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寒流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夜幕彻底铺展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被洗濯干净的草叶锃光瓦亮,迎着头顶略带薄云的皎月,看起来格青翠繁盛。
一回家就赶紧脱掉衣服钻进浴室,飞鸟担心自己着凉,特意用了比往日更热一些的水。
可就算是这样,当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和父母、兄长视频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让屏幕另一端的几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感冒了?”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平等院凤凰正在健身房里举铁,手机被随意放在一旁。听到那声喷嚏后,他就停下了动作,坐起身拿起手机盯上了屏幕。
那副仔细钻研如临大敌的表情仿佛是在研究什么世界性难题。
“唔……不知道,”飞鸟用纸巾捏了捏鼻头,精神看起来不像方才那样好,“下午淋了点雨,但是我有及时换衣服,还拜托奶奶煮了姜茶。”
平等院奶奶也在一旁作证:“飞鸟还洗了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皮肤都有点红了。”
说完,老人还是探手摸了摸飞鸟的额头,然后微微蹙起眉头:“哟,温度好像有点高。”
“诶?”
飞鸟下意识往远处挪了挪,生怕自己传染给家人,又连忙从医药箱里摸出温度计,对着额头“滴”了一声——
“37.1度……”
现在,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明显的鼻音了。这温度不上不下,却也说明她现在的确有感冒相关的症状。
春季流感多发,还有难缠的花粉症,以防万一,飞鸟还是找出感冒药吞服。吃了药,多多少少有些败胃口,她从抽屉里摸出一小袋蜜饯,懒洋洋地跌回沙发,抱着抱枕有一搭没一搭地啃了起来。
“不省心的笨蛋。”平等院凤凰在那无恶奈何地轻斥道。
“不许你这样说我。”
飞鸟将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略带不满地控诉起来,声音也软软绵绵。她整个人像只困倦的小兽那样蜷缩着,裹着毛绒家居袜的脚趾头还不老实地一翘一翘。
她的脸颊又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嚼蜜饯还是因为生气。可不管是气鼓鼓还是吃得欢畅,这副模样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大写的可爱。
平等院凤凰好不容易才把即将出现的傻笑压回去,否则在人来人往的健身房里被同伴们看到了,半小时之内他崩掉人设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训练营。
“既然有感冒症状,今天就早点休息吧。”平等院凤凰叹了口气,率先表示妥协。
“对,早点休息,爸爸妈妈也要去吃午餐了。”
“好吧……拜拜。”
飞鸟瘪了瘪嘴,看着陆续切断的视频界面发了会呆,这才在奶奶的催促下回了房间。
受到感冒药的影响,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
身上有些黏黏的,不太舒服,却已经没了昨晚睡前头晕脑胀的感觉——也多亏了那颗感冒药,睡了一觉后她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洗了个澡,确认没什么身体上的不适了,飞鸟这才敢在下午出门去给宫兄弟补习。
第一天的补习,自然是要带着排球部几个一年级成员一起来的,负责补课的飞鸟和北信介会先考察一下整体状况,再来根据大家薄弱项分成两个小组细细攻克。
集合地点直接定在了有足够空间群聚的北信介家的客厅——飞鸟说是出门,实际上也就是去隔壁。
一进隔壁的门,飞鸟就看到四位一年级成员已经乖乖围坐在桌边。除了凌乱摊开的书本文具外,桌上还放了几碗北奶奶给他们刚煮好的红豆年糕汤。
明明不是吃年糕吃得多的冬季,一闻到满室的甜糯香气,飞鸟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大部分红豆被熬煮成软软的泥,里面的甜香被彻底激发出来,融合在同样软糯的年糕里变成了满口都是绵软幸福的朴素美味。在一片柔软粘糯的红豆年糕里,些许保留完整的红豆就成了不经意遇上的彩蛋。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甜食,如果有,一定不是人。
可北奶奶为何在今天做了驱寒的甜食?飞鸟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看到飞鸟进了门,宫侑之外的几个人都一如往常地打了招呼。只有宫侑一个人依旧坐在原地,微微抬着头意味不明地扫了眼飞鸟一无所知的面色,心里郁结更大了几分。
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厚重,到了此刻,根本不需要什么推动就能自己从山顶一路奔至山脚。
可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鼻腔突如其来的痒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并暗中阻止爆发的机会。
