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骨渊,虞子栖招来晓风,自己先踏上去:“定元来。”
定元感动的说:“谢谢仙尊!”
君寒有自己的坐骑,是只喜鹊,两只仙禽并列齐飞,定元惆怅望着白骨渊的方向:“我新做的埙被搜走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拿回来。”
“那你可有的等了。”虞子栖想了想,说:“再做个新的吧。”
君寒一时觉得他有点惨,就安慰道:“狰狞窟的结界很强,难怪你出不来。以后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上仙,这种情况就困不住你了。”
定元亲眼所见他一伸手就能炸开一面结界,内心憧憬上仙的法力之强,心悦诚服道:“多谢上仙营救,我以后一定苦心修炼。”
君寒本就不多话,闻言点头沉默下来。
“今日多亏你,才能顺利救出定元。”虞子栖看向他,“君寒先去华明殿,我回去一趟凌云殿。”
他既开了口,当是有话要跟定元说,君寒略一犹豫,仍旧点头催促喜鹊先走了。
定元望着他背影,挠了挠头:“君寒上仙竟然肯来。”
“我开口叫他,不来也说不过去。”虞子栖问:“他怎么不能来?”
定元:“也不是……他平常不怎么说话,也不掺和其他仙君的事,又不缺香火,旁人也请不动,独来独往的。”
“啊,”虞子栖轻轻道:“确实。”
“仙尊怎么想起来叫他了?”定元问。
“仙阶低的担心救不到你。”虞子栖无奈的说:“宝诰上仙不同意来,另一位上仙下凡历劫不在,上仙一阶只有他了。”
定元打量他全身,担忧的问:“仙尊的伤还未恢复吗?”
虞子栖缓缓点头。
仙鹤飞进凌云殿。
殿门大开着,庭中仙云团团泛起橘黄暖色,在殿内和庭中缓缓游荡。
闻笛躺在偏殿榻上正闭眼休息,听见动静一动,坐起身看向外面。
虞子栖朝他客气颔首。
晓风幻形上前关门,虞子栖抬手制止了。定元撩了聊自己灰尘满身的衣衫:“仙尊有事先忙,我得先回去换身衣裳,就不进去了。”
要论法力,那肯定是君寒厉害。但是要论体贴,那非定元莫属。
虞子栖颔首,“你稍后去华明殿等我。”
“是。”定元行礼告退。
虞子栖转身步上台阶,闻笛似是才反应过来,欲出来行礼,虞子栖进去带上门,“不必多礼。”
闻笛行完礼坐回榻上,梳洗过的发丝还湿漉漉的,泅湿了肩头的衣裳。
“你的星君殿还在建,建成之前就先住这里,君寒和宝诰上仙的香火挪出一半记在你名下,以后有机会再还。”虞子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往后一靠,膝盖险险抵在塌边,“若是有不习惯的,就跟我说。”
“多谢仙尊,”闻笛心内五味杂陈:“我……”
虞子栖抬手,“不必多说,你安心养伤,许多事都等着你去做。”
闻笛情涌心间,不住点头。
待心情缓和下去,他才问:“若是开战,仙尊有把握打得过魔尊吗?”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是结果要么胜要么败,虞子栖挑了个好听的说法:“五成吧。”
闻笛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伤,郁闷道:“我打不过商云。”
岂止打不过,简直被惨虐。
虞子栖轻轻“嘶”一声,安慰他:“你近年来蹉跎的厉害,要是放在鼎盛时期,商云不一定打得过你。”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即便是过的惨不忍睹活在最底层的闻笛也不能幸免。
他起身又要行礼,被虞子栖一把按下:“你我之间,何必虚礼。”
闻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仙尊的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
虞子栖等他平复些,才重提旧问:“之前我忘记的那些事,还能找回来吗?”他叹了声气:“本该等你好些再说,只是时间紧迫,魔尊定下五日之战,我总担心有疏漏。”
闻笛的身份已定,当然是竭尽所能的为他排忧解难,当即伸手取腰间竹笛:“可以一试。”
虞子栖在赶去华明殿开会还是先试着找回记忆犹豫了一瞬,随即选择了后者。
凌云殿内响起平缓笛声。
这笛声逐渐将凌云殿团团抱住,清如泉水潺潺叮咚,和着林中树叶沙沙作响,形成低低的一首和鸣曲。
百灵声音悠远鸣啼穿梭不停,那鸟每啼一声,虞子栖脑中便换一幅画面,仙苑美景不停切换。
片刻后,他觉得很热。不仅仅是热,而是灼烧感。
所有的画面全部消失,最后只剩下熊熊烈火在眼前燃烧,他的身体开始刺痛起来,然后头撕裂般疼起来,脑中似乎被人用利刃不停拉扯。
很疼。
那疼痛感来势汹汹,像是要把整颗头撕裂成两半。仿佛血肉已经烧成灰烬,那不灭的烈焰开始燃烧他的灵魂。
虞子栖痛苦的张开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很快,脑中的疼痛陡然剧烈,就像把长在脑海中的寄居生物强硬、不留余地的一把撕下!刹那间惨烈的哀鸣声在脑海中回荡不绝,令人浑人发凉。
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滚烫血腥的味道。
我要死了,他想。
“仙尊……仙尊!”
