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嘈杂的花园中,因为这么一句话,瞬间陷入了静窒状态。
今日来到东宫的京中贵女自然都知道今日会见到太子殿下,可却没有人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太子殿下。
分明只是那袁姑娘一个人欺负了太子的那位侍妾,可这般情形下,在场看热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像是帮凶。
裴承翊凛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还是落到了袁姑娘身上。男人的星眸之中像是有无数根冰刀子,正一根根刺向那袁家姑娘。莫说是她本人,就脸旁人瞧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们今日虽未见到天子之怒,可现下就正见到太子之怒,想来也威慑十足。
是以,在场众人五一不屏息凝神,愣是不敢出半点儿声音。
唯有那袁姑娘,见到太子来了,刚刚那只扬起来预备打阿谣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愣怔了半晌,才在身后婢女的提醒下吓得急急跪了下去,口中尽是告饶的话:
“太、太子殿下赎罪,臣女,臣女不敢!”
“不敢?”
裴承翊的声音低得骇人,也不知为何,倏然话锋一转,
“你是哪家来的?”
彼时那袁姑娘正跪在地上,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本以为太子爷会就这样处置了她,没想到突然听见裴承翊问了这么一句,她心中的惧意缓和了些,愣了愣,才答道:
“臣女来自乾平侯府袁家。”
“你父亲是袁祥?”
“正是家父。”
袁姑娘听裴承翊这几句问话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一时间心中也不如方才那般担心。
想来也是,那林氏只不过是一个连正经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论起身份来,如何比的上她?太子殿下自然是拎得清的,怎么会为那么一个女人而来责备她呢?
那袁姑娘心中这样一想,不禁觉得心中宽慰不少,连面上的神情都轻快起来。
可她错了。错就错在她实在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位太子爷的心性。裴承翊是当今帝后膝下唯一的嫡子,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从小受的就是帝王教育,所以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是他的本能。
他越是遇到事情,越是恼怒,就越是能平静地说话,做事。
平静到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根本没有动气。这个时候,他又会话锋急转,去问对方的罪。
正如现在,袁氏见裴承翊这般态度,自然以为他不会责罚她,可下一瞬,却听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轻巧地处置道:
“来人,将她拖出去,撒野都撒到东宫来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死人么?”
在场的宫人,包括曹嬷嬷,俱是半个字都不敢言,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裴承翊对上袁姑娘不敢置信的目光,眉头微皱,淡声下令:
“拖出去,日后不得踏入东宫半步。还有,陈忠,你去乾平侯府告诉袁祥那个糊涂的,让他好好管教女儿。”
男人长身玉立,不怒自威。说话的时候一只手还背在身后,紧紧握着阿谣的手,像是在安抚,在保护。
听到裴承翊这话以后,那袁氏登时脸色发白。
京中高门大户最最看重的,便是这个门面问题。如果真如太子殿下那样说,到时候不光是她的颜面扫地,前程无望,就连乾平侯府也会大大失了面子,免不了遭人耻笑。
她原本就是挂个名在家中主母名下,实际上是个妾生庶女,到时候,恐怕乾平侯府连她母女二人的立身之地也没有了!
袁氏断断不敢去想此事后果,一时之间只记得叩头求饶:
“求殿下息怒,求殿下网开一面,念在臣女只是一时糊涂,臣女求求殿下了,求求殿下了。”
裴承翊被她哭闹得没了耐心,冲一旁侯着的东宫总管太监陈忠道:
“拖出去。”
似乎是见到求不动裴承翊,袁氏干脆求到了阿谣头上 :
“林侍妾,林侍妾救救我,求求你让殿下网开一面吧,求求你!我无意冒犯,你大人有大量,帮我求求殿下吧!”
经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阿谣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看阿谣会说什么。
不过还未等到阿谣开口,裴承翊却回过头来,看了阿谣一眼。
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妇人之仁乱说话。
其实阿谣原本也没想求情的。她虽然素日里温温和和,可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没道理刚刚人家还要打她,她现在反过来还要替对方求情。
那袁氏还想再求,不过已经被陈忠带人控制起来,她涕泪不止,仍在哭,裴承翊却冷眼看着,只撂下一句:
“敢动孤的人,就该知道下场。”
说罢,便拉着阿谣阔步离开。
-
富丽堂皇的正殿上,地上铺的是大块的汉白玉砖石,殿中雕梁画栋,放着数个高大的书架子,架子上典籍罗列,排列有序。
远处烟炉里一缕轻烟摇摇晃晃,几乎掩住了阶台上放着的紫檀木大案。
这里是裴承翊的书房。
他方才径直拉着阿谣从后院的花园一路来了前头,到了他的书房。
如非极要紧的事,阿谣一般是不会到前头来的。她也从不敢因为自己的一点儿小事,而耽误了裴承翊的大事。
不过今日的事情,今日他在她危及的时刻挺身而出,护着她、安抚她。他说她是他的人,他的人不许旁人欺负。阿谣以为他不会再见她,不会再理她的,可见到旁人欺辱她,他还是出现了。
她不可能不感动。
裴承翊就这么一路拉着阿谣进了殿门,可一路上愣是一句话也未同她说。像是还在赌那日的气。
一直进了书房正殿,裴承翊挥退宫人,在原地站定。
等到偌大的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男人才转过头,看向阿谣。
