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会

    宫殿式建筑。

    伊凡.霍尔递过邀请函，仍核对身份才能进入宴会场馆，可见宴会戒备森严。管家只能候在仆人专属区，她只能靠自己。

    她跟着宴会侍从踱步，漫不经心的眸光掠过四周，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事物停下步伐。被引路至一道巨大又华丽精美的门前，引路人鞠躬离开了，守着大门的另外两名侍从为她推开了泛着淡淡香气的大门。

    她看到了觥筹交错的贵勋们，一脚踏入辉煌的灯光中。

    进门的一瞬间，数道视线落到她身上，伊凡.霍尔脚步微顿，大多视线很快移开了。但也有几道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其中一道夹着不可思的隐芒，是她的朋友查尔斯。查尔斯正瞪着眼看她，看来对旧事念念不忘。不过眼睛睁睁那么大，是用眼神“邀请”她过去？

    伊凡.霍尔微笑着冲着他颔首，脚步自发的挪过去，亲切地同他正在攀谈的子爵打招呼，顺便忽略了查尔斯面上郁色。自然又落落大方的姿态引起了梅尔维尔子爵的好奇，又从查尔斯神态中察觉异样，有些迟疑地问：“阁下是？”

    查尔斯迫不及待道：“他就是那位被未婚妻退货的伊凡.霍尔！”

    退货……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伊凡.霍尔都想夸奖他用词用得好。

    “看来我可以省却自我介绍了，”伊凡.霍尔摊摊手，苍白的唇笑意不减，“沉迷于旧恋中不是贵族应有的作风，恋爱是自由的，更应该是快乐的，我不愿再沉浸悲伤中，所以我来了。”

    “伊凡.霍尔”被退婚的舆论热度未褪，听到她的名字，梅尔维尔子爵心下不悦，但见她神色坦然话语率性，态度稍微起了变化，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高脚红酒杯：“你能这么想很好，恋爱不是只有第一位最合适，我和我的妻子也不是彼此的第一位恋人。忘却情伤最快途径是找到新恋情，祝你能如愿。”

    伊凡.霍尔能感受到一旁的查尔斯，因她吸引了子爵注意力而焦躁，但她来庆生宴的目的之一便是改变众人对原身的看法。靠自己一个个地去解释是最无力的辩解，所以得借用别人的口舌。梅尔维尔子爵身份地位高，如果是他来解释，会更有说服力。

    她还试着说了一些临时抱佛脚的趣闻，子爵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两人在查尔斯看来，聊得颇为投机。在谈笑中，梅尔维尔子爵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她身上的服装。

    伊凡.霍尔眼眸微动，顿时了然。查尔斯急躁的巴结、她委婉的迎合，他全看在眼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他欣然与她闲聊，不动声色拉近彼此距离，定然不是聊天那么单纯。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子爵对她身上的服装产生了兴趣，在她入门的那一刻，盯着她的目光就有这位子爵。从她踏入大门就已经注意到她，只是保持着高姿态等着她接近，还摆出能接近我是你荣幸的姿态，架子摆高，不愧是贵族。

    她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您有需要，我乐意为您提供服装师的联络方式。”

    “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梅尔维尔颔首，嘴角弧度深了两分。

    伊凡.霍尔从经过的侍从那拿了一杯红酒，举杯向梅尔维尔子爵致敬，子爵回了礼，抿了一小口。

    霍尔想，贵族都很傲娇啊，明明稀罕得紧，却端着姿态。

    查尔斯目睹了两人亲近的过程，他很早就到宴会地点，为的就是与其他贵族打好关系，然后在哥哥继承爵位后，他能继续优渥的生活。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与子爵攀谈几句，却眼睁睁看着“贵族的笑话”与他攀谈的对象自然地说上话了，不由地嫉妒万分。

    他忍不住插嘴：“梅尔维尔子爵，您是准备为您女儿准备礼服吗？我认为伊凡.霍尔帮不上您，她的衣柜早就被清空了，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不知哪个没有名望的服装设计师所准备的，款式也不大符合贵族的审美。我认识更杰出的设计师，他为不少子爵设计过服装，听说还得到了伯爵的专属设计师的教导，我相信他会更符合您的期待......”

