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走,”管奕深有些不满,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报复性地咬了咬下巴。
方永新颇感意外地盯了他一会儿,张口想教育两句,对上那双幽怨的眼睛,不觉失笑。
难得没计较,手机摆到耳边,就着这个姿势接通。
因为彼此靠得太近,电话里那道甜美女声,便也顺利传到了管奕深的耳朵里。
“您好,请问是方永新先生吗?我是惠捷公司的珍娜,冒昧打扰,不知您现在能否腾出一点儿时间?”
管奕深不明所以,但下方人眸中掠过的喜色,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感到稀奇,认识这么多天,从没有一通电话能让方永新如此高兴。
心绪虽起伏,嗓音仍旧平淡:“可以。”
“我是惠捷公司中华区总经理赵总的行政秘书,赵总托我联系您,希望下周见个面,您看,您有时间吗?”
方永新勾了勾唇角,故作不解:“他想和我见面,为什么?如果没记错,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措辞并不算客气,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邀约。
这下轮到珍娜沉不住气了:“电话里说未免不够正式,但我保证,对于您而言一定是个好消息,我们赵总很有诚心,时间地点,您来定。”
他刻意顿了几秒,仿佛真的在考虑答应与否,回道:“好,我待会儿发短信给你。”
电话刚挂断,管奕深就迫不及待地发问:“谁啊,这么高兴?”
方永新大约真是心情不错,竟开始详细地解释:“我不是说过,一个月前我从思睿引咎辞职吗?”
“我记得,那个跨国大公司,和刚才的赵总有关系?”
“没关系,硬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死对头的关系。”
说着想把人从身上推开,管奕深偏不让,还趁机使坏地点了两把火。
惹得方永新微微眯起眼,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他这才怂了,瞅准那两瓣红润的唇重重亲了口,不情不愿地让开。
方永新用拇指拭了拭嘴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坐起身来。
“思睿和惠捷是业内实力最雄厚的公司,代表了最尖端的软件和技术,又几乎同时开设了中华分部,但凡上了亿的大单,七成都被这两家垄断。”
“惠捷华东华南两个地区的销售团队很强,但华北偏弱,我还在思睿的时候,每次对阵,赢的几率都在九成以上。”
“那他们肯定恨死你了吧?”
方永新提了提唇,眸底纵过深意:“嗯,如果我还是思睿的首席代表。”
管奕深思考了几秒,一拍脑袋:“赵总是想化敌为友,把你这个最了解死对头,又最能干的人挖过去,轻轻松松就能逆转局势。”
方永新赞赏地点头,随后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你看,你明明这么聪明,怎么面对邱翰林的时候,就做不好呢?”
管奕深一愣,撇了撇嘴:“让我叫他爸……我接受不了,我连亲生的那个都不认,还认他?”
方永新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清冽的嗓音和掌心的温度一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就当为了管阿姨,难道,你不想邱翰林为当年的罪行付出代价?”
管奕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尽力吧。”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他的体检报告我看了,撑不了多久,能不能趁着关键时刻让他把遗嘱改掉,就看你了。”
管奕深胡乱应了两声,身旁人顺势站起,打算离开。
他急忙抬头,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别走啊,第一天到这儿,我不太适应,你陪陪我吧。”
说着还扫了眼卧室,虽然宽敞豪华,以前住的地方根本没法比,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而眼下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安定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方永新却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扒下来:“我得为下周的约会准备,你也是,邱翰林的子女不是省油的灯,记得把资料背熟,明天别出什么岔子。”
语毕毫不留恋地朝门口迈步。
管奕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心凉。
手快搭上门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你和我上床,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吧?”
方永新一顿,转过身,白净优雅的面庞露出一个疑惑表情:“这些?”
“我们两个相遇那天,我运气不好,碰到倒霉事,然后又撞上你。”
“你当时已经知道我是谁,顺水推舟把我给睡了,还让我跟你,这样一来,再劝我同意你的计划,不就容易得多吗?”
“要不是因为我和郁简长得像,你根本就不可能对我有意思吧?”
管奕深的胸膛剧烈起伏,最初只是一时生气,说着说着却刹不住嘴了。
有些怀疑早在方永新揭露身份的时候就埋进了心底,只是他刻意回避。
原本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方永新对他的好是实打实的,可自从坐上前往邱家的那辆车开始,他明确感觉到对方时刻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
就好像……他只是方永新选中假扮郁简的一个演员,并无什么特殊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永新终于迈步走回来,坐上床沿,与他面对面。
“你不会忘了,当初是你抓着我不放,主动求我帮你的吧?”