他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薄唇微启,话却没说出口,反而拂袖进了里间,只留下阿谣一个人在大殿上。
……
阿谣虽然不常来前头,可也不是头一回来裴承翊的书房,对这里也大致有些了解。
她站在大殿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的人影儿,想了想,便径自跑到侧边的茶水间,沏了杯茶端着往里间暖阁走去。
阿谣进到暖阁的时候,裴承翊正端坐书案边看奏折。他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也是今上最看重的儿子,是以今上一早就将诸多繁杂的小事全丢给他去处理。
即便听到阿谣的脚步声,裴承翊还上连头也未抬,就这么直直看着手上的奏折。
阿谣不敢吵他,便只好放轻脚步,缓缓走到案前,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到他手边,然后便重新立到一边,垂头不语。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阿谣没敢看裴承衍。良久,却倏然听到“啪”的一声,男人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案上,扔的虽是奏折,眼睛却是看着阿谣。
阿谣十分难得地又在他眼中看见怒色。她知道裴承翊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刚刚在花园中处置袁氏的时候,凭她的了解,知道他是恼了,可是他却仍一副淡然模样,叫旁人都瞧不出来。
他瞪着她,还未等她说话,先是冷声说:
“端走。”
阿谣知道他说的是她端给他的茶。
但是她没动,知道这是缓和二人关系的好时机,便缓缓抬起一双凝了水的美眸,对上他的眼睛。低低说:
“殿下方才说了许多话,想来口渴了,还是饮了这杯茶吧。”
她的声音温软甜糯,带了点与生俱来的娇媚感,像是根羽毛一下下挠在男人的心上。
可这态度,却总叫人觉得有些不咸不淡的。
裴承翊不知为何觉得火气更甚了些,他剑眉紧皱,没了耐心,一把推到那茶盏上,声音十足不悦:
“拿走。”
他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话还没出口,倏然听见“啪嚓”一声,那碗茶因为他刚刚拂了一把现在已经落到地上去,杯盏尽碎,茶水四溅,溢了满室茶香。
可是紧接着,就是女子吃痛的抽气声:
“嘶——”
声音自然是阿谣的方向传过来的,原来那碗茶落到地上之前,先是洒在了她的腿上。夏日里薄薄的衣裙透湿,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浇在了她的小腿上。
裴承翊的眉皱得更甚,声线发沉:“烫着了?”
阿谣秀眉紧蹙,疼得厉害,可口中却下意识说:
“殿下,妾没事。”
“闭嘴。”
裴承翊利落地站起身,长臂一伸便一把捞过了阿谣。
下一瞬,她便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而男人修长的大手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去掀她的衣裙。
阿谣惊呼一声:
“殿下不可!”
“让你闭嘴。”
“可是……”
“你再多说一个字,孤就将你的衣裳都脱了。”
“……”
阿谣张了张口,终是没敢多说一个字,只能任由着裴承翊掀起她的衣裙,露出白皙的一截小腿。不过原本白嫩的肌肤,刚刚被滚烫的茶水一烫,现在已经红了一大片。
看着她小腿上这大片被烫伤的红痕,裴承翊面沉如水:
“孤叫人传太医。”
阿谣想阻止他,可裴承翊不叫她说话,她便只能摇头,一个劲儿地摇头。腿上虽是痛着的,可她不知为何,现下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在这间暖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可是裴承翊知道她腿上被烫的不轻,哪里肯由着她的性子,他大手掐在她的腰上,想将她搁在面前的案上,可这个动作还没完,阿谣就突然红着眼扑进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靠在胸膛,男人难得地多了几分耐性:
“腿上烫的重,先叫太医来瞧瞧。”
阿谣摇头。
“听话。”
阿谣还是摇头。
裴承翊拿她没办法,想多用些力气拉开她,可阿谣不依,小脸偎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泪眼汪汪地摇着头。
他微一挑眉,缓声问:
“傻了?”
原先一直忍着的阿谣,在听到裴承翊这句“傻了?”的瞬间就崩掉了,眼泪决了堤,汩汩地流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
她往常比同龄女子心性要成熟一些,可这时候情绪上头,全然一副娇憨的小女儿情态,惹人怜爱得紧。
“怎么还哭了?”
阿谣泪失了禁,可心里还记着刚刚裴承翊不许她说话,便只能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的嘴,呜呜咽咽。瞧着又可怜又傻。
男人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顿了顿,才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略显生硬地说:
“别哭了。”
阿谣又指指自己的嘴,委屈的不得了。
“好了,想说什么就说。”
今天的太子爷格外温柔,格外好说话。他在阿谣面前一般只有两种时候好说话,一种是她哭的时候,另一种是他食丨髓丨知丨味,餍丨足之后。
难怪从前教阿谣房中之术的林妈妈说过,男子饱足之后最为好说话,那个时候有求必应,一定要把握好。
不过,从前的每一回,阿谣在裴承翊面前哭都是因为他放肆胡来,欺负得她每每嘤咛啜泣着哀求。
阿谣得了赦令,终于可以再开口说话,她哭得抽抽噎噎:
“妾、妾以为殿下再不会见我了……”
“孤是不想见你。”
“……”
裴承翊说完这话,一低头就见阿谣一脸怨念看着他。
他却没有因为她这个眼神停下来,反而继续说这些她不想听的话:
“没见过这样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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