闻笛猛然收声,以笛快速出手,打开虞子栖胸前血涌穴。
虞子栖豁然睁眼,偏头吐出一口血。
“仙尊!”闻笛失声喊。
虞子栖静默片刻,他望着殿内行云流水,同梦中火焰结合,现实与幻境差距太大,另他的眼睛也刺痛起来。
闻笛担忧看着他,虞子栖缓了片刻,抬手示意无碍:“之前渡劫受的伤还没好,没事。”
他脸色苍白,额角沁着细汗,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模样。
闻笛等他稍好一些,紧紧攥着手中的长笛问:“仙尊可想起来了吗?”
虞子栖呼出一口气:“依稀闪过些模糊画面,有火在烧,有人在哀叫,看不清,听不清。”
闻笛顿了顿,说:“仙尊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只是您仙阶很高,我一时没办法全部唤醒。要彻底想起来,估计要两次才行。”
门外晓风的声音传进来:“仙尊,定元仙君派人来催,说华明殿内吵成一团,请您忙完尽快过去。”
虞子栖应声,对着闻笛缓缓道:“有劳了。”他心底后怕那疼痛和哀鸣,但是‘记忆’至关重要,短暂思考后下定决心说:“第二次再定时间,我提前找你。”
闻笛看着他扶着桌边站起身,寒纱衣映照着冷淡天光,整个人都有些遥不可及。
虞子栖擦干净唇边血迹,站起身呼出一口气来,把满身的冷汗晾干:“华明殿内还在等我,我去去就回,再与你详说。你先休息,有什么不懂的事就问晓风。”
闻笛仰头而视,虞子栖朝他微微一笑,闻笛连忙低下头回应:“是。”
虞子栖打开门走出去,又将门轻轻阖上。
他心底的不安更加深重,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显然现在不是纠结自己的时候。
虞子栖走在晓风前头,匆匆吩咐:“去取定元留在这里的埙。”
晓风飞快的取来埙捧给虞子栖,问道:“壁虎也一并还回去吗?”
“不必,你先养着吧。”虞子栖接到手里,随意问:“你的埙呢?”
晓风掏出来个拇指大小的石头块,虞子栖扫了一眼:“你跟……定元通一下话。”
晓风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只见他伸手一挥,指尖划出的光抚过石块,然后堵住上头的两个孔,对着它说:“定元仙君。”
虞子栖手中定元的旧埙响起来,传出来晓风乖巧的声音:“定元仙君。”
虞子栖心道,他的手就那么一挥。
那么轻轻一挥。
别人都能挥,就我不会挥。
就连魔尊都会!
晓风看着他手中的埙好奇的问:“仙尊没设禁防吗?”
禁防应当上回被魔尊破坏掉了,所以现在不用碰就能传出来声音。
“没设,”虞子栖镇定的说:“方便。”
·
池戮站在白骨渊前,望着顶上仙云托山,雾丝状的云像被硬鬃毛笔刷胡乱画了一气,浓淡交错挂在灰蓝色的天上。
夕阳的昏黄打在拔高的树梢上,稀明稠暗的叶片对比明显。
俊貌捧着虞子栖丢下的那件外衫站在一旁,犹豫的问:“还、还、还送、送去吗?”
一语落地,池戮脸色更阴沉了。
“送。”他冷冷注视着天上云,十里香樟树在昏暗中瑟瑟发抖,“把仙界的东西全都烧成灰送去华明殿,撒在他们的脸上,一根头发丝都别剩下。”
俊貌回去一趟,转眼又走了出来,手中多了几样东西。
老参、摆件、腰带,还有一枚埙和一个乾坤袋,袋口旁边扒着一只小壁虎,正缩头缩脑的往外看。
池戮扫了一眼,浓厚霸道的法力无形席卷而至,人参摆件一齐碎成粉霁,小壁虎腾飞而起,在半空中爆体而亡,成了一朵炸开的血雾花。
饕餮皮打磨成的腰带肉眼可见寸寸龟裂,埙外头金灿灿的装饰似乎遭受到烈焰灼烧,化成水滴落在地,裂痕逐渐爬满木体,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化为粉霁的前一刻冲破了埙上禁防,里头传出来对话:
“定元仙君。”
“仙尊没设禁防吗?”
