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傅恒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很好的出生与骨子里的修养让他不愿也不屑与尔晴这样一个小女子计较,可是正因为是被一个女子欺骗了,他才平静不下来。
富察傅恒出身功勋之家,从出生起就高人一等。
同时,富察傅恒也是极为自制及自律的。
身为功臣之后,富察傅恒从不以此为傲,反而勤学苦练。
当今天子爱新觉罗弘历自幼聪明,五岁就学,过目成诵。能被选为他的伴读,自然是非常聪明的。
但是,富察傅恒除了聪明,他还十分谨慎。
自幼在皇子身边长大,没几分保护自身的本领,光靠强大的祖荫又有何用?
这里个个都是龙子,哪个不比伴读的身份高贵?
在宫里比身世是最傻的事!
习惯了隐忍,在遇到尔晴这样的女子时,富察傅恒首先想到的不是去质问,反而是去思考。
尔晴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欺骗他?
喜塔腊来保,尔晴的玛法。
康熙年间,喜塔腊来保从辛者库任命为侍卫,后被夺职。雍正年间,喜塔腊来保成为内务府总管,又被夺职,后再次启用。
复职后,任内务府总管、工部尚书,最后一路高歌猛进,在乾隆五年调任刑部,任刑部侍郎,并兼任议政大臣。
在外人眼里,尔晴的家族算是冉冉的新星。可在富察家族看来,喜塔腊来保此人极为可怕!
一个从辛者库走出来的包衣,起起落落,最后竟然还能爬上这等高位!可想此人毅力决非常人!
喜塔腊来保既然曾任内务府总管,这宫里多少会有些亲信。
可是他偏偏将亲孙女送到宫里来为奴为婢!
一来,既可显示他的忠诚;二来,足以证明此人野心够大!
正常来说,尔晴就算忠心耿耿,不去故意引诱皇帝,也不会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可偏偏尔晴屡屡冒犯,现在更是直接欺骗。
富察傅恒想不明白,这个才14岁的小女孩究竟想做什么!
或者,真如她所透露出的,她就是天生的反骨?
没猜出原因,富察傅恒很生气!
就算知道原因,他也会很生气!
这已经不是自己涵养好坏的问题,这个小宫女现在是明晃晃地挑衅他!
“咦?”海兰察探头进来,见富察傅恒仍是一脸沉郁地坐在桌前,不由问道:“傅恒,你的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富察傅恒说不出口。
自己被一小姑娘骗,这事张扬出去丢脸的还不是自个儿!
“说起来,”海兰察一屁股坐到富察傅恒的对面,笑嘻嘻地问:“那个叫尔晴的小宫女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
……
“我从来没见过脾气这样好的女孩!”海兰察没见着富察傅恒的脸色越来越差,反而自顾自地越说越开心。“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储秀宫的宫女正嚣张跋扈地指手画脚,她却一点不动怒。”
富察傅恒微垂眼睫,掩下眸中的情绪。
那小姑娘一定是有了对策才会胸有成竹。
“后来,另外一个小姑娘,三两句便把人给气跑了。”海兰察比了比,“就是那个比尔晴姑娘高,说起话来能把人给堵得半死的小姑娘。嗯,”他笑得一脸的意有所指,“前些时候那姑娘还来给你送了两回东西呢!”
明玉吗?
富察傅恒扯了扯嘴角。
果真奸滑!
每次得罪人的事都让明玉干去了!她便只躲在后面当好人。
“可惜尔晴姑娘不大爱说话,”海兰察有些婉惜,“每次我想多与她聊上几句都没办法!”
不爱说话?
富察傅恒的眼角抽了抽。
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想说话,海兰察应该从没瞧到她思绪敏捷的模样。
别说明玉,就连自己也曾中了套!
……喜塔腊来保
……喜塔腊尔晴
……进宫?
……勾引
……欺骗?
……思绪敏捷?
富察傅恒忽地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诶!”海兰察一脸的莫名其妙,“傅恒,你去哪里?”怎么聊得好好的,说走就走了?
富察傅恒挥挥手,“我去趟长春宫!”
“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要上值了!”海兰察喊道:“快去快回啊!”
“知道了!”
“怎么了?”听到海兰察的声音,有下值的侍卫赶了过来,“傅恒又去长春宫了?”
“可不是嘛!”海兰察叹气,“真好,又可以看到漂亮的小姑娘了!”
“喂!”那侍卫捅了捅海兰察,“你说,你究竟是羡慕傅恒可以去长春宫?还是羡慕他受女子爱慕?”
