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无事,众宗弟子休整一晚,第二天又摩拳擦掌奔着天狼去了。
天狼比上回的克总更倒霉,碰着黑白无常一路疯狗式绞杀不说,还有六宗众弟子在旁边补刀。
一阵乱绞下来,场面就有那么一丝尴尬。
尴尬就尴尬在,人人身上都挂着彩,尘土飞扬中天狼的首级碌碌滚落在地——可这是谁砍的呢?
谁都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都低头瞧瞧手里的剑罢,剑上还都沾了点儿天狼血。
要说这黄金万两还能切开上称分分,那淬星剑可怎么办哪?
众人正踌躇着,便听一声音张扬跋扈道:“呵!这有何难!这淬星剑本就由我玄门宗出,此次驱魔大典又是我玄门宗举办,理应归我玄门宗弟子才是!”
话音刚落,就一人紧嗤道:“哼,玄门宗好妙的主意!纠了六宗弟子来剿灭天狼好向朝廷交差,又一毛不拔将淬星剑收回,不愧是商贾起家的宗派,可真真是绝妙的买卖!”
沈兆风在心里哗哗鼓掌,心说这谁啊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扭头一看嗬,就是昨天那位公子世无双。
那跋扈的玄门宗弟子也毫不示弱,尖着嗓门道:“柳少主讲话可是要留根儿的,咱们来绞天狼的,哪个不是弟子中的精粹?现下分不出工,不过是照理儿办事罢了,何来生意买卖之说?”
两人正僵持不下,天上便幽幽飘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位正是这次驱魔大典的东家——苏子齐。
苏子齐倒不像门下弟子一般跋扈,只温和笑道:“出了甚么事?”
那玄门宗弟子道:“宗主大安。回宗主,此番天狼首级已落地,可在场的个个是骁勇子弟,无人知晓砍下首级的是谁,因此这淬星剑……”
苏子齐略一点头,问同他一起来的高大男子,道:“燕宗主,您看如何?”
在队伍中的燕玄脸白了白,嗫嚅一句:“兄长……”
布家拿指尖碰了碰她的,好教她心安。
原来那高大男子便是元丹宗宗主燕昭。
妹妹长得明艳可人,兄长的姿色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脸上狠戾之色过重,竟生生将脸色压得骇人。这会儿听了苏子齐的问话,左手两指捻着右手拇指的翡翠貔貅刻金扳指,沉沉开口道:“古往今来,骁勇者胜。”
苏子齐微笑着点一点头,道:“燕宗主所言有理。既分不出得首级者谁,那众宗弟子便比试一番罢。”
沈兆风瞅着苏子齐温和的笑脸,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对。
说是举办驱魔大典,却选了这么个几乎人人往之的天狼山来——苏子齐会不知道人人都冲着天狼去么?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到天狼山来……
沈兆风皱着眉头想下去,各宗若因此而“比试”,怕是即便某宗的弟子赢了,剩下的五宗也会生了嫌隙。
苏子齐的目的是五宗反目?
正蹙眉沉思之际,便听辜兆月在耳边柔柔道:“小风可想好派哪位弟子了么?”
这次驱魔大典试的是年轻弟子,要说杀天狼的时候打打头阵也无妨,可若是这般一对一地比试,便没有他们这一辈的份儿了。
又听辜兆月蹙眉道:“说是每宗只派一位弟子……咱们宗现下最拿得出手的,便是清文了罢?可我瞧着清文当是与燕少主实力相平,更不必说与布少主比试了。且还有玄门、武当、六颐等在后头盯着……”
沈兆风叹口气,招手道:“清源,你来。”
辜兆月微微诧异:“清源么?”
沈兆风点点头,对清源道:“现下没有封着经脉罢?”
莫清源乖觉点点头,沈兆风抬手摸摸他的头:“好徒弟。为师知晓你的实力,此番比试,师父想要你拿到那淬星剑,你可明白么?”
