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梅尔维尔。”目送麦雅驶过吊桥,从山路绕到视野被遮挡的另一面之后,阿芙洛转了回来,拉开麦雅常坐的那把椅子坐下,看向依然失魂落魄的执政官,“我为你女儿的事感到悲伤,不过,你很少拜访我的城堡,这次是为了什么?”
梅尔维尔找了个书架靠着,目光盯着天花板的装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看着阿芙洛。
“伯爵。”他伸手把几缕湿透了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我要求放开港口。”
阿芙洛交叠起双腿,没有说话。
梅尔维尔看着她的神色,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彻底放开!任何人都不检查!”
阿芙洛说:“你知道这不可能。”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梅尔维尔先前强撑着的精神突然垮了下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书架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像是一下子被某位巫师抽走了灵魂。
可是他竟然笑了一下,似乎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道恩。”他虚弱地说:“你先听我说完。我看到了,凭我们根本不可能治好瘟疫。你那位姓斯派科特的朋友,再怎么叛逃,也不至于背叛联盟吧?哥帕已经有了一位高阶死灵系巫师了,联盟不可能再派其他援助过来,你不用骗我。”
女儿死亡的打击似乎让梅尔维尔的思维敏锐了许多。
他略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一次看向阿芙洛,深吸一口气,说:“只有让瘟疫扩散,让瘟疫蔓延到其他地方,只有让死的人更多,让恐慌放大,联盟才会重视!联盟重视之后,肯定会增加研究的人手,我们才能跟着受益!”
“放弃你那荒唐的想法吧,梅尔维尔。”阿芙洛静静地说。
梅尔维尔突然爆发。
“那是我女儿,道恩!我女儿!死的是我女儿!”他在书架下走来走去,暴躁地抓着头发,然后猛地站住,转过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样狠狠地盯着阿芙洛,“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道恩?!我已经有一位女儿死在瘟疫下了,这意味着、意味着——”
他一时找不到词,对着书架狠狠地踢了两脚,“意味着我其他家人很可能也被传染上了瘟疫!如果、如果再没有一个治疗方法,可能就——”
他终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梅尔维尔。”阿芙洛说:“请你先——”
“理解!”梅尔维尔猛地从自己头上揪了一撮头发下来,大声嘲讽:“哈,理解!”
他突然踮起脚尖,从书架最上层那一排装着试管的药剂里够了一支下来,粗暴地拔下塞子,“道恩,你听好,要么你打开港口,要么我现在就把这东西喝下去!”
阿芙洛一惊,下意识就想从椅子里站起来。
梅尔维尔后退一步,把药剂举到嘴边,“你要是站起来,我也直接喝下去。”
“这支药剂未必就能致死。”阿芙洛提醒他。这是麦雅的,她也不知道梅尔维尔喝下去会是什么作用。
“你以为我会害怕?!”梅尔维尔又大喊了起来:“道恩,我不管它是什么效果,我不管它会不会把我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女儿死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可怕的吗?!我不是懦夫!”
他高高举着那支药剂,像狼一样凶狠地瞪着阿芙洛,然后突然就瘪了下去,在书架下蹲着蜷成一团。
“我女儿。”他沙哑着说,用力吸了吸鼻子,“她是个真正的天使,遗传了她母亲的所有优点。她很聪明,像她母亲,不像我……”
他说不下去了。即便是这样,他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支药剂。
阿芙洛看着在书架下蹲成一团的梅尔维尔。执政官可能对骑士不够了解,尤其是对她不够了解——就算是坐在椅子上,她也绝对能在梅尔维尔反应过来之前夺下药剂。
可是她看着梅尔维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
梅尔维尔说起自己女儿的时候,嘴唇又开始颤抖。
他缓了一会儿,说:“她今年才十五岁,就有很多哥帕的男孩子喜欢她,很多贵族跑过来问我关于她的婚事。我女儿,道恩,我女儿,才十五岁,已经是交际名媛了,能让大大小小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骄傲,似乎很得意于女儿的情场风流。
“她很聪明,像她母亲,从来没让哪个男孩子得手……可是她喜欢粘着她母亲,不太喜欢我……她睡着的时候那么温柔,我每天晚上都会去看她,可是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父亲会在她睡着之后去看她……”
说到这里,梅尔维尔脸色一白,似乎是想呕吐,可是最终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阿芙洛沉默。
梅尔维尔现在的样子,和一个普通的父亲没什么两样。他确实是一位父亲。
她想,曾经她向哥帕居民演讲的时候、她试图用自己亲历的生离死别唤起哥帕人对帝国的仇恨的时候,她的样子,和现在试图用父女亲情哀求她开放港口的梅尔维尔,该是是何等相似。
她问梅尔维尔:“你想为你女儿复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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