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和黑田绫月的交情,起源于一种共患难的战友情。进入警察大学校三天不到,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彼此最狼狈的样子。
绫月仰面躺在地板上,发丝凌乱,浑身都是汗,脸色是不正常的红,到现在也没能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她把一条毛巾搭在自己身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给你,小心受凉。”夏子把一个冰袋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零,我们继续。”
降谷零勉强比她好点,一撑身体站了起来:“是。”
绫月用手往身后一撑,坐起来,拿冰袋贴在自己红肿的嘴角上。之前她一不小心,直接受了夏子一拳,就打在嘴角。她现在嘴角还有血迹,是被打到的时候牙齿划过口腔内,不小心划破了。
“嘶……”绫月倒吸一口凉气,忍耐着继续冰敷。其实身上的淤青也不会少,只是脸上这个最明显而已,其他的当然是回去再处理。
降谷零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他现在额头上青了一块儿,但出拳威力却不减。单论体能的话,降谷零不知道甩了她几条街。
更可怕的是陪他们练习的这个女人,竟然越来越精神,真的是个人类吗?
绫月生无可恋地往后一躺,继续倒在地板上。
“休息一会儿吧。”暂时分出胜负后,夏子退后一步,她也喘得有些厉害。
降谷零直接往地上一坐,再也顾不得任何风度,大口地喘着气,大汗淋漓,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连衬衫也湿透了。
“看来你们两个也渐渐能跟上节奏了。”平古场夏子的神色看上去极为满意,“零进步得很快,绫月也有进步,你们这两天的功课我也有看……”
夏子指出一些短期内要求提高的内容和要求,绫月一边在心里记下,一边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等夏子讲完,她也差不多了。
“去吃饭吧。”夏子摆摆手,示意今天就到此结束了,“晚上你们要是还有精力,就随你们安排好了。”
绫月是没那个精力了,她草草地解决了自己的晚饭,降谷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他们只认识了几天,还没有亲密到那样的程度。
撑着满身的疲惫,绫月洗了个澡,就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床上。这么累也好,累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想的,比如夏子为什么会让降谷零陪她去见忍足哉也。
绫月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是一道道枷锁,让她很难真的去相信一个人。江美假死后的那段时间,背地里甚至是当面如何议论嫌弃她的人都有,她简直感觉周围全部都是恶意,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压在她脊背上的重负,不只是来自生活和未来的压力,也有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恶意。
染崎瑞希永远能撑起一副微笑的面具,而黑田绫月只能一个人吞下所有的苦涩。这样,又怎么能指望她全心全意地去信任一个人呢?
她甚至不能够完全信任一直为她治疗的忍足哉也,这也是她这两年的治疗越来越困难的原因。
现在,她更不想把自己最弱小最无助最不堪也最想隐瞒的一面就这么暴露在一个不甚熟悉的男人面前。任夏子有百般思量考虑,绫月理解,大概能猜到三分,却不情愿。
降谷零应该是察觉到了这种隐约的排斥,并不多言,但却格外认可她的实力,在与朋友通话的时候提到了绫月,也是满满的认同与尊敬。就像绫月虽然也排斥他,却依然认可和佩服降谷零一样。
其中,或许也是因为他们第一次遇到年龄相近却能棋逢对手的人。
不管绫月怎么抗拒,周末还是到了,经过一周脑力和体力的高强度训练,绫月觉得自己骨架子都要散了,降谷零比她好得多,他显然是记得夏子之前的话,一边开车还一边帮她讲解示范。
“瑞希,不,绫月和降谷,你们来得挺早。”忍足哉也并不意外自己会看到这个组合,“稍等。”
“瑞希?”降谷零带了几分好奇问。
“我的假名,染崎瑞希。”绫月看了他一眼。
一个星期了,对于这个小姑娘,降谷零多少有了些了解,她显然很在意这个名字,但又似乎有些抵触。
“SomezakiMizuki,是个很好听的名字。”降谷零真心道。
绫月沉默了一下:“……谢谢。”
忍足哉也换好衣服:“绫月跟我来吧。降谷,要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了,你随意。”
绫月起身,对着降谷零点头示意了一下,跟着忍足哉也走进了诊室。
不论绫月再怎么努力放松,忍足哉也还是察觉了她不由自主的戒备,他叹了口气:“说说吧,你最近睡了多久。”
