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招惹了孙癞子,顾桩生怕遭到对方的报复,天天搬着板凳坐在前院守门。

    他性子和煦,跟谁都能说笑几句,可渐渐的,除了来买鸡蛋,路过的人越来越少。

    因为外头疫情加重的原因,所有人都躲在家里,再不敢出门,连清明上坟都是在家设个摆案,点烛生香磕头了事,一切从简。

    此时,全国流感病毒确诊人数已经达到了十数万,还有近数十万的疑似病历,仿佛各地都成了重灾区,甚至连国外都开始弥漫起病毒,各个基因各类人种都逃不过疫病魔爪。

    “哥,你快来看,疫情又加重了……”顾桩看家禽的时候习惯在他的智能手机上刷新闻,这就看到了一条最新消息。

    四月中下旬,政府为了有效控制流感,即日宣布封城闭国,禁止内外贸易,启动城镇紧急物资限量发放。

    这意味着国内外不再通航,甚至政府为了应对国际上对于疫病始发国的谴责,还以出于人道主义为由,对需救援国无偿提供大量医用防护与粮食等物资。

    “啧,怎么想的?咱们国家的人还缺着呢……”顾桩时常上网,经常看到网上许多人缺吃缺喝的求助,尤其是那些孤寡老幼,一个赛一个的可怜。

    偌大一个国,在实现禁行闭户后,弊端就即刻显现了,无数人的生活都呈现出质的下降,一朝回到解放前。

    顾桩在陶家生活也有一周时间,依他之见,灶间里那些积粮可吃不了多久,当下担忧地转头问陶田道:“哥,要是这封锁不解除,咱们家的米粮……”

    他话还没说完,转头的时候一下蹭到男人的脸上,随即偏头闪过。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可顾桩心里却因为这个小插曲仿佛羽毛落到了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陶田本正凑在顾桩身旁看屏幕,青年柔软的唇意外擦过他的脸颊,男人没有把这个轻微的碰擦放在心上,对着顾桩安抚道:“没……没事。”

    他带顾桩去看了地窖,盖子一打开,只见里头满满当当塞满了东西,光大米就有两大袋,更别提其他的了,应有尽有像个小型杂货铺。

    “诶呀!”蹲在地上的顾桩一脸惊叹,以为是陶田屯的年货,“哥,你买了这么多!”

    欣喜之余,他用一种充满遗憾的语气说道:“我先前开早点铺子,也进了好多材料在店里,可惜这次下乡没能带回来,现在也不好进城去取。”

    陶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安静地陪站在一边。

    他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木讷沉闷,大了孤僻独冷,鲜少跟人打交道,多是独来独往,再加上口吃结巴的先天毛病,本身就不爱张口说话,更别提与人交流来往了。

    天井里安静下来,不过顾桩惯会调节气氛,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地窖,仰起脸冲陶田问道:“哥,要不挑些东西出来用用吧,家里盐醋罐子见了底,厕纸和牙膏也要没了……”

    事关家里的正经事,陶田欣然应允,还帮着顾桩翻存货。

    地窖里的物什都是他精挑细选放进去的,含括了生活中用到的方方面面,基本上需要的东西都能在里面找到。

    有陶田这个主人在,顾桩没一会就收齐了自己要的用品。

    取出来的这些对于整个地窖的存量来说算不得什么,有这样充实的储备在,顾桩完全放下了心,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就算疫情一直不结束也没关系,他可以待在陶家更长的时间……

