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院中梨花落落,花瓣似飞雪纷纷下坠,烂银碎玉一般在地上铺了一层。
另一边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风姿怜人,似要隔壁梨花争奇斗艳,一较高下。
燕媚四下里一瞧,见这院子虽不大,景致却是极好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欢喜。
秦嬷嬷领她进去后,将院子里的侍女们都叫到一块,让她们给燕媚行礼问安,又训诫了几句,嘱咐她们好生照顾燕媚,回头又对燕媚说了句:“往后娘子便住这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给老奴传话便是。”
燕媚道了声谢,秦嬷嬷免不得要提点她几句:“娘子,西北王府有西北王府规矩,往后娘子需谨言慎行,切莫坏了规矩,惹王爷生气。”
秦嬷嬷这番话听着严肃,实际上也是为她好,燕媚笑着应下:“嬷嬷所说,燕媚都记下了。”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金瓜子,秦嬷嬷心道这燕娘子倒是会做人,便将金子欣然收下,行礼告退。
秦嬷嬷走后,燕媚进了屋,在靠背椅子上坐下,侍女们在她面前站着,燕媚将人都一一认识了。
燕媚都给了赏钱,打赏棠溪时,燕媚拉着她的手,柔柔笑道:“我刚来王府,许多规矩不懂,还请棠溪妹妹教教我。”
棠溪穿着桃红半臂襦裙,生的白净可人,见燕媚生的如此貌美,性子又温和亲切,对燕媚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她笑了笑,颊边梨涡微现:“娘子这声妹妹奴不敢当,往后奴就是娘子的人了,娘子唤奴棠溪便是。”
棠溪吩咐几个丫替燕媚归置好行李,又给燕媚倒了杯水,这才细细的跟燕媚讲王府的规矩。
燕媚认认真真的听了,暗暗记在心上。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放下手中的茶盏:“我听闻王爷有位侧妃,我初入王府,可要去给侧妃请安?”
来之前,她从高炽嘴里得知,慕祈虽没有正妻,但有侧妃和侍妾。
棠溪和颜悦色的说道:“娘子说的是李侧妃,如今不在玉京,留在西北王府陪着老王妃,府上只有两位夫人,一位是君娇夫人,一位是玉澜夫人,娘子不必给她们请安。”
棠溪说完之后,燕媚对西北王府也算大致了解了,原来如今王府后院诸事都是秦嬷嬷在管,前院则是宋叔在打理,上头没有主母,侧妃也不在玉京,无人压着倒也轻松。
转眼暮色降临。
棠梨院的灯渐次亮了,棠溪去厨房里端来夕食,夕食是一碗热馎饦,搭配蒸羊肉,炖煮菘菜,和一碟子腌制的薤菜。
燕媚瞧了一眼这些菜,没想到偌大的西北王府,侍妾的食物竟然如此朴实。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面片放入嘴中,细细嚼了嚼,只觉得口味甚是一般,但她脸上却并未流露出丝毫不喜,慢条斯理的将食物吞咽下去。
成阳侯府的食物是极精细的,她阿爹是南方人,偏爱南方口味,连府上的厨子都是专门从江南聘来的,她阿爹又是极好美食之人,每日让厨子变着法子烹饪食物,他们兄妹几个也在阿爹的熏陶下,对吃食极为讲究。
如今侯府没了,燕媚在教坊司待了三个月,早就没那份娇气了,吃东西也随意了许多。
虽是如此,她吃的仍然不多,那热馎饦只吃了小半便搁下了筷子。
待消食片刻后,燕媚便起身去净房沐浴。
净房内,燕媚将身上的衣物解下来,露出玉.雕似的身子,那曲线更是妙曼不可言,棠溪暗暗心惊,红着脸垂头不敢多看。
给她洗身子时,棠溪触到她乳酪般的肌肤,只觉丝滑细软如凝脂一般,连力气都不敢使,生怕将她白玉似的肌肤弄破了。
沐浴完毕,燕媚穿着睡袍出来,棠溪用巾栉替她绞干头发,燕媚卧在床上,着实是有些累乏了,加上润肤的香膏也快用完了,燕媚便省掉了抹香膏这个步骤。
听棠溪说,慕祈若要去谁的院子,定会事先派人来通知一声。
他既没派人来传话,那自然是不会来了,她嘱咐棠溪不必守夜,便睡下了。
这是燕媚来西北王府的第一个夜晚,既来之则安之,其他的她也没有多想,不多时便陷入梦乡。
另一边,慕祈从宫中回来已经天黑了,他在政事堂用了夕食,回府后就直奔书房处理公务,待看了几分牒文,秦风便推门进来了。
慕祈的眸光依然在牒文上没挪动,嘴唇微动道:“安置好了?”