莫清源嘴唇动了动没作声,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擎手道:“是,师父。”
沈兆风这一叫莫清源,后头的弟子便炸开了锅:
“少主怎的让这么个草包废物比试……”
“丢了正虚宗的脸……”
“人家近日在少主跟前可是红人,怕是会哄罢……”
“可说呢,我瞧着,过些日子这位便顶了大师兄的位置喽……”
沈兆风权当没听见,她瞧见莫清源袖子下的拳头紧了紧。
朱清文在后头脸色也不太好看,动了动唇想阻乱嚼舌根的弟子,可到底是没作声;孔清溪却愣愣地瞧着师父的背影——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漏了些什么。是什么呢?他捂上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第一轮众宗派选出来的弟子轮流抽了签子,第一场是玄门的苏段莺同全食宗的布家比试;第二场是武当的柳青川同六颐宗的路人甲比试。对,你没看错,就是路人甲,估计冷融也不想在六颐宗多费笔墨,因此除了冷融一人,剩下六颐宗的弟子全是路人甲乙丙丁卯。
第三场,便是正虚宗的莫清源与元丹宗的燕玄比试。
待第一场的弟子一上场,沈兆风才发现这苏段莺便是昨晚和今日同武当柳少主抬杠的那位尖细嗓子。
玄门宗的这位上场攻势迅猛,也从腰间抽出一金鞭来——沈兆风仔细一瞧那竟不是金鞭,倒是带着倒刺儿的软剑。
要么说玄门财大气粗呢,“豪横”一词怎么写。这苏段莺的软剑都闪着金光,甩动之时如金龙跃起。沈兆风啧啧两声,不嫌费眼哪。
布家虽前日教天狼重伤了一回,可显然也不是甚么好惹的主儿,布少主私底下对燕玄那叫一个柔情似水,扭头一提起剑来就跟阎王爷索命似的。
场上——其实就是高出来的一块平坦巨石——金光交错,下头的弟子几乎看花了眼。苏段莺手段奇阴无比,软剑专往布家伤口上绕;可那布家水平明显比苏段莺高出一截,跟遛狗似的引着苏段莺满场乱窜。
待到遛够了,布家停下步子一转攻势——这回可真是阎王爷索命了,剑光刺出去便没有花招儿,一招一式皆取着命脉。
最后布家将剑往苏段莺脖子上一架,笑道:“你输了。”
说完飞身下台回到燕玄身边,燕玄急急拉过他的手问:“受伤了没?”
台上的苏段莺气急败坏,指着布家和燕玄道:“修为高又如何?断/袖——”
“段莺!”苏子齐在场子边上威严道:“愿赌服输,这是规矩。”
苏段莺愤愤下了台。
第一场,全食宗布家胜。
第二场是柳青川与六颐宗路人甲比试。
这段没什么好说的,都特么路人甲了还能赢是怎么的。
总之,第二场,武当柳青川胜。
第三场,便是正虚莫清源对阵元丹宗的燕玄。
那燕玄先前已教众人见识过身手,能与天狼对峙挺长时间,明显是个练家子。
这正虚宗莫清源也挺出名,出了名的软包子窝囊废,再加上有个白无常师父,动辄挨打挨骂的,众人便不得不轻视起来。
因此人人都在心里下了注,这局铁定是燕玄赢罢——
燕玄一上场,那银鞭便舞出来,招招带着狠劲。
莫清源乍一上场,连剑都没出鞘,单左脚踩右脚躲着鞭子。
场下便有人哈哈笑起来:“正虚莫清源,怎的就敢跟燕少主对阵了?燕公子可是——”
“可是”俩字后头是什么还没吐出口,就见莫清源手底下寒光一闪,银剑出鞘了。
莫清源没正儿八经让原身教过,后头虽受了沈兆风指点,可多少带着点自己琢磨的东西在,因此就跟下棋不按棋谱走似的,抽削砍打都是野路子。
燕玄也实战过不少回,跟正虚宗的也交手不少,可那能跟燕玄对阵的,都得是个顶个的精粹弟子,对剑谱背得是再熟悉不过,因此燕玄也能见招拆招;可这回上来的这声名狼藉的软包子,出剑不是正虚的路子。
燕玄咬咬牙,只能随机应变了。
莫清源也察觉出燕玄是个不好惹的对手,因此专挑了宗门外的野招打。若是用禁术。莫清源眼色暗了暗,若是用禁术,怕是眨眼间便能取胜。
可是他不能。
师父钦点的弟子,到了台上却使禁术,只会连累师父罢。
因此他抿抿嘴,爆了剑气再次躲闪袭来的银鞭。
“能与燕少主对阵这么长时间,”苏子齐笑笑,看了燕昭一眼:“看来正虚宗真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呵。”
燕昭没说话,脸色暗暗地沉下去,身上戾气更盛。
台上燕玄背上伤口已经裂开,血浸透了黑色宗服,滴滴答答淌下来。
莫清源瞧见那血,皱眉道:“认输罢,你撑不下去了。”
燕玄发狠笑两声,银鞭更狠地抽过来:“少他娘废话!本少爷还没向谁认过输!”
莫清源没作声,反手挽个剑花,银光一闪,匿身到燕玄身后,银剑架到燕玄脖颈上,道:“你输了。”
银鞭当啷掉在地上,布家立即飞身上台看燕玄的伤势。
燕玄有气无力地推开布家,白着脸走到燕昭跟前,低头道:“兄长,我输了。”
燕昭垂着眼睛看她,抬手重重打了一耳光:“没用的东西。”
燕玄半个身子偏过去,嘴角沁着血。
苏子齐忙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般计较作甚么。”又催身边的侍子去备好伤药仙丹热水等物。
莫清源回到沈兆风跟前,抬头软软一笑,道:“师父,我赢了。”
沈兆风摸摸他的头,道:“专心准备后头的罢。”
众弟子半是庆幸半是惊讶地窃窃私语,朱清文在后头白着脸,面色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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