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昭第二天中午又去演播厅补录了一段节目,等匆忙回到江城时已是傍晚。
蒋昭昭刚从行李转盘处取好行李箱,就看到郑杰端正站在接机口,见到她,毕恭毕敬唤了声:“蒋小姐。”
他顿了顿:“江总在外面等你。”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一下。江临舟:【出来】
两个字,不容置喙。
李元在后面冷哼一声:“凭什么他在等昭昭就要跟你走?”
语气很差,这时倒不怕得罪人。
被这么一凶,郑杰恭敬地垂头,不敢说话。
在江临舟身边几年,他也摸不清自家老板对这位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态度,但能在老板身边三年,总归还是不一般的。
出站口人来人往,蒋昭昭很想变成一件行李被人托运出去。
可是,她深呼吸了下,朝郑杰笑着点头,声音温软应道:“好。”
“昭昭!”李元提高了音量,有些恨铁不成钢。
蒋昭昭轻轻拍了下李元的手背,“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有些事总要说清楚了好。”
李元叹了口气:“有事给我打电话。”
*
清明时节,阴雨绵绵,薄雾冥冥。
蒋昭昭走出航站楼的一刹,冷风兜了满怀,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找不到跟郑杰出来的理由,就好像随叫随到了三年,“听话”这个命令已经可以在大脑中自动执行。
郑杰打开后排车门,在晦暗的光线里,江临舟正在打电话,指骨分明的右手握着手机,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上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见蒋昭昭坐进来,她漫不经心地转身看她了一眼。
“进口报关这点事上还能出纰漏?工作时间为什么要把智商放在家里。”
大概是工作上的问题,江临舟将语调悠悠拉长,调侃又讽刺。
蒋昭昭弯起嘴角笑了下,没出声,可还是被江临舟准确地捕捉到。
他往前倾了下身子,牵起蒋昭昭的手放在太阳穴上,描着嘴型:“揉揉。”
他的手心很热,烫得蒋昭昭往后缩了一下,江临舟跟着逼近。
直到两人鼻尖碰鼻尖,呼吸声都在耳畔倏然放大,江临舟狭长的双眼里溢满笑意,逗猫似的看着她。
蒋昭昭赶紧闭上眼,推了下他的肩膀,小声提醒:“保持……保持距离。”
声音不大,刚好被电话那头听到,那头一顿。
江临舟眯了眯眼睛,冷声吩咐:“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挂了电话,也不再缠着蒋昭昭逗趣,脊背完整地贴在座椅上休息。
郑杰识趣地开始发动车子。
外面不明的光线一缕缕扫过江临舟冷峻的脸上,蒋昭昭这才发现,他眼下一圈青色,衬衫也揉的有些褶皱,像是没有休息好。
“宝宝。”江临舟按下车窗,在傍晚潮湿的风里唤了声。
像是有人在心里拨弄了一把,蒋昭昭心头一颤,用气声应着:“嗯?”
“乖,给我揉揉,”江临舟用手按了下太阳穴,嘴角溢出“嘶”的一声。
可能是极不舒服。
蒋昭昭端坐在宾利的后排,好一会儿,把身子贴了过去。
她手劲儿不大,手指青葱细软,又不讲话,看着安静乖巧极了,就是也心不在焉。
“很不舒服吗?”蒋昭昭问。
江临舟点了点头。
“那你该去看医生。”蒋昭昭又说。
这下他皱了下眉,很快又直起了身子,蒋昭昭揉着太阳穴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中,顺道也被他握紧手里,又有意无意的,在她指尖捏了捏。
介于无意和逗趣之间的力道。
“没事儿,”江临舟伸出一只手揉了下她的头发,等到揉出一只爆炸的小狮子,闷声笑了下:“你在我就好多了。”
蒋昭昭睫毛颤了颤。
你在我就好多了。
她就是被这样的鬼话骗了又骗,他说得云淡风轻,在她这儿就是比婚礼誓词还坚定的诺言。
之前他哄着她去华庭住,也是这样语调慵懒地说:“宝宝乖,宝宝你来陪陪我。”她就天真地以为,长夜漫漫,他是真的孤单。
于是她甘愿将一颗心捧上,从此她做了躺在祭台上等待献礼的圣女,可神明依旧还是神明。
契合的是身体,顺着身体七绕八绕千回百转,她也看不出他那颗心里有几分真。
风有点儿大,呼呼地刮进来。
蒋昭昭垂下了头,一堂沉默。
“晚上吃火锅?”
“我有话跟你说。”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蒋昭昭抬头,望着江临舟坚定地重复一遍:“我有话跟你说。”
江临舟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不可名状的烦闷爬满心脏,他冷冷问道:“讲完就能立刻解决吗?”
蒋昭昭愣了下,摇了摇头。
“那就吃好晚饭再解决。”江临舟说。
蒋昭昭没说话,垂下来头。
跟资本家讲效率,只能是自讨苦吃。
车子里又陷入无端地沉默,郑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给车子开得更加沉默。
直到在商场地下停车场停下,江临舟和蒋昭昭去吃晚饭。
江临舟挑了一家火锅店。
蒋昭昭爱吃这种“垃圾食品”,江临舟工作起来昼夜不分吃饭也随便,平日还要应酬着喝酒熬夜,所以更注意在工作时间外的饮食,在一起时,多半是蒋昭昭来迁就他,照顾一下他千疮百孔的老胃。
*
“喝点儿酒。”
蒋昭昭望着一桌子盘盘碟碟,闷闷地说了句。
“喝多了可别哭鼻子。”江临舟说。
蒋昭昭尴尬地皱了下眉,认真地反驳:“我才不会喝多。”
虽然这么自信,可当初就是她喝多了,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喜欢你啊”。
江临舟点了酒水,顺便轻飘飘问一句:“那天也喝酒了?”
