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把人带到了他的帐子里。
整洁利落, 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白穆眉梢微扬,稍有点意外。
毕竟燕凌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会把自己的房间弄成一团乱”的男孩子。再加上对方迎他进去前一脸忸怩,这模样让白穆脑补许多。
结果进来看见这么干净, 还真是让人怪意外的。
似乎因为到了自己的地界,燕凌放松了许多, 稍稍给他介绍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 一张桌子, 墙上挂着一把长弓、还有几件衣裳,铠甲堆在帐子一角
再就是床了。
说到这个, 燕凌好不容易恢复本色的脸又涨了红。
燕凌本来打算说“咱们挤一挤”的,结果对上那张好看的脸,这话顿时就出不了口了。
军中有些事他也知道, 他倒是没什么歪心思,但这么跟人挤一床, 他总觉得污人清白
“清白”啊
燕凌又往侧看了一眼,视线不知怎么的, 就落到那纤白的脖颈上。
又再往下, 顺着衣领转了一圈,一点疑惑在脑中浮现他身上也这么白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燕凌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别、别瞎想
但是越克制,思绪就越忍不住放飞,各式各样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 真的假的混杂
就连原先无意中看见的春宫图都在脑中溜了一圈。
不过里面的脸换成了
鼻腔一热,什么东西淌下来。
白穆惊愕往前一步,伸手过去。
燕凌连连后退, 一脸惊恐地避着白穆, 好像白穆突然变成了什么洪水猛兽。
白穆
虽然疑惑, 但他还是开口,“你”
只是刚出口这一个字,对方猛地跳开,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找大哥”
然后火烧屁股似的,拔腿就跑了。
白穆
兄弟,你流鼻血了。
他都不敢想,这人一脸血地跑出去,会产生多大的轰动。
燕骁该不会以为他把人给打了吧
帐内,墨砚已经开始收拾了,又是铺毯子、又是摆香炉的
白穆摁住了他,摇头道“不急。”
墨砚振振有词,“主子您别看现在天儿还早,这稍微忙活忙活就入夜了,咱们现在都打算住下了,总不能像是以前那么将就”
白穆摇头,“咱们不住这儿。”
墨砚“啊”了一声,不解,“可刚才那位小公子说”
他顿了顿,好像“明白”了主子的顾虑。
他语气突然就泛起了酸楚,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劝慰道“主子,墨砚知道,您没受过这委屈”
“甭说是您了,就是小的,自从到你身边伺候了,也没过过这种跟人挤一间的日子”
“这儿这么硬,那桌子上竟然还有木头碴那料子都什么下脚料就是咱府里的那些粗使的小厮,都也用不上”
墨砚说着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白穆“”
不是,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那边墨砚哽咽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劝道“主子您忍忍,咱们寄人篱下的总得受委屈”
“您要是实在不喜欢和人挤一间,就把那人当成守夜的”
“”
白穆默然无语了好一阵儿,总算从他这颠三倒四的叙述里捋清了逻辑,先递了条手帕过去,“先擦擦”
墨砚受宠若惊的接过。
白穆接着解释,“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墨砚抽噎了一声,缓缓点头,一脸“您别说,我都懂”。
白穆
不、你不懂。
燕凌这营帐,几乎都在整个营地的中心了,虽然不知道主帐在哪儿,应该也距离不远了。
他们两个“朝廷的人”明晃晃地大戳盖在脑门上,燕骁能让他们住这儿就怪了。
果然,两人没呆一会儿,就有一个文士进来。不同于那些警惕之意都快溢出来的士兵,这文士的态度十分平和,道歉之后,很快就给两人安排了新的住处。
单独的一顶帐子,意料之中,在营地的最边缘处。
他又细细解释了营里的一些规则,“五更擂鼓,各营晨起”
“应点人数出营采买”
“二位若有需要,尽可提前一日吩咐将士”
“”
“中军擂鼓后,灭火灭灯二位若无其它事宜,莫要出帐”
“”
在受了一整天冷待之后,这位林姓文士的作为,狠拉了一波墨砚的好感度,他送人出去的时候,称呼都已经变成了“林公子”了。
白穆见状不由摇头傻孩子就是这种人才可怕。
卖了你,还让你自己数钱
林洵义回了主帐。
燕骁正拈着一杆小旗,站在沙盘前思索什么。
见人掀帘进来,随手把旗一插,问,“怎么样”
林洵义摇头苦笑,“滴水不漏。”
燕骁也不意外,要是这么快就试探出深浅来,他才要怀疑呢。
“不急”
他侧身,视线落在一旁的地图之上,手指沿着黑色的线路拂过,最后停在京城的那个黑点上,轻轻笑了一声,“急的,可不是咱们。”
白穆其实也不着急。
要是他是小皇帝的心腹,这会儿身处“敌营”,当然是不安的。
但他是要反水的啊