“有区别吗?”海兰察反问。
侍卫想了想,“区别确实……不大!”
话说,他们也有机会到内宫去。可他们在那里,却跟富察傅恒在那里完全不同。
从来没有漂亮的小宫女找机会撞上来,也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绣帕啊荷包什么的!
这人啊,要是比起来,会被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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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晴一脸无语地向内务府走去。
那吴总管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越发不像样子了。
高贵妃说,她的份例虽然比不得皇后,却也不能差得太多。这话也确实没错,内务府照办不也就是了。
可是,总不能次一份的东西相差得太夸张,于是他们就暂时不送到长春宫吧?
这事儿被小首饰们告到明玉那里后,明玉小姑娘顿时被点爆了。
她撸着袖子就准备去掀了内务府的门,吓得小首饰们个个花颜失色。机灵的小顺儿一瞧不对劲,赶紧跑来告诉了她。
尔晴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了暴躁的明玉,却发现那群小首饰们个个用“别瞧我!千万别瞧我!我不想去内务府!也不想再挨明玉骂”的眼神怯生生地看着她。
那群小太监们更是滑溜,一个个早就溜得没影儿了。
就连之前还晓得来报信的小顺儿,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都是那吴书来狗眼看人低,把大家伙儿给气坏了!瞧,现在没人敢去了!”明玉气得小脸通红:“尔晴姐姐,我一定要那吴总管好看!”她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你别拦着我了!”
尔晴无奈,只得自己领了这活儿。
平日里,尔晴极少会去内务府找人吵架!
瞧着明玉小姑娘对这事颇为衷爱,她也就不阻止了。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是故意装出温柔贤淑的模样,而是还没来得及反驳,对方就已经被明玉骂跑了。
日子久了,她也就懒得开口。
“吴总管,”尔晴刚进内务府,便见吴总管屁颠屁颠地迎上来,“我来领入夏的幔帐。”
“哟!”吴总管诚恐诚惶地道:“尔晴姑娘,您支呼一声便是了,哪还要您亲自跑这一趟啊!”
“我这不是听珍珠他们说,吴总管生怕今年的幔帐材质不好,想着让绣女们再重新绣过,这便没急着往长春宫里送。”尔晴浅笑,“可是皇后娘娘身子骨儿不好,吹不得风,偏又爱贪凉。前儿个,皇上见娘娘入了夜还在长廊中赏月便大发脾气,说奴才们越发怠慢了。”
吴总管听到这里,眼睛骨溜溜直转。“唉哟,这可真是不得了啦!”
“是啊!我们哪里还敢拖延。这便想着先领了幔帐回去搭起来,好歹也能挡些风。”尔晴幽幽地叹气:“虽说吴总管一片好心,但我左思右想,还是想着先把这次一等的幔帐给领回去,待到绣女们将新的重新制好再换回来。”她一脸的迫不得已,“虽然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辛苦了些,可为了主子,也只得多费些手脚了。”
虽说这几年,皇后不理宫中事务,待皇帝也颇为冷淡,可皇上还是隔三差五地往长春宫跑。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头一份儿都要送到长春宫去。
吴总管明白,就算皇后不是皇帝最爱的人,他也必须要维护皇后的体面。更何况,皇后娘娘还是皇帝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苦笑着看向尔晴,吴总管解释:“还是尔晴姑娘想得周到。奴才们再去看看,没准儿绣坊这会儿已经送了过来!”真敢给皇后用次品,皇帝就真敢砍了他的脑袋!
尔晴行礼:“那就麻烦吴总管了!”
吴总管回礼时,不由多瞅了尔晴一眼。
都说长春宫的明玉姑娘厉害,可他却知道,这个尔晴姑娘从来就不是吃素的。今儿个一见她亲自来了,就知此事必定要有个交待。所以,他果断妥协了。
他知道,明玉姑娘若是来了,定是会拿着皇后的身份说事。可这尔晴姑娘一般不说话,一旦开了口,挥的必定是皇帝这根大棒子。
这番温温柔柔的话,听不到威胁的意思,甚至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吴总管却不敢去计较里面是不是有水份。
管这尔晴姑娘说的是真是假,他只知道一点,皇帝若知道此事,定会拿他治罪。
其实,吴总管也不是成心想给长春宫难堪。他这上头不是还有个高贵妃吗?
此番才刚入夏,幔帐一时供应不过来。
按理,皇后娘娘的份例一到就必须送过去。可是这高贵妃的幔帐却晚了一步啊!