而后虞子栖平静的声音响起来:“没设,方便。”
池戮一顿,停了下来。
定元新制成的埙留在魔界,好巧不巧,也没有设禁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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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明殿内一片寂静,宝诰上仙脸红脖子粗的坐在莲座上,似乎刚吵完架。
虞子栖走进去坐下扫视当场,所有人都叩手行礼:“仙尊。”
“继续。”虞子栖说。
殿上的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出来仙尊有些不高兴。
定元一眼看到虞子栖手中拿着自己的旧埙却没设禁防。这种情况下,只要别人找自己聊天,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直接通话。
一般没人这么干。
他刚要开口提醒,宝诰上仙率先道:“仙尊,就算三日换成了五日,也还是要战,不如快刀斩乱麻,咱们先行攻打魔界一个措手不及,抢占先机!”
“别急。”虞子栖往定元那边一抬手,“定元已经救回来了,三日也推后变成了五日,这还不足以体现和谈的结果吗?”
众人一起看向定元,定元垂首行礼。
虞子栖手中揣摩着埙,摸到上头接连不断的孔,心飘回初见那日,池戮将这埙递还给自己时还摸了摸自己的手。
身为魔尊如此不检点!
他竟然还知道各位仙君之间交流的密码,可见那魔界卧底应当干的挺好。
虞子栖扫视在场所有人,将各异神情收在眼底,手中不由揣摩着那埙的气孔。
君寒估计被点名点怕了,这回倒主动:“仙尊说的有理。”
眼看着宝诰上仙又要开始力争开战,虞子栖叹息一声:“其实和谈不是最终的目的,关键在于怎样争取时间。”
他看向众人,眼神既无喜无悲,又怜悯众生:“魔界步步紧逼定下三日之约,战神不见踪影,闻笛尚在养伤,本尊虽有一战之力,可届时本尊若与魔尊拼个两败俱伤或是以身徇界,诸位仙君可有能率领仙兵仙将抵御魔界兵将屠杀仙灵的吗?诸位真以为是本尊不敢打吗?”
这是他决定和谈以来首次称‘本尊’,众仙相望,不由战战兢兢的垂下头。
虞子栖镇定有力的声音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既然能争取第一个‘五日’,就能争取第二个,第三个,就能拖来转机。定元已经归位,闻笛枕戈以待,若是能拖到救回战神,仙魔一战还用愁虑吗?”
整个华明殿落地闻针。
就在这时,虞子栖手中把玩的埙蓦然响起来,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仙尊和谈的诚意。”
虞子栖吓了一跳,震惊的望着手中物。众仙惊骇一片,全部侧耳细听。
君寒低弱小声的问:“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定元的整个人都在发抖:“魔魔魔魔魔尊??”
虞子栖一言难尽的看着烫手山芋,丢也不是,关又不会。
狷介狂放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还伴随着一声冷笑:“仙尊的谋略真是让本尊大开眼界。”
池戮站在白骨渊前,布满裂纹的埙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他冷声说道:“既然仙尊不想谈,看来五日之机也不需要了。俊貌,”他狠厉坚决的对着属下下达命令:“传令朱雀,立刻攻打仙界,遇到抵抗者一个不留,尽数抽三魂,杀七魄,屠尽……”
“等等等等!”虞子栖连声打断他,“误会误会,我想谈的!”
又想耍我。
池戮话中杀机尽露:“仙尊这张嘴能说会道,奈何总是诓我。”
我会让你从云端跌落泥潭,让你知道愚弄我的代价。
虞子栖听他语气,浑身冷寒出了一层,刚刚的胜券在握消失的渣都不剩,生怕他一怒之下即刻攻打仙界,急切道:“我是真心想求和,我们再谈谈!”
池戮想起来他前两次的‘真诚’拜访来,那一本正经的送礼情景历历在目,与现在满心都是算计和图谋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由冷笑一声,眼中神色深不见底。
我会撕裂你的伪装,践踏你的尊严。
“想求和,可以。”这个戾气挂满眼角眉梢的男人一扯嘴角,仿佛张开了沾满血的闸刀。
我会看你痛苦不堪的忍受折磨,生不如死的苟且偷生。
“若是你愿意嫁给我,生生世世雌伏于我身下,”他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恶意:“仙魔两界,当然,可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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