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回别墅的时候,讨厌的脸总算都不见了。
一个女佣打扮的人正收拾碗筷,抬头见到方永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方少爷。”
方永新朝她微微颔首,领着管奕深就要上楼,没两步又被脆生生地叫住:“我泡了您最喜欢的普洱,需要送到房间里吗?”
他扭过头,对上那双殷切的眼,优雅而矜持地说:“好,麻烦你了,小芸。”
被称呼为小芸的女佣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神情透出几分羞赧。
管奕深觉得这个女孩对方永新的态度有些奇怪,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深想,耳畔便又响起那道清冽嗓音:“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郁少爷回来前,我不是把他穿衣的尺寸都告诉你们了吗?怎么没准备几件像样的秋装?”
目光在他单薄的衬衫上巡视几秒,声线透出淡淡的责备:“已经十一月了,穿这样的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管奕深心跳微停,沁人的暖意弥漫开来,那点疑虑也登时抛却。
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方永新给他买的东西都被留在菀城,反正邱家也不会亏待郁简。
他今天早上起来状态不好,才随便套了件了事,真不怪她们准备不周。
小芸却瞬间白了脸色,好像不能承受被方少爷批评一样,连忙为根本不由自己负责的事道歉。
他有些过意不去,开口想解释,结实的臂膀恰好扶上肩头,不无关切地说:“房间里暖和,快回去吧。”
绵长的呼吸喷洒至耳廓,像羽毛又像春风,管奕深顿时感觉心又化开了,听话地迈开脚步。
方永新的温柔,他真是一分一厘都不愿浪费。
两道人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轻轻擦响,心情愉快地行至走廊最深处。
一错身,厚着脸皮蹭进了旁边那间房。
方永新刚把门拉开,手还没移,身边人便突然动作,泥鳅似的从门缝里钻了个没影。
唇舌微张,终究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管奕深一进来,就迫不及待打量一圈,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和自己的也没多大区别,一看就知道平常没什么人气。
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甚至连本多余的书或办公用品都见不着。
不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因何失望。
“咔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身后的男人走近,清泉浸过的嗓音仍旧那么温润动听:“我偶尔会回来住,一年四季的衣服也都备了几套,你先穿我的吧。”
管奕深眨眨眼,瞬间闭嘴,假装自己真是个没衣服穿的小可怜。
方永新打开衣柜,从整整齐齐挂着的几排衣物中挑拣一番,拿出一件和他身上所穿样式差不多的风衣。
管奕深顺水推舟地抬起胳膊,活像个等人伺候的小少爷。
这一个月他是被养得越来越懒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的二十四孝金主是不会介意的。
方永新果然眉毛都没挑一下,取下风衣后,特别自然地绕到身后,展开两处袖口,替他穿上,还耐心细致地抚平衣领。
羊脂玉般柔韧的指节挨蹭过颈部肌肤,细腻酥麻,惹得他心猿意马。
“稍微有点长,”温热的指腹在被袖口覆盖的手腕处摩挲一阵,近乎贴着他的面颊,柔声说,“别人照顾你还是不周到,过两天我买几件合身的,派人送进来。”
清新的薄荷香伴着吐字徐徐舒展,两人距离之近,已经到了稍稍一扭头就能亲密接触的程度。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心想,这个光靠脸就能让人死心塌地的家伙又开始用美色犯罪了。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还等什么?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单手捧过他的下颔,热情的吻印上唇角。
沾之即离。
好歹相处了一个月,管奕深大概也摸清了足够撩拨对方的度。
偷袭过后便不再主动,仅拿一双明亮而勾人的眼睛默默地看,目光胶着黏腻,直看得方永新也意动起来。
暧昧的氛围悄然滋长,空气里那根弦“啪”的一声熔断,终于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朝自己的方向寸寸压近。
挺拔的鼻梁微微剐蹭着,呼吸交融,歪过头,殷红的唇就要贴上来。
“咚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只差那么一点儿就促成的吻戛然而止,动作一滞,触电般将手抽开。
不过瞬息光景,方永新的眸底已然恢复冷静。
管奕深欲言又止,几度结舌,直至端着托盘的女佣小心翼翼走进,仍旧憋着股气。
烦乱地揉了把头发,随意一瞥,竟看见那个名叫小芸的女孩正双眼发直盯着自己,不,更准确的说,是自己身上的风衣,脸色不可谓不难看。
他拧起眉,之前还未消散的疑窦再次浮现。
只是穿一件方永新的衣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吗?