“每天十二个小时。”这样才能让她在清醒的时候保持一个正常人的状态,“不排除最近比较累的原因。”
又变长了啊……忍足哉也皱眉。
“不过最近增长的速度变慢了,您之前的建议很有用。”
但也只是微弱的作用。忍足哉也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最先发现绫月的异常的人是平古场夏子,那时候江美刚刚假死,绫月谢绝了工藤夫妇的收养,选择一个人生活,这本来也没什么,都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但他们在拟定计划的时候,都错算了江美的假死,会给绫月带来怎么样的环境改变。
他们知道江美还好好地活着,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绫月先是父母去世,成了姑姑的“拖油瓶”,现在她的姑姑也去世了,除了工藤夫妇和瑞希的好朋友,大多数的人选择远离这个看起来总是伴随着厄运的孩子。
有人觉得她可怜,有人觉得她不祥……绫月身边的闲言碎语多了起来,或者说,自从她父母去世后,她身边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她以为自己不在意,夏子也觉得她不会在意,但那些言语的利刃,还是在她的身上割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更何况她心里压着的事儿本就太多了。
夏子第一时间把绫月带到了忍足哉也面前,做了个详细的测试,又询问了她的近况。
从那时候开始,忍足哉也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观察了她一个月后,他们发现,绫月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是一种不正常的增长,忍足哉也渐渐有了一个自己也不想相信的推断,在她的潜意识深处,她在一点点地封闭自己的内心,每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总有一天,会再也醒不过来。
忍足哉也试着采取他以前从来没有采用过的催眠治疗,却引来了反效果,一下子加重了绫月的病情。但也是因为那一次催眠,他们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伤痕与疲惫。和她的情况比起来,染崎幸子当年的抑郁症已经很好治疗了。
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觉得未来的生活再无希望与色彩,无可期待。她很努力地接受治疗,也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她也想活下去,但却无能为力,比起他们来说,这个孩子才是最痛苦的的一个。
忍足哉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但认识绫月这么久了,他知道绫月心底最大的执念,所以他建议夏子,让瑞希做回绫月,夏子很快安排好了一切,所以绫月第一次做回了她自己。
这个方法的确有些作用,但却依然是收效甚微。
忍足哉也尽力给她进行了一次治疗,仿照当年幸子的治疗方案,又加入了一些新的方法和调整,但两个人都对这样的治疗不抱什么期待。幸子当年是在持续的治疗中慢慢好转,而绫月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外力作用,治疗能起到的效果,也不过是减缓她的情况而已。
看着小姑娘闭着眼睛消化今天的治疗,忍足哉也忍不住想到了外面的青年。夏子希望给绫月找个同伴,至少让她学会信任别人,让她打开心扉与人相处,她觉得外面那个青年和她像是同类,或许会更容易交流,但现在看来,也很困难。
绫月跟着忍足哉也走出治疗室,降谷零像是刚挂断电话。
“女朋友?”绫月猜测,语气却颇为肯定。
一个星期过去,降谷零对绫月的犀利程度早已有所了解,对于她一眼看出来并不意外。
“啊,结束了?”
发生争执了?绫月没有再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插手:“嗯,可以回去了。”
夏子这两天有事,留下了一堆的功课,他们的确是该回去了。
“走吧。”降谷零无意中看到了忍足哉也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绫月。
“怎么了?”绫月走到门口,看他还在原地,不由得回头问。
“没什么。”降谷零摇了摇头。从忍足哉也的表现和夏子的迁就,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就好像,他们是在陪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完成最后的心愿。
绫月她,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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