    查尔斯噼里啪啦一堆话，为的是断绝两人的关系，没注意到梅尔维尔子爵的脸色越发暗沉。

    霍尔抿了一口红酒，隐去唇边的笑意。

    她的这位朋友真的很“慷慨大方”，让她弄清楚了子爵释放善意的缘由，这倒是个突破点。不过当着人面反驳对方的话，批判子爵的审美，可是把自己送上了对立面啊。

    她抱着局外人的心情看戏，然而戏被打断了。

    倏然传出一阵喧哗，打断了查尔斯毛遂自荐的找死行为，也暂时中断了子爵的怒火。伊凡.霍尔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后续，旋即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向发声的源头。

    男人干净利落的声音传遍整个宴会会场。

    “安静，接下来是礼物评选。”

    会场中间不知何时升起一米高的高台，左胸口别着伯爵徽章的男人站在高台上，刚刚讲话的男人应该就是他。

    这个宴会场馆的最高负责人，兰尼伯爵。

    伊凡.霍尔想了一下，把他的形象与管家口中的形容对上号，如管家所说，这位伯爵的下巴有一小撮精致的胡子。

    她没看到他手里拿着话筒之类的扩音器，但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非常清晰，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静静地望着伯爵讲话。

    她听了一会，恍然大悟，这礼物还要投票的？旋即一想，也对，给公主的东西肯定要最好的，筛选一下也属正常。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投射在高台上。巨大的虚拟屏切分成二十五个小分屏，每个小分屏上展示一项贵族们送的礼物，其中得票最高的礼物将持续在前五个较大的屏幕上展现。

    伊凡.霍尔看到众多人名和物品名称，人名大多数从管家那听说过，但是物品名称千奇百怪，它们的共同点：珍稀，昂贵，值钱，奢华。

    没想到礼物还当场拆封展示的，她有些担心自己送的礼物是不是看起来太草率了……

    小分屏的礼物一个轮到一个展现，大家纷纷投票，还有现场拉票的。伊凡.霍尔没什么压力，旁观地津津有味。如果哪个票数得分比较高，又比较有争议，兰尼伯爵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就探进虚拟屏里拿出礼物。

    礼物离开了虚拟屏之后，变成立体的模样，进行全方位展示。这种虚实交错的手法，令伊凡.霍尔这个土著大开眼界。

    她还担心自己看得过于投入会显得格格不入，然而贵族们比她看得还专注。因为伯爵每一次伸手，意味着某一项礼物存在争议，那么礼物的主人可以登台进行“拉票”。能上去说两句，在众多贵族前露脸，他们觉得倍有面子。

    梅尔维尔子爵见她看得入神，以为她羡慕那些站在高台上的年轻人，劝说道：“公主不是我等能奢想的。”别因为一次感情打击就剑走偏锋，喜欢上帝国的瑰宝。年轻人还是应该踏实一点。

    伊凡.霍尔表示她只是对虚拟屏感兴趣，子爵摇了摇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投票环节进行得很快，越是价值高昂的礼物越早展现，所以等到画面切换了几轮，后面的礼物已经没有看头了，贵族们开始交谈，其中排名前列的年轻人成为了贵族们围拢的目标。

    很多人对虚拟屏不再投以关注，但伊凡.霍尔兴趣不减，因为她在虚拟屏上看到了一头很像西方龙的野兽，虽然被贵族称为“一只小爬虫”。

    贵族们转移了注意力，她不好盯着屏幕不放，于是跟着梅尔维尔子爵移动步伐。与子爵攀谈的贵族们，有视她无睹，有的客套两句，伊凡.霍尔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试着以服装切入话题，换得了几个联络方式，算是意外之喜。不搭理，她也没损失，毕竟她的笑话还摆在那呢。

    对她而言，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她预感自己无意中找到了一条污名“洗白”的道路。

    对查尔斯而言，伊凡.霍尔在贵族中游刃有余的样子，着实令他看不顺眼。

    方才虚拟屏上展现了他送出的礼物，他给自己偷偷投了一票，然后期待这一张票数带来变化。然而直到画面切换，票数始终定格在1。然后被刷下去了。

    他不由得失望之极，再想到自己连爵位也无法继承，而伊凡.霍尔这个懦夫却重新融入贵族，丑陋的怨恨如蔓藤滋生。

    他看了一眼虚拟屏，看到了伊凡.霍尔的名字出现在画面上。

    愣了愣，心生一计。

    高台上，一位贵族的礼物，票数存在争议，被兰尼伯爵邀请到高台上。他讲了一会自己送的礼物，很机灵地把话引到对公主的祝福上。兰尼伯爵什么表示，他只能讪讪地下去。

    兰尼伯爵刚想叫下一个人，查尔斯在台下高举着双手，一边往高台前挤过来。

    虽然贵族们的站位没有指定，但众人自然而然的地位较高的，站得离高台更近。这时一个连男爵勋章都没有的贵族后裔挤过来，不禁有人露出不悦的表情。

    查尔斯没有发现别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他高声喊道：“我有话要说！”

