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个和祝荧同居的男人戒备心很重,不肯让裴慕隐靠近,仿佛他是会动手抢人的暴力分子。

    裴慕隐心里一团乱,不想多做纠缠,看祝荧对那人很亲近,也就走了。

    祝荧趴在男人肩头睡着了,被迷迷糊糊地架到了床上。

    男人想揪着祝荧的衣领训斥一顿,再问问怎么回事。

    然而见他鲜少睡得这么安稳,没忍心把人吵起来。

    后半夜,男人怕祝荧醒了会难受,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

    祝荧侧躺着,虚虚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或许是手术的后遗症让他疼痛,亦或者睡梦中依旧会以为那里还存在生命,他的掌心正好贴着狰狞的刀疤,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外面的风声渐渐大了,暴风雪将要席卷这座城市,这场严冬注定了会很难熬。

    庄园里的树木都被包裹上了防护措施,喷泉里的水被提早抽干净,光秃秃地只剩下华美的雕塑。

    裴慕隐回来得很晚,但主楼还亮着一小盏灯,似乎在提醒他过去打招呼。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慢慢走到自己住的洋楼,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

    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遇到祝荧。

    刚才一直处在发蒙的状态里,完全被动地面对着祝荧的一举一动,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他拿出手机,找出了许久没联系的竹马。

    江楼心睡到一半被吵起来,烦躁地说:“我劝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要禀报。说吧,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手滑把你哥杀了?”

    裴慕隐别扭道:“我见到祝荧了。”

    对面安静了有足足三秒钟,震惊得暂时说不出话。

    毕竟当初谁都以为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

    江楼心道:“你好像很平静。”

    裴慕隐道:“几次切牛排切到自己的手指,之后连闯三个红灯,停车把后视镜磕坏了,进门不小心碰碎了个古董花瓶,除此之外也不算很暴躁。”

    江楼心:“……”

    他试探般地问:“那你有和他讲话吗?”

    裴慕隐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喝醉了酒,我看着他回家的。”

    “你现在不会是抽着事后烟来和我讲话吧?”

    “得了吧,他家里有别人在。”

    江楼心嗅到了一股酸味:“你是不是没放下他?”

    如果是只差了半年,裴慕隐见了祝荧绝对能发疯,也绝对能爽快地说自己在意。

    可五年过去了,当年再怎么轰轰烈烈落下个意难平,到如今也能在外人面前维持风轻云淡的模样。

    裴慕隐居然不知道怎么讲。

    他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答案。

    他实话实说:“我不清楚,但他本事很大。”

    “是啊,就他那样的家庭条件,没钱没资源,一点背景都没有,还是个Omega,能混到这种程度真的不容易。”

    裴慕隐心说,不是的,他说的本事不是学业上的本事。

    而是过了这么久,祝荧还能轻易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让自己心神不宁。

    今晚他从梦中惊醒了好几次,次次都是冷汗浸湿后背。

    另外一边,祝荧再睁眼已经是天亮了。

    祝荧打了个哈欠,继而拿起杯子润了润喉咙。

    宿醉的感觉不太好受,他的身体经不起这种折腾,此刻头疼得要命,浑身也酸软得没什么力气。

    室友在隔壁听见他又开始咳嗽,趿着拖鞋过来进行思想教育。

    “医生怎么和你说的?作为虚弱到每个月都得复诊的Omega,能不能有点患者的自觉?”

    祝荧懒洋洋地窝在床上:“就这一次。”

    室友警告:“你的信息素那么不稳定,要是昨晚紊乱了怎么办?你要在你前男友面前发情,一发发半个月?”

    “你看到他了?”祝荧对昨晚没太多印象。

    “我靠,不是我吹牛,昨晚他是被我吓怕了,才没把你拐走!”室友夸张道,“他倒是和照片里差不多,我之前以为P过。”

    “什么?”

    室友道:“就是我们刚合租那会儿,你从衣服里翻出来的……”

    照片上两人举止甜蜜,一看就是情侣,因为双方长相非常出众,所以别人见过一眼就难以忘记。

    他记起来祝荧最后撕掉了那张照片,生怕自己戳了痛处,偷瞄了祝荧一眼。

    祝荧感叹:“你这记忆里要是放在读书上,也不用愁找不到工作了。”

    室友抓狂:“不理你了,我要背考题去了!这次进个世界五百强公司,供你瞻仰一下!”

    因为天气太差,近期也不需要赶进度,所以祝荧不需要去实验室,一连能休息半周。

    聊天群里有人八卦,@了祝荧好几次。

    八年制药学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小祝!听说你昨晚情窦初开看上大佬了?]

    只要我死在ddl前面,ddl就追不上我:[昨晚都透露自己初吻丢在高三了,哪来的情窦初开,我们是重新开张!]

    祝荧言简意赅:[没那想法。]

    实验室里有研究生也有业内前辈,这个群里只有T大的同学,说话也肆无忌惮一些。

    [我们小祝和他还挺配的!昨晚他俩坐在一起,我的眼睛表示很享受。]

    [听说大佬订婚了,真的假的?]

    [假的吧!我问了下考去X大的学妹,她说裴慕隐禁欲得一批,跟得了恐O症一样。]

    祝荧不清楚裴慕隐到底有没有未婚夫,反正他之前确实收到过请帖。

    当时他刚做完引产手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大红色的喜字,竟觉得像血。

    中午祝荧炒了蛋炒饭,和室友一人一碗分着吃。

    室友险些被难吃吐了,怀疑祝荧想咸死他,以谋得耳根清净。

    祝荧说:“我和厨房没什么缘分,做出来的都不好吃。”

    “要不是我忙着准备面试,也不会让你浪费蛋!你知道母鸡有多不容易吗?”

