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婶提着菜满腹狐疑地回到镇上巷道口的家中,屋子里头爷俩正躺在客厅沙发上吹着空调,一个老大爷似的看电视,一个拿着手机骂骂咧咧打游戏。

    她一见心里就来了气,将菜篮子摔摔打打丢到桌上:“老的老的不干,小的小的不做,家里什么事都指望着我……”

    作为没田地的镇上人家,吃菜都得冒着风险去镇边上的流动菜摊上买,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带着病菌,传染上可要怎么办。

    现在隐藏在人群中的流感病毒携带者越来越多,发病得严重了见躲不过才说出来,得病一个牵连一片,简直是造孽。

    二十七岁的陶荣不耐烦听老母亲的抱怨唠叨,躲回房间里继续抽烟打游戏。

    他初中辍了学,刚成年就在社会上晃荡,混到现在一事无成,每年靠打点零工再加啃老过活。

    身为一家之主的陶父皱了皱眉,姿势也没变一下:“行了,吵什么吵,还不快去做饭!”

    他是个老木匠,已经退休好几年,但年轻的时候进项不少,所以晚年就算坐吃山空,手里也比较宽裕,拿捏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脾气说一不二。

    靠丈夫给生活费的姚玉梅不敢跟他硬气,改变话头说起了路上碰见陶田的事。

    “我今天好像见着你前头那个儿子了,就在咱们镇上……”姚玉梅也不着急去做饭,语气变哄了些,“怎么说你也生他一场,现在该是他养你的时候,赡养费总要给点的吧?”

    陶父闻言难得正视了些,问道:“你见到他了?在镇上哪?”

    “就在镇子边上。”姚玉梅也不太确定:“我刚买完菜回来,看有个人跟他挺像,正开着辆小货卡出镇子……”

    “你要不再联系联系他,哪有亲儿子不孝敬老子的……”她怂恿着。

    眼看亲儿子一把岁数都没娶媳妇,家里条件虽说不拮据,却也不阔绰,可把姚玉梅愁坏了,总想着去哪里弄些钱回来。

    陶父被说动了,再次拿出手机拨打从别人那打听来的陶田号码。

    只是打了两次,始终没有人接,他忿忿地将电话丢开。

    另一边,陶田正和顾桩在家里安装新买来的空调和冰箱。

    应顾桩的想法,空调被安在了两人起居的后屋,冰箱则放在了前屋,这样不仅能冷藏鸡蛋,平时吃不完的饭菜也可以放里头保存,方便了许多。

    家里多了两个大家电,最高兴的当属顾桩,他站在空调前享受地吹着冷风,额角微长的发梢轻轻拂动,更显乖觉。

    “哥,你也来吹吹啊。”顾桩让开位置,冲关上房门的陶田招了招手,脸上笑意可掬。

    陶田受邀并排跟他站在一起,房间里沁凉的冷风徐徐吹在身上,本该是很炎热的夏季一下子舒爽起来。

    “哥,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顾桩跃跃欲试地询问道,“咱们要不把饭桌搬到房间里吃吧?”

    男人们都怕热,非常容易出汗,能在空调房里呆着当然好。

    陶田点了点头,刚想说随便做些什么吃食的时候,顾桩的手机响了。

    这通电话是庄母打来的,邀请他俩一道去顾家村吃午饭,想来是如同昨天她说的那番话一般,准备让顾桩和陈家人打好关系。

    “妈,我们就不去了,现在外面流感这么厉害,别出去中了招……”顾桩下意识拒绝,“我们自己在家吃就好。”

    电话那头的庄母佯装生气:“家里人又没病的,感染不了你,赶紧带着陶田过来!”

    “哥,去吗?”顾桩有些拿不定主意,求助地看向陶田。

    陶田摸了摸他的头顶,看出了顾桩的有口无心:“去……吧。”

    “好吧……”顾桩不情不愿地应了庄母,答应会带陶田过去。

    挂完电话,他的脸一下子垮塌了下来。

    顾桩是一点都不想和继父那边的人打交道,他们看不上他,他也懒得应付,可碍着庄母,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陶田将顾桩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等……吃好……回来,我们……一起……睡午觉……”

    在空调房里盖着毯子睡午觉,想想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更何况还是和爱的人一起。

    有陶田许的这个萝卜在前,顾桩总算高兴了起来。

    “那我要先讨点利息……”顾桩呶了呶嘴,眼睛睁得滚圆,暗含期待,索吻的意图很明显。

    陶田低头满足了他。

    比起男人的薄唇,青年的嘴要更丰厚一些,布着极淡的健康粉,细看好像还湿湿润润的,口感极好。

    也不知顾桩都是从哪里学来这样的撩汉伎俩,但陶田甘之如饴。

    *

    顾家村离得近,两人照例还是步行过去。

    大中午艳阳高照,路上的温度热得烫脚,放眼望去没有行人,只有树上的知了在扯着嗓子鸣叫。

    见四下无人,顾桩胆大地牵住了陶田的大手,两只手心都汗津津的,不过他们不嫌热,一路上牢牢握着。

    路过河边的时候,顾桩看着水位骤减的河道,表情有些惊讶:“哥,这河水看着好像少了许多……”

    出了五月,天就没有再下过一滴雨,河道枯竭仿佛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陶田看着自己常去打水的小河,现在应该称是浅水滩涂会更准确些,大面积裸露的河床遭遇暴晒,已变得泥泞不已,时不时能看到鱼虾的身影。

    他对顾桩说道:“等……下雨……就好……了……”