“哪天?”
“发朋友圈,跟林什么辰的那天。”
蒋昭昭:“林泽辰。”
“这不是重点。”
对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都能看到朋友圈,说明有看手机有看微信,为什么不能回消息呢。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蒋昭昭扯了下嘴角,否认道:“没有。”
“给你送奶茶,路上见到还要聊天,平时剧组也在聊天,”江临舟的指节很有节奏的轻轻叩着桌面,定罪似的问:“关系很好?”
蒋昭昭:“……”
她身边恨不得蚊子都是公的,还值得他这般盘问?
可江临舟自己呢,身边莺莺燕燕解决干净了吗?
她夹了一口豆腐,被放在辣锅里,咬一口,辣汁满腔。她被辣的眼泪簌簌掉下来,赶紧抓起旁边的啤酒猛灌一口。
江临舟过去给她捋着后背,又给她擦了擦嘴角,眉头皱着,语气却很好:“小孩子吗,吃饭这么急。”
眼泪滑出眼眶,蒋昭昭撇了撇嘴:“那你和林思宛熟吗?”
还是在上个话题。
江临舟揉了揉额角,坐在她对面,一张英朗的脸配上满身的气场,硬生生把餐桌变成了谈判现场。
“我们不算熟,”江临舟破天荒地多解释了句:“她和裴羡从高中开始关系就不错,我们免不了要一起出现。”
蒋昭昭不再说话了,一边吃,一边喝酒。
她老家那里是出了名的能喝,蒋昭昭也自诩千杯不醉,可真的想醉,也是很容易。
江临舟看着她,不置一词。
他极少数会在工作应酬外的时间喝酒。
*
穹顶倾轧,藏蓝色的天空天上星子密布,回去的路上是江临舟开车。
蒋昭昭喝得有些晕乎乎的,可晕乎乎里却有根弦一直紧绷着,像是撑着她清醒。
“回银月小区吧。”蒋昭昭瓮声说。
“你醉了,要早点休息,回华庭快一点。”江临舟说。
蒋昭昭圆圆的眼睛亮亮的,望着外面走马观花的风景,喃喃一句:“银月小区方便。”
具体方便什么,她没讲,江临舟只当她在说胡话。
华庭很大,房间很多,空旷得很。
江临舟给蒋昭昭抱回了主卧床上,亲了下她的额头。
她身上有柚子味儿浴液的香气,夹着酒气,有些醉人。
蒋昭昭迷迷糊糊挣扎着坐起来,江临舟眼疾手快,一把给她按回去。
“我想洗澡。”蒋昭昭粉白的小脸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提想法。
“你自己能在浴室站稳吗?”江临舟又问。
蒋昭昭不满地反驳:“我又不是脑血栓怎么不能!”
这对话,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深夜。
同样的地点,人物,同样的对话,但是那天江临舟让蒋昭昭去洗澡,她摔在了浴室。
他给人抱出来,结果蒋昭昭就藤蔓似的缠上了。
如果没有最开始的荒唐,一切都不会开始。
蒋昭昭似乎也想到了这些,睫毛颤了颤。
“江临舟,你想□□吗?”
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用最干净的语气说最勾人的话。
仿佛在说“爱做不做,最后一次”。
江临舟的心脏好像跳得快了些,额角又疼了。
他给蒋昭昭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声音轻缓:“你睡吧。”
那就是不做了。
不做就算了。
蒋昭昭也感觉有点醉,也不勉强自己能坐起来,于是就窝在被子里,小声说:“你知道林思宛买通稿黑我的事吗?”
灯光都被江临舟遮住了,蒋昭昭闭着眼,不敢看江临舟的表情。
江临舟愣了一下,没说话。
没说话也是答案。
蒋昭昭绝望了,把头埋得更深,声音都在发抖:“那你知道我是在替裴羡公司挡枪吗?”
回答她的,还是安静。
酒精和悲伤放在一起发酵,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眼泪在被子上晕出一圈又一圈。
是啊,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由着他的朋友那样做。
明明是在诋毁她,造谣她,他也满不在乎。
她已经给了他解释的机会,甚至连骗她都可以,一句不知道没那么难,可他连骗都懒得骗。
她无比地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喜欢,不爱一个人,才不会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可她已经赔上了四年的时间,就算是块石头都能捂热了吧?
蒋昭昭不敢再想下去,可情绪都憋在心里,像是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被子里很安静,小小的一团,然后,慢慢颤抖起来,似乎从肩膀带到整个身体。
最后,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类似于哀嚎的痛苦声。
一声声,泣血似的。
江临舟站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良久,那道声音缓了下来,变成了低沉地饮泣。
饮泣里,只有细细的低哑的类似于走投无路的哀求。
“江临舟,我要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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