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谣差点儿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去。
她已经走到门口, 前厅的人几乎能瞧见她的脸。
在阿谣踏进门之前的那一刻,突然听见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阿谣的脚步霎时顿住, 脸上一僵,下意识就慌忙一转身,将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搁到身后的素蕊手里,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后面的茶室里跑过去。
心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阿谣回到茶室里,将自己缩成一个小鹌鹑。
她不想看见他, 一点儿也不想。
可是这人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
幸好刚刚她站的位置只能被胡氏看到, 只是也不知她的声音有没有被听见
正厅中, 素蕊临危受命, 上前给众人奉茶,送到裴承翊手上的时候, 太子爷皱着眉看她一眼。
这个探究, 又失望的眼神, 让素蕊心下一惊,不敢多看, 只是说
“太子殿下, 请用茶。”
接过茶盏的男人却移开眼神, 眼中染上浓重的失落。
刚刚好像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怎么近了前,又不是了。
他许是真的喝多了些, 才会这样时时幻听。
看到门边一闪而过的人影, 胡氏刚刚那一瞬间捕捉到了阿谣脸上的慌张。
她心下一沉, 有些狐疑, 是以, 便找了个托辞出了正厅的门,到后头茶室里寻阿谣。
一进了茶室,看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就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
几乎是看到阿谣的同时,胡氏就想起现在坐在前厅的两个客人。
太子爷和梁世子。
阿谣就是瞧见他们二人才情绪低沉的。
胡氏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阿谣的肩,柔声问
“怎么到这儿躲着了你哥哥还等着你给他送茶呢。”
似乎是听见她说话,阿谣下意识抬起头来,冲着她直摇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瞧着女儿一张小脸煞白,血色尽失,胡氏的面色也眼见着凝重起来,她双眼直盯着阿谣,似有些不好的预感闯入脑海里,她有些不敢想,却仍是没忍住问出口来
“谣儿,你从前说过,曾到一户人家中做做妾室,你他”
话到嘴边儿,到底是没全问出口来。
不过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聪明如阿谣,一定听得明白的。
阿谣闻言,张了张口,倏然却又合上,像是无论如何也觉得难以启齿。
她最终还是颓丧地直摇了摇头,声如蚊蚋
“我我”
胡氏这样看着阿谣,虽然什么也没听见她说,可是胡氏总觉得,阿谣什么都说了。
她的委屈无助不流于言表,她的委屈是写在眼睛里的。
所以即便强颜欢笑,眼神里的东西也是藏不住。
母女连心,胡氏有些着急,下意识就按照自己心中的猜测说道
“谣儿,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娘替你做主。纵然他们天潢贵胄,可这天底下除了王,还有法,还有人情,你父亲为国效忠鞠躬尽瘁,他们总不能还叫他的女儿无故受委屈。”
胡氏越说越气,仿佛已经知道阿谣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可是阿谣的头却越来越低,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起来。她从前的那些经历,说出来足以令家族蒙羞,令父母为她担忧,此时面对万般关心的母亲,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进胡氏怀里,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
“娘别问了,阿谣求求娘亲,别再问了。”
这情形。
胡氏几乎当场怔在原地,这样饱含感情,饱藏依赖的一声“娘”,她竟等了这样久。