    室友下午趁着外面的风雪小了些,赶去CBD区应聘。

    他的履历没祝荧那么优秀,大学期间除了打游戏就是泡妹子,从T大毕业后没能读研,工作也几经坎坷。

    说实话,他对这次机会没抱太大希望。

    这家公司如日中天,非他之前就职的单位所能比拟,投资的项目向来饱受瞩目,好几桩都能被列入行业内的成功典型。

    能踏进总部就属于高攀了。

    室友在门口拍了张照,去前台做了登记,正要被穿着考究的美女领上楼,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围着一个高挑的青年,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话题大概颇具争议性,所以各自神态紧绷。

    室友忍不住去张望,看清楚中间那人的脸后,感觉自己膝盖一软。

    操,祝荧怎么没说过自己前男友是个阔少?!

    裴慕隐也看到了他,瞥了眼他身边的美女,那女人便知情识趣地回到了工位。

    室友可怜弱小又无助,被裴慕隐提溜走了。

    一来就来了总裁办公室,他诚惶诚恐地坐在沙发上,怂得像是个鹌鹑。

    裴慕隐道:“面试?”

    室友连忙点头:“对对对,我给技术部投了简历。”

    裴慕隐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简历呢?”

    看样子是要包揽了人事经理的活,室友胆战心惊,心说祝荧你真是害我好惨。

    他忘记带纸质简历,又不好问人借打印机,只好反坑一把,让祝荧送过来。

    祝荧全然不知室友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煎熬,找到被遗漏的简历想喊个同城急送,然而雨雪天气没能接单。

    他闲着也是闲着,直接坐地铁过去了。

    到了公司被保安拦了下来,或许看他穿得节俭普通,神色淡淡还有点不耐烦,就起疑他的身份。

    祝荧给保安看自己拿的简历,道:“帮朋友送东西。”

    保安说:“做个登记吧。”

    祝荧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

    因为在实验室需要记数据,和人探讨问题也习惯列出框架,所以祝荧几乎笔不离身,字如其人,写得秀丽漂亮。

    和保安耽误了一会,他在盖笔盖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

    “祝荧?好久不见。”

    来者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搭了条羊毛外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

    他和裴慕隐的眼睛有点像,都极易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幻觉,眼尾恰到好处地上挑,看起来风流又傲气。

    因为是私生子,小时候没被裴父领回家门,所以他随母亲姓,叫周涉。

    祝荧道:“您好。”

    “来这里找工作?”

    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周涉,烦恼地蹙了下眉头。

    “朋友丢三落四,我来救急。”他道。

    周涉说:“他叫什么名字?”

    祝荧道:“人各有命,不劳烦你托关系了。”

    “不算托关系,这里是裴氏的子公司,留不留他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是吗?看来你这些年混得不错,哪天去派出所改姓裴?”

    周涉的脸色变了变,转移话题道:“你和慕隐见过没有?他最近回来了。”

    和他身边的Omega不一样,祝荧的美丽带有攻击性,不是好招惹的人,他对待时也不敢轻佻马虎。

    祝荧道:“有什么好见的,他有多恨你也就有多恨我。”

    周涉嗤笑:“他是不是还误会你背叛了他,去当了他嫂子?”

    “当嫂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有本事让他承认你是哥哥。”祝荧道,“你做得到吗?”

    他低头给室友发消息问他在几楼,烦躁地往里走。

    而裴慕隐要出去一趟,已不愿意再等那份简历,让他室友打道回府。

    四个人在电梯口撞个正着,室友和霜打的茄子一样,魂不守舍地往前横冲直撞,冷不丁撞上了周涉的胸膛。

    他闻到了一股香味,刚想破口大骂有没有素质,在公共场合散发信息素,Alpha这么骚是想勾引谁啊?

    发现对方打扮得非富即贵,他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裴慕隐顿了顿,道:“你过来。”

    室友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晕头转向想回去,却见他直直地望着祝荧。

    祝荧一动不动:“有事?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说的,送完东西就打算走了。”

    裴慕隐突然有些克制不住情绪,这两天的镇定和麻木终于被打破了一角,露出最原始的喜怒。

    他咬牙切齿道:“行,等你踏出这个门,看哪里还敢要你朋友。”

    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动用关系去为难一个小程序员,实在是很离谱的事。

    可他看样子不像开玩笑。

    祝荧拢了拢围巾,随裴慕隐去了旁边。

    尽管裴慕隐一个字都还没说,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失控的理由。

    “我和周涉是在门口碰上的,这几年没联系。”

    他不太想说这些,五年前留下的烂摊子,五年后已然成了无关紧要的旧事。

    当年有千言万语想要做挽回,搁到现在再解释,他多说一句都嫌累。

    付出过的代价太大,他没了再做挣扎的力气。

    裴慕隐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这次是巧合,以前你突然和我玩消失,被他送回来是巧合,我送你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上也是巧合,就连你保存了他的私人名片都是巧合?”

    说完,裴慕隐甚至感到绝望。

    自己希望祝荧否认它,推翻它,为此恼羞成怒地骂自己也好。

    可祝荧只是嗤笑了下,说:“对啊,我和这种人的缘分都比你深。”

    他飞快地看了裴慕隐一眼,又撇过头去。

    室友在远处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单单是无意瞥到了祝荧的眼神。

    他不确定裴慕隐是怎么理解的,瞧这大少爷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也许觉得祝荧冷漠,也许认为祝荧的消极简直莫名其妙。

    但他觉得,祝荧好像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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