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荏苒

    绫月知道,降谷零那天的话并不是临时起意,他事先打过腹稿,甚至请教过忍足哉也。绫月体会到他的用心,也真的听进去了。

    这些话,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这个人,才让她真的体会到了,相信了,认同了。

    日出预示着新生,她感受到日出时带来的勃勃生机,更是被那美不胜收的钻石星辰震撼到了,才那么容易地给心里的阴霾撕出了一道裂痕。

    而降谷零之于绫月,也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关于五岁之前的记忆,出于一种逃避的心理,她已经记不清了,五岁之后,染崎江美对那些事情本就不甚了解,她不愿意让瑞希再去接触那些,瑞希也怕她担心,故而多数事情都是不会去和她倾诉、讨论的。

    而认识的长辈如工藤夫妇。朋友如美奈和小雨,瑞希的身世也好、压力也好,都必须瞒着他们,甚至相处中,也需要她格外注意,免得不经意间露了马脚,而这种生活,对一个孩子来说,本就是一种负担。

    忍足哉也知道不少,也知道不多,意识到忍足哉也的身份后,他本该是绫月最信任的人之一。不过随着她渐渐长大,她越来越抵触另一个人去深入她的内心,对着忍足哉也总有一种不自觉的防备和抵触。

    再然后,她认识了平古场夏子。夏子知道她的全部,但夏子对她来说,是一个处于引领教导位置的老师,是老师,却也充当了一个亦父亦母的角色。绫月尊敬她,仰慕她,却不会依赖她。夏子本人也不是什么细致的性格,绫月就更不可能去向她说说什么心里话了。

    再后来,她认识了降谷零。

    降谷零是第一个不需要她隐瞒并且与她年龄相近的朋友。他们年岁相差不大,本来就更容易理解对方的想法。他们默契十足,有时候不需要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是同伴,生死相托,荣辱与共,命运相牵。

    降谷零对绫月来说是不一样的。他也是绫月以黑田绫月的身份认识的第一个人。独独属于黑田绫月,而不是染崎瑞希。

    或许他的那番话,换个时间就没有那样的效果了,又或许,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场景,说话的换了个人,更是不会让绫月有所触动。

    她天生就内敛,五岁以后,更像是被自己套上了重重的保护壳,她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那一夜醉酒,层层的壳被迫对一个人打开了一扇门,而那个人也拉住了她,想要带她走出去。

    沉重的经历让她不会主动再去接触保护壳外面的世界,她需要一个人带着她去接触那些,她未曾触碰到的。伤痛也好,欢乐也好,不接触又怎么知道?

    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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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遇到新的朋友……

    那天,处理完任务的后续,降谷零和绫月打算回去警察学校的食堂吃个午饭,然后下午再写任务报告。在他们从警察大学校毕业后,夏子因为职业调动的原因,没有立刻回去警察厅,而是又在警察学校担任了教官。她也没有立刻给他们安排工作,一是绫月的状况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有没有完全康复,二是在她看来,在警察大学校内,这两个还要忙学校内的功课,受她教导的时间还不够,索性就把他们两个带了过来,记了个助教的名头,也是半个警校学生,一边学习,一边处理一些任务练手。

    降谷零倒是挺高兴,据他说,他的朋友正好是这一年念警校,都在警察学校,说不定能碰上。可惜自从这一届开学以来,他们一直是到处忙,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他们回去的时候,警察学校里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整个食堂除了员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也不着急,吃完了午饭也没急着走。

    “夏子老师发了邮件,说让我们下午去履行一下助教的责任。”降谷零点开邮件看了一眼,“看来今天下午是不能学习了。”

    降谷零最近跟着绫月学习计算机相关的东西。

    “还有任务报告呢,一个人去就行吧?”两个人都去的话,他们就没时间写任务报告了,夏子还催着今晚要。

    “那……”

    “Zero!”

    听到有人喊他,降谷零和绫月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的来向。

    “景光,知世,松山。”

    绫月见过这个人的照片,他是降谷零的朋友。跟他一起的还有三男三女,绫月就都不认识了。她跟着降谷零站起来。

    “好久不见,前几天都没看到你。”诸伏景光很高兴见到他,从一年多前,他就很少能见到降谷零,“这位……”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黑田绫月,我的搭档。”降谷零把绫月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虽然不大能看出来,但绫月很厉害。”

    诸伏景光早就听他提过这个女孩:“久仰大名,我是诸伏景光。”

    “你好。”绫月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对了,还没帮你介绍,这三位是我的室友,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这位是知世和奈子的朋友浅川雪。”

    虽然人没见过,但是名字绫月听说过。凉宫知世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青梅竹马,因为爱慕诸伏景光的哥哥而同样以警察作为目标。

    松本奈子,就是降谷零的那位前女友。

    没等他们许久,夏子就来电话催人了。

    “我们下午的课就是平古场教官的。”诸伏景光说,“之前上过一节,果然是传说中的魔鬼教官啊……”

    “那正好,下午你去夏子老师那里吧。”绫月突然一笑,“你们也很久不见了,报告就交给我好了。”

    降谷零无奈地笑了笑。

    夏子就没那么客气了,下午看到降谷零一个人过来,很快就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那丫头跑得到快。”

    给夏子当助教,基本上就是去挨打的,他们两个心里有数,虽然降谷零也没想让她来,但这个理由来得实在是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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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谈恋爱……

    “夏子老师,今天那个人跟我告白,我答应他了。”隔着电话,她告诉太平洋另一端的老师。

    “我还以为,你对那个人只是有好感?”平古场夏子有些意外,不过,以绫月的标准来说,好感就已经是其他人的喜欢了,“所以呢,你还会抵触那个人的接触吗?”