高贵妃大发雷霆,吴总管也是左右为难。
本想着干脆晚些送,岂料长春宫此时刚好来领。
他这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最后一咬牙,还是先打发了长春宫。
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自己还要在高贵妃手中讨活儿,不如先顺着她的意。
反正皇后娘娘脾气好,自己虽然拦了一拦,最后这还不是给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无非他再到长春宫去哭上一回。
否则,得罪了高贵妃,那可就是直接上杖,眼泪哭了一桶都没用的。
尔晴看着精美如蝉翼般的幔帐被捧了上来,正准备接过,就听到吴总管骂那个捧东西的太监:“没眼力的狗奴才,哪有让尔晴姑娘跑了一趟还受累的,还不赶紧亲自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小太监点头哈腰,一连声地跑了。
尔晴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冲着吴总管脸上怎么看怎么阿谀奉承的脸平静地道了声谢就走了。
身为长春宫首席大宫女,亲自来要皇后的份例。高贵妃知道后,肯定会觉得此举下了长春宫的脸,自然不会追究吴书来把东西乖乖给送过去的事情了。
这死太监此时笑得一副可亲的模样,还不是因为心里松了口气。
“喜塔腊氏!”
正走到幽静的御花园,便听到一声呼唤。
尔晴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又大大地叹了口气。
她方才去寻人晦气,现在好,被人寻晦气了!
古人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是诚不欺我!
知道富察傅恒此时心情极差,尔晴也不敢再作妖,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礼。
很好,这里曲径通幽,假山林立,虽是公共场所,却又有一定的隐蔽性。
嗯,不会被误认为狗男女私下偷情!
“你之前是在提醒我?”富察傅恒见尔晴再不复上回见到的那般羞怯,心中已经肯定了大半。
他猜得果然没错!
不,他早就该想明白!
刚才跟着这小姑娘去趟内务府,瞧着她那番温言细语的手段,富察傅恒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傻瓜,居然会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有那等儿女情态!
尔晴低头不语。
富察傅恒本来心中郁结,可一见到这小姑娘缩头乌龟的模样,还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最后只得叹了一声:“这便是你之前不待见我的原因?”
尔晴心里翻了个白眼。
古人说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这会儿,她只知道富察傅恒是来寻师问罪的,却是真不知道他想说是哪一方面。
“喜塔腊来保送你入宫,怕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做。”彻底想明白后,富察傅恒也是越思忖越好笑。
这小姑娘当真是胆大妄为,躲着皇上避着自个儿,难不成压根没想过该如何向喜塔腊家族交待吗?
“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那尔晴也不用生而为人,投胎当一物品岂不更好!”尔晴心中一松,知道富察傅恒是明白了自己的真意,反而轻松了起来。
“你而今的好人缘,虽说有你努力的成份,但也缺不了喜塔腊氏的银两吧?”富察傅恒挑眉。
尔晴笑了。冲着富察傅恒盈盈一拜,她道:“富察侍卫为人端方,尔晴此次直言不讳,也算是帮了富察侍卫的一个小忙。若尔晴日后有难,富察侍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富察傅恒愕然。
这小姑娘当真是欺人太甚!
尔晴上次的表白是有两层意思。
若是富察傅恒当真了,心中多少会有些怜惜,自然也能看顾着她一些;若是看穿了,也会觉得这小姑娘为人坦率,承她几份情。
可这不是该意会的事吗?
这会儿,她居然明明白白地邀功,直言不讳地要富察傅恒来当她的靠山,这这……简直是厚颜无耻!
尔晴见富察傅恒半晌没吭声,偷偷抬眼瞄了瞄,心中顿时乐翻了。
都说君子可杀不可辱,其实就是说君子太过迂腐。
喜塔腊氏逼她下贱,她就偏不!让人光明正大地罩着自己多好!
而且此举还能给喜塔腊来保一个错觉,认为富察傅恒对她或许真有意。
原主这个玛法心计极深,若知此事,定会想方设法诱导皇帝,让皇帝赐婚。
而富察傅恒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受他算计。
对尔晴来说,既是转移了自己被人暗地里催嫁的烦恼,又能让富察傅恒高看几眼。
毕竟她想依靠人家,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让她靠啊!
起码,她不能是猪队友是不是?
除了让富察傅恒知道自己不会害皇后娘娘,还要让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皇后娘娘!
否则,他怎么甘心当自己的小保护伞?
更何况,自己的身体才14岁,嫁人什么的,还是晚个十年再说吧!
尔晴又看了富察傅恒一眼,见他仍是一脸的纠结,差点就没控制好脸上的肌肉!
话说欺负君子神马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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