在以后东家的地盘上,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放宽心,就跟自己家一样
他是这么安慰墨砚的,不过收效甚微就是了。
这小厮每天愁眉苦脸的,好像白穆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眼皮还隔三差五地肿一回,肯定是夜里偷着哭了。
白穆其实挺爽的,要不是人设所限,他都想仰天长笑三声,以示欢欣鼓舞。
离京城那小混蛋远了,不用绞尽脑汁跟人飙戏,也不用想着怎么跟京里那些老狐狸纠缠。
那可真是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虽然生活条件有限,但这简直是他在这个世界呆得最舒心的一段时日。是以短短半个月的光景,身上的肉都多长了好几斤。
白穆摸了摸软塌塌的肚子,觉得不能这么堕落下去。
要知道,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那是撑不起“芝兰玉树”这个人设的
他该去锻炼了。
他正想着,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鼻腔钻进来,白穆循着味儿过去,果然看见墨砚打着蒲扇在篝火旁,上面架着一小铁锅,正咕嘟嘟冒着泡,奶白的汤汁翻滚间,里面的鱼肉若隐若现。
白穆吃饱了才有力气锻炼
“这鱼又是小燕将军送的”
要说白穆在这边日子,还是多亏了燕凌的照顾。
这娃子隔三差五的就送一顿加餐,还撂下东西就跑,活像后面有妖怪在追,叫人哭笑不得。
这次墨砚却摇了头,“是王什长”
白穆
他从记忆力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姓王的什长。
“他说上次写信的事儿,谢谢您。”提起这茬,白穆倒是想起来了。
那天无意听人谈话,几个小兵正商量凑钱着去集上找个先生写信。
白穆这段时间正好闲着,就顺势提出了帮忙。
似乎是在“敌人”面前不好表露家事,那几个人虽是答应了,最后也没哼哧出个几句来。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加起来的句子都没填满一张信纸,都不够白穆研个墨的
白穆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没想到还送酬劳来了。
接下来好几天,白穆都看见有人在他营帐外探头探脑,他打算去问,却被墨砚拦住了。
在军营这段时间,墨砚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群人,他拦住了白穆,自己拿了把菜刀比划了两下,试图别到腰后。
白穆汗颜,“不用,他们没什么恶意。”
墨砚一脸“主子你真是太善良”的表情,叹息摇摇头,又转而凝重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穆“”
“起码把刀放下容易伤到人。”
墨砚顿了顿,见了血,就显得他们这边理亏了
他点头,“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他想着放下刀,又转手抄起根棍子。
白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一说一,整个军营里,要论战斗力,墨砚恐怕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拿着刀这是要别人砍他吧
墨砚气势汹汹过去,最后拎着一篓子鸡蛋回来,一脸怀疑迷茫,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穆见这情况,倒是心里有数了。
他问“你看看,咱们这儿还有纸吗”
得了主子吩咐,墨砚立刻把那点迷惑抛到脑后,利索地“唉”了一声,忙去检查。
一会儿,抱了一沓纸出来,道“还有不少呢主子您要练字”
白穆摇头,“不急用,先放那罢。”
墨砚不明所以,但是做小厮的,听话就行,他要是事事都明白了,那还要主子干什么,他利索地照办。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
墨砚只恨不得掐死前一天的自己。
他家公子跪坐在桌前,抬手执笔,另手扶住宽袖,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在落昏暗的帐子里,亮得晃眼。
有一副好相貌的人,不管干什么都好看。
但是墨砚心里,自家主子最好看的时候,一定是拿着笔的时候。
锦绣文章、满纸烟霞
那一纸的方寸间,似乎藏着什么更深更远的东西。
而不是像现在
“只问候父母吗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墨砚听着自家主子温和的询问声。
对方回答有点磕巴,口音还掺杂着点不知道哪里的乡音,“呃嗯还有俺媳妇儿俺俺想她了贼拉想”
墨砚
他失手碰倒了一边的烛台。
他家主子,师从清源先生,字画双绝、诗文皆冠京城诸家公子无出其右
一、字、千、金
现在沦落到写这种东西报酬是一篮子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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