    不知不觉,顾桩心里也对陶家生起了归属感,两个命运相似的人在一起,总有一种莫名的引力。

    *

    乡村户口不是国家补助对象,且不仅如此,还有本地政府的人开始下乡来统一收菜。

    眼看村里卖菜的价格一天天高起来,顾桩便对陶田提议在平房顶上弄几个竹筐填些土种菜吃。

    后院的蚕豆长势很好,已经不需要人再去大花手脚侍弄,两人闲下来正好将屋顶也发展成“种植园”。

    陶田与顾桩说干就干,当天就去山上砍了许多竹子下来,陶田力气大,很快将竹竿一缕缕削成竹条,而顾桩就负责编制成筐。

    竹制的筐篓并不难编,顾桩按着网上的教程很快就编出来了几个大的,只是模样不怎么好看,也很粗糙,但对于种一季菜来说已经足够了。

    没几天时间,陶家的两大间平房顶上就变成了第二个菜园,葱、蒜、青菜、韭菜……都是些常见易种的时鲜菜。

    眼下天气一日日热起来,想来不久就可以发芽收获,一年能吃好几茬。

    他们先前砍竹子时,还在山上发现了好多蘑菇与竹笋,采回家一连美美地吃上了好几顿。

    旮沓村临近锡山,这座山以前是矿山,后来锡矿被挖完,剩下的山体荒废后渐渐长起草木,村民们每年都会去山上砍柴、挖春菜。

    也就村尾陶家后头的一片山脚因地势与房屋结构的关系,没有什么人来,这才没被其他人关顾过,幸运地便宜了陶田与顾桩。

    自从成功做出竹筐以后,顾桩彻底迷上了竹制品,天天就坐在前屋门口一边守着家禽,一边琢磨着再做出些其他东西。

    由于都是玩票性质,浪费挺大,陶田又闷不做声砍回来好多根竹子,劈成细长的竹条供他使用。

    这一供就是半个月过去,直到下雨无法上山,陶田才作罢。

    五月的雨天凉爽沁人,地面弥漫着水汽的味道,陶田跟顾桩一人一边坐在门口,双方各忙各的,不远处是叽嘎叫唤的禽群,场面倒也和谐。

    陶田刚拌完一大碗饲料,就看见顾桩手里编制的长型物即将成型,他竟给鸡鸭鹅做了个夏用的竹窝架。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顾桩停下手里的活,全方位展示着自己的阶梯式竹架子:“看,好不好看?”

    陶田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发现顾桩正看着那个架子,根本看不到他的回应。

    他抿了下唇瓣,开口道:“好……好看。”

    其实陶田的声音非常低沉好听,顾桩微带诧异地转过头,脸上一下子绽出了笑。

    看他笑,陶田也笑了。

    在这个初夏时节,两人如同傻子一般,面对面笑了好久。

    *

    顾桩的竹架做成的时候,恰逢家中鹅和鸭也开始生蛋,当然是陶田后买来的一批,而前一批鸭鹅崽如今看着大,但实际还得再养好久。

    雨始终在下,趁着小些,陶田去村里找人换了一堆稻草回来。

    铺上厚重干草的新架子总共三层,代替了原来的稻草窝,干净又清爽地摆在屋檐下,很受鸡鸭鹅喜欢,都争着要扑上去卧伏。

    顾桩心疼那些会生蛋的母禽被其他家禽抢了窝,见有几只半大的公鸡夺得凶,他忿忿挥杆驱逐:“去!边上去!再抢就吃了你们!”

    他说者无意,陶田听者有心,想想年前屯晾在天井里的那些年肉都吃得差不多了,杀只鸡吃个新鲜也使得。

    见陶田是真要杀鸡,顾桩劝了几句没劝动,喜洋洋地去灶上帮忙烧热水。

    杀鸡不能在家里,太过腥躁难闻,陶田便开了前院门去外头杀。

    顾桩撑了把大伞站在他身后,看着褪了羽毛后越显肥硕的嫩鸡,他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脑海中闪过鸡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谁不想吃鸡?

    来买鸡蛋的村里人碰见陶田杀鸡后,嘴里说要买鸡蛋的话一下子就忘记了,站着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开口就问卖不卖成鸡。

    鸡肉可比鸡蛋贵得多,顾桩双眼放光,在心里掰手指盘算卖多高的价才好,未曾想陶田径直拒绝了。

    “不……不卖。”陶田熟练地埋头给鸡开膛破肚,都没犹豫一秒。

    院子里家禽看着多,但其实多是留着生蛋的母禽,里面没多少只公的,而顾桩生得又瘦又小,合该多吃些补补身体,他一只也不想卖给别人。

    见陶田不卖,村里人只好败兴而归。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顾桩给他推荐了其他两种鸭鹅蛋,因着只有寥寥几颗,同鸡蛋一个价便宜卖,三块钱一颗。

    那人看鸭蛋与鹅蛋比鸡蛋还大上几圈,见猎心喜全给买走了,走前还饶了点鸡血回去烧汤。

    现杀的小公鸡味美得不可思议,顾桩泡了几朵干蘑与平菇,还放了十来颗枸杞,煮成一大锅原汁原味的鸡汤肉,与陶田一起,两人吃得头也不抬。

    “哥,要是天天都有鸡吃就好了。”饭毕,顾桩一脸满足,拍着圆滚的肚皮异想天开,“咱们要不孵些小鸡出来吧?”

    鸭跟鹅就不去想了,长得慢,等公的长成不知要多久,还是鸡好,生长期短,有几只公鸡已经像模像样了。

    陶田也很满意鸡肉的滋味,当即就同意了他尝试孵蛋的想法,还允他拿鸡蛋实验。

    有了男人的首肯,顾桩便放开手脚,按着网上验蛋的步骤,还真挑出来几颗受了精的鸡蛋。

    他选了最胖壮的一只母鸡,隔出来一个豪华单间窝,让它孵那些蛋,剩下就只需要等待就行。

    五月终于过去的那天,多日连绵阴雨的天空见了晴,一窝小鸡崽也伴随着破开的云层唧唧咋咋出了壳。

    还真叫顾桩把鸡孵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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