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能够发生很多事,足够降谷零和黑田绫月熟悉起来,培养出了一些默契,足够他们适应了夏子的训练与学校的生活,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狼狈疲倦,也足够让绫月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让降谷零终于清楚,自己的同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绫月的病,随着时间的推移是根本瞒不住的,三个月之前她还能一天清醒十二个小时,现在已经不到十个小时了。在她日复一日的无法在晨练时出现的时候,降谷零就已经从眉头紧皱的平古场夏子那里问出了具体情况。
降谷零偶尔会送她去忍足哉也那里,多数情况还是夏子带她去,两个大人越来越焦急的时候,绫月反而不着急了,她自认已经尽了全力,倒不如让自己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一点。
降谷零最擅长的是拳击,这也是他每天都会训练的项目,所以这天他在练习的时候,顺手就把绫月也拉了过来。
给她拿了一对拳套,降谷零建议道:“你出手的速度和力度还是不够,单纯练习技巧提高起来也很慢,今天要不要换一种方式,试试拳击?”
绫月是无所谓的,看他打拳多了,一出手倒也像模像样,再说武术本来就都有相通之处,两个人各自找了沙袋练习起来,拳击是一种比较适合发泄的运动,绫月很快出了一身汗,感觉舒服多了。
本来练习完了,他们就该各自回宿舍的,绫月正想离开的时候,降谷零突然叫住了她:“你已经能够开车上路,但是还不会飙车,要不要出去兜风,顺便看看怎么把车开成赛车?”
绫月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拒绝:“这可不像你平时会做的事情啊。”
降谷零最近的心情也不好,前两天刚跟女朋友分了手,对方不能理解他的选择,也忍受不了以后聚少离多的生活,自从他到了警察大学校后不久,两个人就发生过争论,或者说在他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生过矛盾。他在多数时候都会迁就对方,也很关心对方的感受,但这涉及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原则,是他绝对不能妥协的底线。所以在对方提出分手后,他也答应了,也不如说他是从进了学校后就一直隐隐有了预感。
降谷零分手分得很平静,但心情不好也是真的。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降谷零等她系好安全带问。
“想去山顶上吹风,再买两瓶酒,怎么样?”绫月提议。都说酒可以消愁,但绫月一直没有尝过。以前作为未成年人,长辈自然不允许她喝酒,现在跟着夏子,夏子这里自然没有这样的禁令,但绫月还没有试过。
“如果你想的话。”降谷零耸耸肩,先开去了一家商店,两个人下车拿了两扎啤酒,又选了一瓶Bourbon,一瓶Barcardi,一瓶Vodka。绫月想尝一尝,降谷零也无所谓,大不了喝不完再带回去。他们还顺手买了两个玻璃杯,把东西放进后备箱,降谷零就直接把车开到了附近的山脚下。
“抓好了。”降谷零提醒了一声,然后踩下油门,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绫月靠在椅背上,抓紧了扶手。
降谷零看上去很熟悉这里的山路,估计也是常来,他们出来的时间本就晚了,又去商店逛了一圈,再加上这里是山路,连个车影都没看见。绫月看他轻松自如地漂移转过一个转弯,一路上车速基本上没怎么减。
绫月第一次在现实中见人这么开车,更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车上,不得不说,有些刺激。
“刺激吗?”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降谷零问,还侧过脸对她眨眨眼。
“挺好玩的。”绫月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山崖。
“其实你自己开起来更好玩,这种自己掌握速度和生命的感觉,会让人上瘾的。”降谷零又一次提速,“不过现在,还是先坐在我的车上感受一下吧。”
降谷零猛转方向盘,白色的跑车直接立了起来。绫月吃了一惊,差点不受控制的倒向降谷零的方向,但她很快抓稳紧了扶手稳住身子。
“你可以把身子探出去试试,很有意思的。”降谷零提议。
绫月挑了挑眉,从全开的窗户里探出上身,整个人靠在车门的窗框上,感受高速的风从身侧流过。她抬手捋了捋额边随风飞扬的长发,享受了片刻,在降谷零将车子降下之前坐了回去。
笑了。
降谷零余光看到她嘴角的笑容,跟着也勾了勾唇角。
降谷零把车停在了山顶的平台,他们下车坐在车前盖上,正好可以一边看看风景。
降谷零把装酒的塑料袋放在他们身后,随手先拿出两罐啤酒,把其中一罐的拉环拉开,递给绫月。
这个人一直都是绅士周到的。绫月接过啤酒,先抿了一口。
“第一次喝酒?”降谷零打开自己的那罐,喝了一口。
“嗯,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绫月学着他的样子,灌下一大口,喝了几口也就习惯了。
“适量就好,喝多了容易伤身。”降谷零劝道。
“嗯。”绫月仰头把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喝完。
完全没听进去啊……降谷零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劝了,偶尔一次应该没有什么妨碍的,再说有他看着,也出不了事。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边看着灯火闪烁的夜色,一边自己喝酒,喝了两罐啤酒后,降谷零顺着绫月的意思,打开了威士忌,用新买的玻璃杯帮她倒上。等Bourbon喝了一半,又打开了Vodka。
不知不觉,降谷零觉得太阳穴有些涨,低头一看,地上已经扔了不少易拉罐,手旁的三瓶酒也空了两瓶。
一个没注意竟然喝多了。降谷零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头去看身边的绫月,在月光下,能看到她脸颊已经红了,眼神也有些迷离。
这样回去绝对会挨骂的。降谷零已经能想到平古场夏子会有什么表情了。
