东西在窥视着,令人心里发慌。
等她慌张而快速地直起身体,忽然发现,光圈里多了一道小狗的影子。
是人的双手交握形成的。
大拇指作耳朵,小指头作下巴,摇头晃脑地,就像活了一样。
实在很可爱。
万柠忍不住要笑。
她的情绪平稳下来,这一回看准了位置才将垃圾袋放进桶里。期间灯光猛地晃了一下,再次出现的小动物变成了小鸟,不一会儿又成了小猫。
她回过头,只见杨一洲正在用双手比手势,而错身站在后方的陈濯飞拿着那只小手电给他照明。
她看向陈濯飞。
男生将普通的秋款校服穿得挺括帅气,肩膀微斜顶着背包带,濛濛白光里,那道下颔弧线与她记忆中的一样,只变得更加利落而有攻击性。
不知为何,万柠有强烈的直觉,觉得那只小狗是他的手。
恰好,他的视线转来,和她对望。
她的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
对视的这一秒被拉伸得无限长,她从来没敢这样长时间地注视过他。
昏暗的光线助长了她那些贪婪的念头,她如同被人念了定身咒,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可他也没有。似有微妙的颗粒在这一刻于空气里滋生蔓延。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后背却生出薄汗,耳根滚烫。
忽地,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杨一洲头顶比了个兔耳的手势,还摇了摇耳朵,似在逗她。
杨一洲无知无觉。
万柠忍不住扑哧一笑,终于逃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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