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陶田与顾桩存了回旮沓村过冬的心思,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两人在田间的冬菜上很是上心劳作,打算等收了菜就搬回去。

    白菜与萝卜生长周期相近,基本都是需要两三个月,地里的这些十一月初种下,眼下白菜已经莲坐,萝卜秧子也生得极茂,想来一月份的时候就可以大获丰收。

    今年过年早,阳历一月二十日就是春节,要是时间凑得上,他们说不定年还能在旮沓村过。

    就是院子里成群的家禽有些愁人,数量太多了,天一冷祸祸的饲料也多,要养过冬天怎么看怎么不值当。

    陶田拍了板,等天一下雪,就干脆拣大的处理掉,冻结实了做年肉,剩下的各留几只母禽,留待明年春天抱窝孵蛋。

    顾桩没有异议,甚至有些欢欣,他其实想吃肉很久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季干旱过头的原因,十二月都过了大半,他们北方这片疙瘩仍是没有飘下一片雪花,与以往入冬积雪的情景大不相同。

    与之相对的是,大风刮得一天比一天凶猛,村里各户门窗被呼得劈啪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卷到天上,骇人得紧。

    俗话说,大雪兆丰年,无雪要遭殃,看着田里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冬菜,心疼坏了的村民们不禁感叹明年或许又是光景不好的一年。

    雪一直没有下,气温却越来越低,直到低至零下。

    肆虐的寒风吹得人脸皮皲裂,鼻腔喉管血沫子腥气味浓重,气候实在太干冷了。

    眼看快到年尾,陶田和顾桩都不高兴再等雪至,从家禽堆里挑出十来只作种公种母,其他的都提刀收拾了。

    整整五十多只鸡鸭鹅,花了两人三四天才尽数拔毛宰尽,系了绳子高高地拴在厨房房梁上风干,这是要吃上整整一个冬天的肉食。

    剩下的内脏与血,需要的就被顾桩拾掇着做了菜,不需要的就作为买蛋人的添头。

    杀家禽的那些天,上门来买蛋的人数空前绝后的多,其中不乏有之前鄙夷顾家小院涨价的村中老人。

    他们自己不来买蛋,还压着家中小辈也不许来买,结果一听说送下水,跑得比谁都快。

    顾桩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自然也不会在他们身上白白浪费精力,是好是坏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买多少送多少,没得商量。

    同住一村,面子上过得去就成,这是他这段日子跟陶田一起琢磨出来的真理。

    还别说,顾桩不苟言笑的模样当真有些唬人,一些村里的婆婶叔爷不敢跟他计较玩笑,乃至态度也变得越发尊重亲和起来。

    “顾桩啊,这都宰了,那以后你家不卖蛋了啊?”有人问道。

    “可不么,快过年了,还做什么生意?”顾桩头也没抬:“我跟我哥要住到旮沓村去了,其他等明年开春再说吧……”

    得知顾家小院不再卖生蛋的消息以后,村里人与其他村镇上的人又蜂拥而至,花米粮狠狠购买了一阵。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觉,身边有个稳定的买蛋来源有多重要。

    不过顾家小院的蛋就那么多,先前改价遇冷的时候,顾桩与陶田又用盐水腌制了许多卖不出去的蛋,所以剩下的生蛋本来就少,很快便卖了个精光。

    西北风刮得更厉害了,村里好些老龄房屋受到风害,墙壁被吹塌,屋顶被吹落,幸亏都是堆放杂物的老屋,并不住人,所以也没有人员伤亡。

    陶田与顾桩一早在风大起来之前就将余下的鸡鸭鹅迁进了杂物房里,然而菜棚子上蒙着的塑料布还是被吹跑了,两人连忙将鸡圈里种着的黄瓜、辣椒、西红柿都尽数采摘下来。

    农田里的冬菜也被风吹得不大好,扎根不深的直接就被风吹走,剩下的倒伏在干硬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杂乱不堪,满地狼藉。

    顾家地里的萝卜秧折根断了大半,好在萝卜是埋在土里的,一根也没少,比起萝卜,白菜就要惨得多,乱七八糟滚了一地。

    大风中,村民们背着箩筐弯腰在地里积极抢收,陶田与顾桩也加入了抢菜大军。

    还没到一月份,白菜颗颗营养不良的样子,小得像是包菜,吹丢的也不少,都捡回来只够装满两大麻袋。

    收完白菜,两人又拿着扬铲去地里挖萝卜,风大得叫人睁不开眼,漫天都是席卷的尘土,迷得人眼睛疼。

    好不容易将萝卜大致收完,已经三天过去了,村里大部分人都收了工,开始窝在家里躲风猫冬,田里头只剩一些依旧冒风劳动的零星身影。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家庭人多人少的优劣势,一家子老少齐上阵,人多力量大,但独户们呢,他们播种时期本就比别人进度慢,如今抢收也落入下乘,地里的庄稼不知能及时收上来多少。