“绫月,你还好吗?”降谷零问。
“……我想家了,”她的双眸中似有水光潋滟,倒映出了山下的万家灯火,“但我没有家了。”
下一刻,那水光便从眼中溢出。
降谷零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实在是眼泪这种东西,和他所认识的黑田绫月半点不搭。
绫月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只是一个人哭,像是在发泄一样,借着酒醉,给自己的软弱找了个借口。
“那孩子有太多的心事积在心里了,而且都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想起夏子从前的话,降谷零忍不住劝道:“有什么不舒服的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
降谷零喝了一口Bourbon,没想过这种酒将来会和他产生多大的联系。
“你想听吗?”绫月抹掉了自己脸上的眼泪,新的泪珠又坠了下来,“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你知道的吧,我的父母都是公安。”如果忽略眼泪的话,她看上去很平静,“他们殉职了,在进入一个组织卧底的时候。”
“听夏子老师说过。”
“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卧底了,化名为染崎诚彦和染崎幸子,所以我从出生的时候,就有一个假名,叫‘染崎瑞希’。”她自嘲地笑了笑,“父母从小告诉我,我是黑田绫月,却让我以染崎瑞希的身份生活,有时候就感觉像是在扮演另一个人,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不是我。”
她平静地叙述自己这十年的经历,好像是在讲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不需要什么回应。
她把腿蜷缩起来,自己抱着膝盖:“我真的很努力了,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一天天倒数。”
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想起来,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我想回家,但我早就没有家了,有时候,站在路口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最讨厌谎言了,但是,连我自己都已经习惯了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塑造一个染崎瑞希。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我想休息了。”
“我真的好累好累,总感觉下次再睡着的时候,就会累得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以前经常感觉下一秒就喘不过气来了,但是我还是撑过来了,但是,这次……我真的尽力了。”她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夏子老师和忍足医生他们都在努力,我不该放弃的,但是……但是……”
她的话没有什么条理,像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醉了,真的是喝醉了。
绫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就听不到了。
“绫月?”
降谷零稍微附身,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
降谷零伸手把她抱起来,小心地把她放进车里,又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他收拾了一下空掉的易拉罐和酒瓶,掏出手机,给夏子打去电话。
“你们两个跑哪去了?”夏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满。
降谷零把地点告诉她:“抱歉,夏子老师,我们都喝了酒。”
“&@%!我去接你们,在那里给我老实等着!”最开始的一句话降谷零没有听清,应该是夏子爆了粗口。
一顿骂是不可避免的了,降谷零心想,不过还好,两个人一起挨骂,倒也无所谓。
夏子打车到了山顶,就看到降谷零一个人靠在车门上吹风,她皱着眉走过去一看,就看到绫月在后座上睡熟了。这本来没什么可意外的,但绫月竟然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了。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酒味,显然是喝了不少。
“怎么回事?”夏子压迫感极强地问。
降谷零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下:“绫月应该是多少发泄了一些,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看明天。”
“……赶快上车!”夏子皱眉,“你去后座,看着她点儿。”
“麻烦你了,夏子老师。”
“你们两个还知道我是你们老师?”夏子都气乐了,“等我明天再收拾你们。”
“啊。”降谷零笑了笑,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到了绫月旁边。
第二天早上,绫月醒过来的时候,还能闻到身上的酒味。夏子只是帮她脱了外套,就把她扔进了被子里。
对了,她昨天和降谷零去山顶喝酒了,然后……
绫月猛地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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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堆乱码完全能很贴切地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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