    只需要一场雨,河道就能重新恢复流动,地里的庄稼也能得到大面积滋润灌溉,不需要再进行人力浇灌。

    夏季通常多雷雨,一时半会不下雨也不算什么。

    两人都没多想,转而来到了顾家村。

    从顾小叔那夺回来的房子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还有一只小型落地冷气箱对着桌子吹,一进屋里就感受到一阵凉意。

    顾父留下来的房院包括正屋一栋二层楼房以及东西两厢旧屋,西厢是杂物间与厕所,东厢是厨房和水井鸡圈,楼房一楼是客厅,楼上两间卧室,吃饭的地方正是在客厅里。

    顾桩进院子的时候特意张望了一下,这是他从小就生活过的地方,只是没住几年就同庄母搬走了,后来大抵也重新翻修过,变得和记忆里不大一样。

    鸡圈里有一只母鸡咯咯叫着在啄地上的虫子,另一只大白鹅却不见踪影。

    陶田和顾桩到了楼房里一看,原来那只会生蛋的家鹅正躺在饭桌中央的汤碗里,被做成了一盆老鹅汤。

    “来,快坐……”庄母系着围裙,热情地让顾桩带陶田入座,“陶田,我们家里吃不惯鹅蛋,这鹅养了也没什么用,索性烧了汤正好夏天滋补滋补,你可要多吃一些啊……”

    陶田没说什么,点着头接过庄母递来的饭碗。

    顾桩倒有些不快,家里的鸡鸭鹅都是他在养,多少有点感情,更何况是会生蛋的母鹅,看家护院一把好手,如今被宰了吃心里总归不太得劲。

    不过庄母是给了钱的,如何处置归根结底对方说了算,他也就心里闷闷不乐了会儿。

    起码吃鹅的时候,母亲还想着他跟陶田,顾桩想到这里,心情好受了些。

    饭桌上,继父和两个弟弟妹妹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有庄母活跃着气氛,让做客的顾桩和陶田不至于那么尴尬。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浑身不自在的顾桩心想总算可以同陶田一起告辞离开,却不想庄母将他俩留了下来。

    “小桩,你还记得你爸以前在村里分到的自留地吗?”庄母说起正事,“我记得好像是有的,可忘了是在哪里……”

    在村里买菜吃实在太贵,庄母和家里人一合计,觉得还是自己种菜划算,但就要想办法把田找到并拿回来,这就得靠顾桩配合。

    “地总归是要找回来的,以后我跟你陈叔他们回了城,你自己在乡下住着不也方便么?”庄母循循善诱道。

    她说的话很有道理,顾桩索性带着他们跑了一趟顾家村的村委会。

    那里有村里各个住户的明细,包括房屋和田地等等信息,上那一问就知道。

    经过查询,顾家的地竟离房子不远,就是在屋后头一片,足有一亩三分的样子,但此时上面被其他村户种上了玉米,植株粗壮绿苞精嫩,一看就是被伺候得极好,再过两月就可以丰收。

    自顾父死后,这些田地被人占去,也不知被挪用了多久,看得庄母分外生气。

    占地的是顾家的老长辈顾老三,按辈分,顾桩得喊他一声三叔公。

    几人找到三叔公家,客客气气地让他把地让出来,结果却遭到了拒绝,老人家称要等玉米收获了才肯让地。

    这要求在情理之中,庄母也不指望对方即刻就把庄稼收了,可两个月时间自家也耗不起,光买菜钱就是一笔非常不小的支出。

    继之前上涨的天价米价,如今菜价也水涨船高,普通劳动人民哪里负担得起。

    这也是庄母一意要带家里人投奔乡下的主要原因。

    “他三叔公,顾桩的地你家可以先种着,但租金得付吧?”庄母不依不饶,“既然一家姓,谈钱是俗了,你们天天给些菜,再等收玉米了给我们两担来也成……”

    未曾想,一提及要付出东西,三叔公更是死活不肯答应:“这是顾家的地,我种着怎么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外姓人来指手画脚?”

    老人家脾气上来,说多了就有些气闷,他家的儿孙见状怒气冲冲逼上前来。

    顾桩挡在庄母面前,言声色厉:“你们想干什么?”

    岂料对方几人根本不将他的小身板看在眼里,气势汹汹地伸手要推搡他。

    这时,陶田站了出来,一把将顾桩护在身后。

    男人身姿挺拔,块头壮实,一个赛两,压根不是顾三叔公家几个单薄男丁可比的,就像纸老虎们碰上了真老虎,说瘪就瘪。

    有陶田做武力担当,庄母任口头输出,最终三叔公家只好接受了用菜抵租金的提议。

    庄母也不白吃亏,每天的菜量要得丰沛,玉米也是说定了的数,等成熟以后就自个儿直接下地去掰,顾三叔公一家别想赖账。

    习惯了占便宜的三叔公难得吃亏,气得对顾桩说了一通胡话:“你这孩子也是傻的,你妈带着她姘头一家都住进你房子了,还在那给人当枪使!”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再胡咧咧小心我把你玉米拔了!”庄母也是生了气,恨不得撸袖子跟他干架,被丈夫和一双儿女劝了下来。

    好在最后结局圆满,顾家的地被敲定两个月后就能还回来。

    这一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受三叔公话的影响,顾桩做了一个梦。

    梦里庄母和继父他们一直住在顾家村,许久许久都没有回到城市,顾家小院成了他们的地方,而他顾桩依旧是个局外人。

    半夜被惊醒的顾桩出了一身冷汗,经空调一吹竟无端发起抖来。

    看着身旁抱着他舒睡的男人,顾桩内心的惊惶才悄然散了去,他在陶田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睡去。

    是他想岔了,有陶田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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