    陶田和顾桩没能耐管别人家,小楼房里一大堆收上来的冬菜还等着他们整理,不好好分整出来,积压在一起很快就会发烂。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准备回旮沓村了。

    如同来顾家村一样,两人回旮沓村时动静也不大,只走前同左邻右舍打了声招呼。

    因刮大风的缘故,两村道路上的路障被吹落不少,更方便了陶田开着货车同顾桩一起一趟趟搬运家当。

    车厢里装的东西多,大风刮不动货车,但车头每一次在厉风中的颤动打转,都看得顾桩头皮发麻。

    “哥,这风都快赶上龙卷风了!”顾桩看着车窗外混糊飞旋的场景,眼中一半担忧一半惊奇,“咱们不会被吹走吧?”

    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乡民,怕也没见过这么大风的场面,实乃奇观。

    陶田专注着开车,闻言安抚道:“不……怕……”

    他们当然不用感到害怕,风再大,但不远处就是能够挡风遮雨的家,家里有足够支撑两人度过寒冬的粮肉与煤柴。

    漫漫冬夜煤炉滚烫,一边烤火,一边喝汤,想想就是一件分外美好的事。

    如果没有不识趣的人,上门打扰的话……

    *

    林婶和林珊是哭着到陶家求助的,彼时陶田与顾桩还在尚未收拾妥帖的屋子里忙活,只听外头防盗大门被“砰砰”敲响。

    顾桩打开门上小窗一看,原来是林家母女俩,他二话不说,四下就开始寻找扫帚,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两人赶跑。

    可惜风太大,吹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身后的陶田扶住了。

    陶田的视线从顾桩身上看向门外,在瞧清那对母女俩头顶的黑气时,鹰隼般的眸光一冷,下意识抱住顾桩的腰远离了门边。

    那厢,冻得瑟瑟发抖的林婶带着女儿还在诉苦,原来她们被房东家赶出来了。

    林家母女租住的是村里民宅中的一间偏屋,那个屋子其实是房东家得病儿子的卧室,经消杀后就被母女俩租下住着。

    本来都挺好,她们两个住一间,房东太太带着小女儿睡一间,双方共用厨房厕所,互不打扰,但谁让主人家病愈的父子俩又回来了。

    这下一大堆人窝缩在房子里,一切都变得不顺心起来。

    多了个成年男人有多麻烦就不说了,家里天天来一群人喝酒聊天,喝多了就胡乱吹嘘耍酒疯,时常给林家母女找些麻烦。

    而且房东家有人手脚不太干净,她们经常被人从屋里顺走东西。

    这回与房东家闹矛盾,就是因为怀疑那家的儿子摸走了林珊的铂金项链。

    林婶咳咳顿顿说她自己气不过,提女儿打抱不平了几句,就被那家的男人扇了耳光,还被赶了出来。

    “陶田,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咳咳,阿姨和珊珊在这村里只能靠你了……”林婶说得可怜,结合脸上的红印子,确实有几分应景。

    顾桩捂着嘴差点笑出声,如果不是在陶田那知道了这对母女究竟是怎样的人,还真当她们是楚楚可怜寄人篱下。

    他掩饰着干咳了几声,刚想和她们对话,却被神色慎重的陶田护到了身后。

    男人要比他更直接了当得多,当着双方的面,一声不响地就将小窗“啪”关上了,徒留门外的林家母女一脸错愕惊诧。

    顾桩也愣了一下:“哥……”

    “别……理……”陶田搂着顾桩的背,带他回屋,“进……去……”

    母女俩在外头也觉出味来了,她们这是吃了陶田的闭门羹。

    林婶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陶田你个丧门星,咳,枉我以前对你那么好,照顾你阿婆,伺候你们吃喝,我呸!”

    “还想娶我们珊珊?下辈子吧,咳咳,你个不中用的……”

    听外头骂山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怕被风灌哑了嗓子,顾桩气得坐不住,站起来想去门口跟林婶对骂。

    但他又被端着碗而来的陶田摁下了。

    男人将装着水的碗递到顾桩嘴边:“喝……”

    “哥,我没事……”顾桩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听话地接过甜水一口口喝了起来。

    这水热乎乎甜滋滋,口感顺滑清润,比起一般的砂糖水还要更好喝一些。

    顾桩乖乖地喝完了水,将空碗递给陶田,小鹿一样清亮的眼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

    陶田喉头一动,接碗的同时,也顺势低头亲了亲顾桩湿润的唇角。

    两人呼吸间吐出的热气纠缠在一块,袅袅如烟徐徐挥散。

    不得不说的是,那天过后,林家母女俩就拖着行李搬离了原住处,也不知又搬去了哪家,总归还是在村里。

    因为又一场流感病毒的传染,逐渐在这个被凛冽寒风刮袭的村落里无尽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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