先前听着阿谣略显疏离,一声声“夫人”“夫人”地叫,她体谅孩子离家数年多少生疏,又觉得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直到现在这一刻,胡氏才知道,这一声“娘”有多好听,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直直穿进胸膛,进了心里。
她缓缓伸出手,将女儿抱住,一手在她瘦削的后背上一下下地安抚着,像极了小时候哄她睡觉的样子。
卫国公其人大方好客,姜家大公子姜诏更是与裴承翊、梁期都是昔年好友,是以几人这一番聊的甚为畅快。
只是,不知为何,裴承翊总觉得姜夫人胡氏看他和梁期的眼神有些怪异。
像是带着些审视和敌意。
尤其是在梁期说出想见见姜二姑娘的时候最甚。不过他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胡氏许是觉得梁期这厮开口就要见姜二姑娘实在唐突,这才有些不虞。
等到太子爷和梁世子走了,胡氏才小心翼翼地从茶室里把阿谣领出来,带回映月阁去。
胡氏在映月阁待了一会,并未说什么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阿谣,直到瞧见阿谣恢复如常,才稍稍放心预备离开。
不过还没等胡氏离开,就见宋嬷嬷跑进来,一脸喜色地跑进来,冲着胡氏和阿谣说道
“夫人,二姑娘,端午佳节,瑞王带着家眷进京朝见,大姑奶奶也跟着回来了,现下人已到了京城,正在瑞王京中一处别院整顿,大姑奶奶已经着了人递话儿过来,说是得了空便回府来。”
听到这话,胡氏原本沉着的脸色终于算是拨云见日,有了喜气
“谧姐儿回来了好,好,是该回来,谣姐儿回来之后,还没见过她姐姐呢。”
卫国公专情,一生唯有胡氏一个正房妻子,再无旁的小妾通房。
胡氏生了两双儿女,大姐姜谧年岁最大,然后是长子姜诏,次子姜谈,最后是幺女姜谣。
两子两女,皆为嫡出亲生,兄弟姊妹间的情分自然深厚。
阿谣小时候还是姜谧带大的。
只不过,她已丧失了那些记忆。
胡氏说完,又看向阿谣,略显兴奋地说道
“谣儿可想见你大姐姐娘已经要迫不及待了。”
自打大女儿嫁入瑞亲王府,随着夫婿出了京城,远去封地,胡氏每每都要两三年才有机会见上。
却没想今年端午要大办,各路王侯都进了京来朝见。
确是难得的机会。
阿谣勾起一抹笑,柔柔地点头“自是想见的,娘,不如我们不要等了,整理仪容去大姐姐府上拜访吧。”
姜谧难得来京,作为母亲、娘妹忍不住相思之情上门拜访再正常不过,这下胡氏更是喜色难掩
“好,好啊,我都没有想到,还是咱们谣姐儿机灵。”
胡氏说罢,便冲着宋嬷嬷说道
“快叫人来梳洗。”
“哎,老奴这就去。”
待到母女二人整顿一新,坐到马车里的时候,胡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声同阿谣说
“谣儿想去你姐姐府上,还存着想避着有些人的心思吧”
阿谣也并不否认,默了。
胡氏低叹了口气,说道
“不见倒也好,省得徒添烦恼,只是谣儿,你记住,在爹娘身边,什么也不用怕,知道吗”
“我知道了,娘,可不可以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爹和哥哥们”
她说的自然是有关她与裴承翊的事情。
胡氏虽不知道那纳了阿谣做妾的人到底是梁期还是裴承翊,可还是听了女儿的,默默应下。
胡氏领着阿谣到瑞王别院去拜访的时候,瑞王府一众人已经整顿完毕,姜谧正和夫婿坐在园子里边喝茶边等着她们来。
母女三人这么几欲垂泪地交谈一番,又说了些体己话儿,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以后,阿谣方才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幽幽的琴音。
分明是顶好的日子,那琴音却如泣如诉,让人不免觉得弹琴的是个伤心人。
阿谣忍不住开口问
“姐姐府上这是何人在抚琴”
闻言,姜谧看了眼隔壁园子琴音传来的方向,眼中不无忧虑,说道
“是家中小姑,端午宫宴小姑要入宫奏琴,所以日日抚琴练习呢。”
入宫演奏
可这琴声听起来哪里像是练的入宫能弹的曲子
阿谣默了默,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便只道
“郡主琴弹得这样好,定是个风雅妙人。”
“我倒记得小妹幼时也喜欢古琴,后来还有没有再学了”
“学倒是学了,只是我才疏学浅,学的粗陋些。”
“小妹惯来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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