小芸对他的质疑浑然不觉,目光赤|裸裸的,放下托盘迟迟不走,看起来好像还打算开口询问什么。
方永新自顾自垂首倒茶,仿佛并未接收到这些异样,客客气气请她出去。
小芸咬了咬唇,三步一顿,显然有话想说,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刚落下,他便端起一杯清香扑鼻的普洱,送至管奕深眼前。
“刚才在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风,驱驱寒,免得感冒。”
温和体贴的语调一如既往,管奕深却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浮躁。
挥手挡开,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她喜欢你对吧?明晃晃的,就差没把那三个字写脸上了。”
前有裴文后有女佣,虽然清楚不可能全世界只有自己觉得方永新魅力无限,但招蜂引蝶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夸张了点。
光这一个月就碰巧遇着两个,那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里,还有多少个潜在情敌?
呸,什么情敌,又不是谈恋爱,他哪儿有资格把那些人当情敌。
一想到这个事实,管奕深反倒越发宽慰不了自己。
眼珠乱动,脸上神情一变再变,半晌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方永新蹙眉,眸底滑过一缕薄情的敷衍,然而长睫微扫,转瞬又消湮得无影无踪。
晃了晃杯中茶水,稍稍散去滚烫的热度,口气很是漫不经心:“是吗?我没注意。”
“你不高兴,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管奕深猛地抬头,方永新那么干脆,反而弄得他别扭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她真有那样的心思,我当然要和她保持距离。”
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揽过,带着坐到床沿,当热腾腾的茶水又一次送到手中时,他没再推开。
“我说过,从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个,怎么能食言呢?”
方永新微微俯首,轻描淡写地吐露着动人心弦的语句,湖泊般静谧的瞳仁里蓄满柔情,极具迷惑性。
管奕深的目光被牢牢攫住,嘴唇翕动几番,也没舍得多说什么重话。
直至最后那点不悦都被抽空,默默喝光了茶,彻底安静下来。
方永新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格外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让你呆在邱家,面对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很不容易。”
“等我走了,所有事都得你一个人解决,你感到压力和紧张,都是正常的。”
管奕深怔了怔,回想起自己这两日的表现,确实有些过于敏感了。
方永新轻轻叹息:“这也是我当初犹豫那么久的原因……或许,我不应该去找你,也不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你。”
话到末尾隐然有些后悔的意思,管奕深倒一下子急了:“别啊,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没关系。”
“如果你不找我,祁梁哲怎么办?我妈的医药费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最后一问被他临门一拐,强行塞回喉咙里,然而嘴上虽不说,迫切的眼神还是将他的真实想法出卖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是因为逼不得已才放下尊严,答应所谓的包养条件。
后来,他越发沉溺于从未体验过温柔乡里,由不适应到理所当然,也不过几十天的过渡而已。
直到方永新坦诚了真实目的,而他选择加入以后,一切被动因素便都烟消云散了,从那一刻起,是他自己想要停留与靠近。
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方永新这个人,好像病毒一样在他的血液里扎下根系。
看似敞开了心扉,却又敛藏了更多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看似无微不至,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般的疏离。
这样飘忽不定的小意温存,仿佛海市蜃楼悬空在眼前,明明摸不到,但只需前进几步就能触碰的错觉,让人越发深陷。
胸膛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无一能够宣之于口。
他该如何形容,和方永新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甘美与苦涩交织的循环。
管奕深的脑子很乱,或者说,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种种,他没有一刻是真正捋清的。
直到有力的胳膊缠上腰肢,慢慢倒向了松软的床铺,才如梦初醒。
他睁着眼,还没来得及问话,腰上的臂膀一用力,便将他更紧密地搂入怀中。
显而易见,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不仅管奕深对方永新有所了解,方永新也相当清楚,什么样的举动能给予管奕深最直接的安全感。
单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伴着“嘀——”一声响起,厚重的窗帘徐徐拉上,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顿时笼罩了整间房。
管奕深只依稀看得见方永新那双沉静的眼,感觉到修长的指尖撩过额前碎发,有意放轻的嗓音好似催眠。
“只是随口说说,无论应不应该,我都已经把你拉进这个计划里了。”
“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事到如今,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才对。”
语气自然而亲密,游离于情话的边际浸润神经。
心跳砰然加快,萦绕耳畔的温柔嗓音仿若一针镇定剂,奇异地抚平所有躁动。
“我知道第一个晚上你肯定睡不好,早上一见,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我陪着你。”
“不是说枕着我的胳膊最舒服么?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
管奕深向来最招架不住这般温情脉脉,脑子一片空白,只下意识朝那散着热度与清香的怀抱拱了拱。
灵活的指尖来到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松弛着神经。
他张开嘴,半晌,低低呼唤方永新的名字,于黑暗里得到一声柔和的回应。
那一刻,一种无法言状的安心与满足盈上心头,管奕深决定什么都不去想了。
就那么静静地聆听着沉稳的心跳,不去管夜幕降临后即将面对的刀光剑影,阖上眼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