    他面色绯红、高举的手生怕没看看到。见高高在上的伯爵目光终于落到他脸上，他更兴奋了。“兰尼伯爵，我有话要说！”

    兰尼伯爵先是问旁人他什么身份，得知对方不过是男爵的二子，敷衍道：“有什么事等宴会结束后再说吧。”那时候他回去复命了，也不用再说了。

    伊凡.霍尔听到洪亮声音，一看是他，正想看看她这位朋友有何高见，没想到查尔斯手指一转，指着她这个方向，用比刚才更洪亮的声音喊道：“伊凡.霍尔他猥/亵公主！！！”

    伊凡.霍尔：“……？”

    她顿时感到一连串目光，火辣辣的刺着她的脸皮。

    淡然的笑容不由得微顿。

    ——

    她先是回想原身的所作所为，怀疑是否真有其事，毕竟她接收的记忆不太完整，可能记忆出现疏漏。但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以原身末位贵族的身份，是不可能接触到公主的层次。

    所以，查尔斯的指责出自哪里？

    梅尔维尔子爵听到查尔斯的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挺直了背脊，神色间多了一份郑重，“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查尔斯僵了一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指尖转向屏幕，伊凡.霍尔送的礼物赫然在屏幕的末尾。

    “大家看这里，这就是他送出的礼物。我知道好友刚刚病愈，身体不佳，但是他竟然用一堆烂纸当做礼物敷衍公主，可见一点心思都不肯花，如此重要的日子，献上如此不敬的礼物，这是对公主的亵/渎！”

    众人看向屏幕，礼物上标注的名字赖不掉。伊凡.霍尔送的礼物看上去……一堆烂纸片随意揉捏在一起？出现的位置是虚拟屏的角落，后面没有别的礼物了，看起来的确是评价最低的……

    梅尔维尔沉吟片刻，说道：“这礼物确实看上去有些草率，伊凡.霍尔，你有什么话想说的？”

    其实如果伊凡.霍尔说拿错了礼物或者重新准备，梅尔维尔都打算保下她了。但她竟然点头，承认这是送给公主的礼物，梅尔维尔摇摇头，与她拉开距离。

    高台上的伯爵一言不发，向暗处的侍从招手。

    这时，伊凡.霍尔说道：“可否容我展示我的礼物？”

    她对兰尼伯爵行贵族礼，不卑不亢的神态获得伯爵给予短暂的辩解时间。

    “你只有两分钟。”

    “两分钟足够了——”