管奕深一噎,不自然地别开眼。
这个环节确实是他理亏,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说了句“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答应”,也不能怪对方趁人之危。
见他沉默着不再开口,方永新轻轻叹气,用一贯冷静平和的嗓音缓缓道:“我承认,帮你有很多种方式,我选择了带你去酒店,是有私心。”
管奕深诧异抬眼,似乎不敢相信他一点儿也不辩解,就这么直接承认。
“我那天找你,原本是想和你开个包厢,坐下来好好谈谈,但你突然扑上来,还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意外,说不清为什么,就想和你更进一步了。”
方永新的神情很认真,完全不似作伪。
管奕深脸一红,这话说的,好像他被自己勾引了一样。
“在你之前,无论是情人,还是男朋友,我一个都没有经历过,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产生了误解,但那一晚,我是绝对没有带任何目的的。”
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
管奕深被这意料之外的消息炸蒙了,后面的话都没留意,瞬间想到的是他第一次竟然就那么厉害,果然骨骼清奇。
再联系过往相处那些时好时坏的态度,搁在一个没经验的人身上,似乎也都能体谅。
方永新说话做事向来很有条理,从始至终目光直视,言辞恳切。
管奕深本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他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讪讪地低下头:“……知道了。”
“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我希望你在邱翰林面前表现好一些,也是为了大局,你能理解的,对吧?”
微凉的指节捏住下颔,紧跟着,额头落下一片柔软。
呼吸一滞,那触感沿着鼻梁一点点往下,最后辗转印上了他的唇。
方永新的吻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总是温柔地,一寸寸蚕食你抵御的心思,直至心甘情愿融化在玫瑰色的陷阱里。
管奕深不知不觉酥了半边身子,眼睫阖起,零星的不快也尽数抛到脑后了。
等绵长的温存终于缓缓撤离,整个人已然晕晕乎乎,再发不动什么脾气。
瞳孔里映着那张唇红齿白极具欺骗性的脸,温和又可亲,很容易就让人忘记对方曾给自己带来的,或冷酷或疏离的阴影。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这样的长相,谁舍得对他发脾气啊?
尤其当他凝望着你,嘴角含笑时,你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你的感觉。
至于这感觉是误解还是真实,管奕深猜不透,也懒得去猜。
方永新抚了抚他的面颊,轻声道:“我真要走了,呆的太久,被佣人看到也不好,先把明天的聚会过了,我们来日方长。”
管奕深点头,这回,十分安静地目送。
他没有看到的是,当方永新背过身,脱离可视范围后,脸上的柔情顷刻间涤荡一空。
那双蓄着粼粼春水的眼眸,也只剩无边淡漠。
门拉开,一个女佣打扮的人霍然出现,右手举在半空中,似乎正打算敲门。
视线相撞的瞬间,慌乱一扫而过,匆忙鞠躬:“老爷吩咐我上来问问郁少爷,还缺不缺东西。”
方永新的目光扫向她,并没有多做停留,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女佣这才摸了摸胸口,庆幸自己没露出什么马脚。
很快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走进卧室:“少爷,我叫安雅,以后由我专门负责您房间的打扫,如果有什么想添置的东西,和我说一声就行。”
管奕深瞥了眼她,并未放在心上:“好,谢谢你。”
安雅原本一直谦恭地垂首,听到这句,才壮着胆子偷瞄一眼。
咦,长得这么好看吗?
那生母一定是个顶级的大美人吧,难怪老爷念念不忘了。
尽管邱家上百号佣人都对这个横空而降的新主子感到好奇,她却没敢流露出真实心思,客套了几句便麻利地退出屋外,轻轻关上门。
宽阔的房间重归寂静,秒针滴滴答答走过好几圈,管奕深这才真正沉下心来。
仰面躺倒进柔软的天鹅绒里,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放空思绪。
他想,如果不是遇到方永新,自己应该在做什么?
打工,兼职,和一帮三教九流之徒厮混?住破败的阁楼,为母亲新一期的医药费犯愁?
这么多年过下来,他其实早都习惯了。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前,竟然迎来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直至今日,回忆起与方永新初遇的那天,管奕深都有种拍电视剧一样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男人仿佛命中注定要来拯救他泥泞的生活,突然出现在眼前,带来了金钱,带来了温柔体贴,以及他做梦都没想过的身世渊源。
一夕之间,管奕深的人生格局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有时候他也会想,再来一次,自己会不会做出不同选择,然而思考的结果却是否定。
因为每一步,每一个环节,方永新都精准踩中了他最无法拒绝的那个点,他们之间看似偶然的相处,好像都蕴含着必然的因素。
管奕深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丝丝缕缕的疑虑总也掐不去苗头。
他说不清意味地叹息一声,闭目,那一天的场景,开始倒带般回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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