    “嗯,还有一些。”

    “注意分寸,毕竟是个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夏子叮嘱道。

    “我知道的,他也很尊重我。”绫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是一笑。

    “功课怎么样?”在警察学校待了不到一年,她就去美国学习计算机了,有些东西她还是要系统地学习一下,在国内,不管是自学还是找人教,都腾不出时间,夏子索性把她放出去一年。

    “很好。”绫月忍不住调侃她,“老师你果然是怀孕了啊,整个人都啰嗦了。”

    “等你回来我再收拾你。”

    “好。”绫月应道,“零他们怎么样了?”

    “那小子好得很,景光他们也快毕业了……”

    挂断电话后,绫月叹了口气。她知道夏子说的“分寸”是什么,她男朋友认识的是染崎瑞希,却不是黑田绫月,而她,也没办法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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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逃避……

    “绫月,你还记得大木远志吧?”降谷零在简单的询问了她的近况后,突然说道。

    “记得,怎么了?”

    “昨天我和夏子老师去见他了,本来是想问一些别的事情,却意外得到了一点关于你父母曾经卧底的那个组织的情报。”

    “……发给我吧。”

    “还是用我们两个特定的加密方式。”降谷零知道她心情不会好,“你一个人在美国,也别总是闷在屋子里,有时间多出去走走。”

    “我知道的。”绫月打开电脑,等着查收邮件,等到收件提醒跳出来后,又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点开了。

    那个组织,总是在她以为他们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淡化了的时候,又狠狠地提醒自己他们的存在。

    绫月想起前几天她回国时,去见夏子,她说:“我们又要安排人进入那个组织执行卧底任务了。”

    “诶?哦。”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组织,绫月,你怎么想?”

    “老师,抱歉,你让我再想想。”

    夏子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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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会面对……

    “绫月,研二他……殉职了。”

    绫月手一松,电话掉在地上,她慌忙捡了起来,听到夏子在那边继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还有葬礼的时间:“你……”

    “老师,我要回去。”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攥紧成拳,匆忙订了最新一班的机票。突然就下了一个决定。

    她约出来自己的男朋友。

    “抱歉,我们分手。”

    “……这个玩笑不好笑。”对面的男人脸色不好。

    “对不起。”绫月低着头,却认真极了。

    “理由?”

    “我要回国了,我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绫月对面的男人几度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绫月坐上飞机,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萩原研二在拆除炸弹上很有天赋,和松田阵平一样,绫月跟他们两个学了很多,听说他和松田进了爆|炸|物处理组,还觉得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天赋,没想到,她离开警察学校时,他们来送她的那一面,就已经成了最后一面。

    当年在警察学校,他们一个宿舍,加上降谷零一共五个人,总是调皮捣蛋,连她都没想到降谷零还有那样的一面。受伤了,被罚了,或是被夏子揍了,零就带他们去找她,绫月会帮他们处理伤口,连带着她处理伤口的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多数时候都是在他们五个身上练习的。

    夏子挂断电话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绫月做好伪装。毕竟染崎瑞希是不应该和牺牲的萩原研二有任何关系的。

    零带着伪装过后的绫月参加了他的葬礼。

    “什么时候回去?”夏子挺着大肚子,绫月从没见过她脸色这么差。

    夏子怀着身孕,本就应该好好养着,萩原研二也是她的学生,虽然比不得零和绫月关系亲厚,但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学生!

    “老师,之前说的,又要安排人进入那个组织卧底。”葬礼结束后,绫月是一个人来见她的,“请您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理由?”

    “我不想再逃避了,我不想一辈子遮遮掩掩,不想以后见到他们都要装作不认识,不想连参加朋友的葬礼都要躲躲藏藏,不想他们遇到危险都要伪装得事不关己。”绫月双手紧握,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指印,“我想以黑田绫月的名字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害怕……”

    绫月的眼神突然有些无助:“我害怕如果我继续逃避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夏子不再继续追问,“我会安排……”

    “不,我自己来。只要我们这边的手续处理好,为了以防万一,我自己找办法接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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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Gin吧,久仰大名,我是染崎诚彦和染崎幸子的女儿。”她直视眼前这个高大狠厉的男人,毫无惧色。

    “你有什么目的?”Gin抬手,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昨天,这个女人嚣张地入侵了组织的系统,留下了见面的时间地点,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们很快查到了她,当然,也是因为她压根没想隐藏。连带着让那位先生发现了,这些年来组织内部一直忽视了染崎夫妇的女儿,贝尔摩德功不可没。所以那位先生才会让Gin来,而不是与她熟悉的贝尔摩德。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贝尔摩德,不过也一样。”绫月一笑,“我想要与你们的组织做一笔交易。”

    她无视了抵在头上的枪口,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了Gin。

    “这个地方,就是我父母当年去世的地方,对吧?”

    Gin大致一翻,暗暗心惊,染崎夫妇死后,不止是日本公安经过一遍筛查,组织也特地检查了一遍,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这个女人居然能够将导致染崎夫妇死亡的那个意大利黑帮的情报查到这么多,还找到了组织,就凭她一个人。

    “我想,不管是昨天的事情,还是通过这份资料,我已经证明了我自己的能力。”绫月笑容依旧,“我想要加入你们的组织。”

    “为我的父母报仇。”

    降谷零说的不错,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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