    伊凡.霍尔要求登上高台展示，兰尼伯爵犹豫了一下，生硬地说：“你最好祈祷展现的结果能说服我。”这才让出了位置。

    她要他把手套给她。刚才看到数次兰尼伯爵展现的虚拟变成实体的“魔术”实在令她心痒难耐。如果没想错，能展现“魔术”靠的便是伯爵手上戴的黑色手套。

    摘下手套的要求得到满足了，伯爵面色更冷了。

    伊凡.霍尔也是戴一下感受一下，偷偷摸了一下虚拟屏，发现是一张很薄的纸张一样的东西。但是她不会操作，无法像兰尼伯爵一样从虚拟屏中拿出礼物，只好作罢。

    然后她要求关掉灯光，嗯，已经能看到侍从蠢蠢欲动，随时想要把她拉下来的表情了。

    最后她老老实实地展现了她的礼物。

    黑暗中，随着一注光线的注入，一堆烂纸片随意揉捏成团的东西，投出一片阴影。

    兰尼伯爵微挑眉，只是投影成像？

    隐藏在黑暗中的伊凡.霍尔慢慢转动纸团，随着纸团的转动，阴影在变化，兰尼伯爵的神色，同样发生了变化。

    先是一个女人，身材曼妙。

    再转动。

    女人手中出现了一把剑。

    继续转动。

    女人手中的剑动起来了，像在攻击。

    持续转动。

    女人双手持剑，似在防御。

    转动到最后。

    女人负剑与背，帅气的收剑。

    最后，伊凡.霍尔把烂纸团倒过来。

    阴影变幻，最后定格成了一枚徽章的黑色轮廓。

    在场所有人瞬间认出阴影的轮廓。

    威廉帝国的徽章！皇族的象征！

    兰尼伯爵的眉尾跳动。还以为是一份不尽心的礼物，把人扔出去就是，自然有人收拾他。

    但是！

    就凭这个徽章，谁还敢说不尽心！？

    等灯光重新亮起，所有人看伊凡.霍尔的目光都不同了。

    梅尔维尔子爵也有点缓不过神，他呆呆地问：“所以说……投影出来的女人是……公主吗？”

    威廉帝国崇尚武，虽然公主是女性，但用剑，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公主剑术也是闻名遐迩。所以梅尔维尔子爵那么一问，所有人都认定了：一定是公主！

    伊凡.霍尔只是微笑。

    兰尼伯爵眼神微热：“这是一份无比珍贵的艺术品！你能解释一下它的蕴意吗？”

    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两分钟，不过这时候没有人提到时间超过的问题。

    先不说她的礼物引起的惊动，以及贵族对她的印象改观。她找上了查尔斯，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你让我出尽风头。”

    查尔斯脸上红白交替。

    又朗声道谢，声音刚好很多人听到，“谢谢你，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放弃了用一折的价格购买我手中的邀请函，我就无法参加公主的宴会，如果我不能参加，就无法让大家重新认识我。”

    一折那不是捡现成的吗？众贵族不由看向查尔斯。

    他看到她眸中闪过冷意，旋即那冷意消散，她露出苍白憔悴的微笑，看上去格外的脆弱。

    最后一眼，他看到伊凡.霍尔的身边聚拢了他渴望结交的贵勋们。再然后，他被请出了宴会，他与他渴望的世界越来越远。

    ——

    兰尼伯爵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低一等的贵族觉得不自在，暂时离场了。回到了自己的专属房间里，瘫坐到了自己的豪华沙发上，不尽人情的面孔放松下来。

    这几天为了办好宴会，着实花了不少精力。表面上他只负责这场宴会，实际上还有其他分宴会也是他负责的。

    正事要紧，他想。

    把消息传达过去：“x176场次挑选完毕，我还发现个有趣的小礼物，已经叫人给你送去了。你会喜欢的。”

    娜拉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慵懒的泡在浴池中。身为生日宴的主人，她的属下劳心劳力，他却在这里享受悠闲时光，精致的面容倒映在水波上。青葱长指敲了敲浴池边缘，又闭上了眼眸，敛住了艳艳眸光。

    等她从浴池出来，小礼物已经放到了她的桌面上。

    她盯着看了一会，桌面上除了一团烂纸，没有别的了。

    娜拉.威廉：“……”

    她看着纸团，忍不住思考兰尼伯爵最后一句“她会喜欢”，是不是因为见不得她空闲，所以同她开玩笑。

    纤细修长的手指把金色长发撩至耳后，湛蓝的眼眸微眯看了一会桌面上的小玩意，然后捡起奢华沙发上的皇家定制服饰。

    这套衣服是专门为生日宴准备的，几日前就从宫中送来，不过被主人很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

    皇家定制的服饰尽展皇族的尊贵荣华，每一针每一线的用料都是最好最精贵的材质，上身又极为舒适透气。如同与兽族的斗争不曾停止，联邦人骨子里崇尚不屈的战斗，所以服装上半身的款式类似军用制服，既服帖又英姿飒爽。而下半部则抛却了硬板的裤装，而是长即脚踝的裙摆，冲淡了硬朗的气息，让整套服饰多了一丝柔和。白色为基地，金色的细致纹路点缀，显得干净利落。

    然而再好看的衣服，也不过是为本就一举一动熠熠生辉的娜拉.威廉，增添了几分光彩。

    娜拉站在落地镜前，湛蓝的眸子望向镶嵌着金边的宽大落地镜。

    镜中的女人，肤白貌美，身材傲人。

    她的唇角微勾，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镜中的女人同样勾唇，扬起同样的笑容。

    这个笑容，多一分显得热络，少一分显得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