“啊——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释放出这股洪荒之力的同时,用纸巾将自己的脸整个捂住。
正对面坐着的角名伦太郎,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暗自庆幸自己用另一只手及时护住了面前的小碗,这股庆幸甚至能用“劫后余生”来形容。
“可怜的孩子。”
北奶奶又带着温水和药片走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宫侑微垂着的脑袋,那手法就和平日里摸科伯一模一样。
“吃了东西以后再赶紧把感冒药吃了,晚上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一想到药效很快就会到来,没等补习结束恐怕宫侑就会忍不住困倦,北奶奶又安慰道:“要是困了就在这里睡,还有好几个卧室没人住呢。”
或许是老人的声音太过温柔,微微的沙哑和温热的手掌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度过的时光。宫侑抬头看了一眼北奶奶,眼里是奇异的温顺的光彩。
“我知道了,谢谢奶奶。”他的声音才真的是鼻音厚重,听起来像是被完全驯服的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可以摇成螺旋桨。
宫治也双眼亮晶晶地夸赞道:“年糕超好吃,和我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和奶奶做的一样优秀,这句话看起来是让两位老人隔空打了个平手,却是北奶奶获得的最好的赞美——
在人心里,最美好的滋味其实就是自家厨房端出来的味道,朝思暮想的口味也自然出自最爱的长辈之手。那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的最原始的感动,并且能够在每每回想起的时候治愈身体和心灵。
“保温壶还有热着的,想要吃了一会可以自己去添。”
北奶奶安安静静地笑着,又转头看了看飞鸟——金发少女正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坐在宫侑的斜对面。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接力赛一般吃得有滋有味。他们眼睛都因为满足感微微眯起来,根本没有开口继续夸赞的余地。
北奶奶在桌边坐了一会就回去睡午觉了,客厅里的小辈们收拾收拾碗筷就要开始干正事。
吃了东西以后,宫侑原本心里的不快也渐渐被暖意取代,他看飞鸟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位置,气氛也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北信介将一切看在眼里,把早早准备好的资料递了出去:“每人一份,是我找老师要到的前年的题目。”
虽然题目总在更新,考点却不会有太多变数。高一年级第一次摸底考试,考的基本上都会是这大半个月里新学到的内容。
“我们今天先把各个科目主要脉络给你们梳理一遍,然后根据你们的短板分成两组。”
宫侑的眼睛微微耷拉着,看样子有些没精打彩,可因为讲话的人是北信介,他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好好听他说完。
他的思维转得比往常慢了些,却还是听懂了大致的意思——
今天大班教学,下周开始小班教学,一人带俩,那就争取分到……
唔……他并不想让飞鸟来教,因为他现在还在单方面生这位学姐的气,可更不想让北信介来教自己。
——如果自始至终都是北信介来指导,他最后一定会掉好几层皮的。
唉,做人好难。
纠结到一定境界后,人往往会选择用“破罐破摔”的方式随意应对。将小命也豁出去的宫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面对着飞鸟和北信介轮番上阵的考点讲解,他的表现居然比上课的时候更积极了一些。
简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北信介难得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他们也不算成绩太差,只是都偏科严重。擅长的科目不会拖后腿,可不擅长的科目就看着惨不忍睹。
如果他们每一科都过于糟糕的话,稻荷崎也不一定会给出特招名额。可内部分班是会考量每一科的成绩,进行综合平定的,一旦有什么短板就很容易在以后分班的时候吃亏。
感冒药的药效终究是来了。
平日里身体过于强健的人一旦着了凉,生病时的精神状况很有可能会比普通人更差。好不容易熬了两个小时,趁着中间休息的五分钟,宫侑就实在忍不住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带着明显的呼吸音,健壮的脊背也微微起伏,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飞鸟给自己披上了薄毯。
“他今早就不舒服了吗?”飞鸟轻声问道。
宫治点头,很果断地把兄弟出卖得干干净净:“昨天淋了点雨,回家以后只顾着抢肉丸去了。”
不愧是宫治,不留痕迹地上眼药。
淋雨?
飞鸟并没有说出口,却将疑惑通过眼神传达给宫治。
少年摊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这家伙暗地里和学姐你闹脾气呢。”
飞鸟:“……”
他是小学生吗?莫名其妙闹脾气就算了,居然还可以气到现在?
是的。他是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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