秦风知道慕祈指的是谁,点了点头。
秦风跟他说话倒是没旁人那么谨慎,他道:“主上明知淮王送此女,是想用美人计迷惑主上,主上为何还要收下她?”
其实秦风更想说的是,是不是因为燕媚和那人一样舞姿妖娆,慕祁才收下她,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怕触犯主上的禁忌。
慕祈搁下手中狼毫,掀起眸子,眸子里闪动着湛湛寒光:“本王只是将计就计,淮王既然将她送过来,那必有动作,本王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他自己送上门来,倒也好。”
原来如此,秦风都明白了,事实上,除了西北的李侧妃是老王爷让主上娶的之外,慕祈后院那两个女人不也是太后强塞进来的么,当初玉京动乱,慕祈为了与太后联手稳定朝纲,不得已才接受这两人,既然这样,多一个淮王的人又能怎么样,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样想来,秦风便放心了:“可要属下派人盯着她?”
“暂时不必。”要派人盯着她,她什么也不敢做,岂非无趣的紧。
慕祈批阅牒文直到三更天才从书房出来,出来时,外头已是月落星沉,他照旧在乘风院中安置,提着灯去正房,沐浴后躺在床上。
慕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乘风院,每月只有四五日去两位夫人的院子里,去了也不过夜,他照样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因此王府的美人就算是摆设一般。
这一夜,慕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一个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在跳舞,她舞姿妖娆,身轻如燕,雪白的双足踩在地面上,脚踝处缠着用红绳编织的铃铛,她每一个动作都会带动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子身上的衣裳与那些西域舞姬穿的没什么两样,布料极少,露出一截柔弱无骨的细腰,女子生了一双媚眼,那眼睛里似藏着钩子。
她每次朝自己看过来,都仿佛要勾走自己的魂魄一般。
须臾,跳完舞她轻盈的身子便落入他的怀中,他抬手拂去她脸上的面纱,女子的脸和燕媚一模一样。
他并非什么君子,此刻也并不想做个君子,撕掉了她身上那些碍眼的衣物,用扯碎的布料将她绑在靠背椅上……
半夜,慕祈在梦中被惊醒。
他在黑暗里喘了口粗气,感觉身.下一股黏.腻,他竟然梦.遗了。
慕祈心中微恼,他竟然会做出这等荒唐的梦来……也许他真的是太久没碰女人了。
都怪那个燕媚!
慕祈咬牙起身,去浴房将身子浸入冷水中,许久才冷静下来。
出来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慕祈也无心再睡了,换了身朝服出去了。
朝散后,他又去政务堂和三省的官员们商议政事,听那些老头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堆,脑海里却还是不断的闪过燕媚穿着红衣跳舞的画面,慕祈心浮气躁,不到天黑就从宫里出来。
正路过平康坊,他看到不远处的酒肆中,几个男人坐着吃酒,旁边两个西域舞姬正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在跳舞。
看到这幕,慕祈心里腾起一股燥意,他勒马停下,秦风也跟着停下来,见他看着酒肆中的胡姬,秦风马上心领神会:“主上若是喜欢,不如今夜就宿在平康坊,召几个胡姬来伺候便是。”
慕祈顿时黑了脸,他转头看了眼秦风,眸子沉沉道:“去弄一套胡姬的衣裳。”
秦风尴尬了,那种舞衣布料如此少,要这种衣裳做什么,可慕祈既然吩咐了,他也不得下马去酒肆中。
燕媚这一日倒是过得安逸无比,和院子里的丫鬟们也熟络起来,尤其是棠溪,一开始跟她说话还有些拘谨,如今却越发能放开了,两人东聊西聊便过了半日功夫。
从棠溪嘴里,燕媚也知道了许多关于慕祈的事情,棠溪虽然怕慕祈,但对慕祈又充满敬仰,她跟燕媚说了许多慕祈的英勇事迹,不过这事迹大部分都发生在西北和战场上,想必棠溪也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
燕媚都只当故事来听听,不过有一点,她却很上心。
原来慕祈当真不近女色,后院里有两个太后从宫里送来的女人,生的千娇百媚,但慕祈从未宠幸过,莫非慕祁所爱的是西北那位侧妃?
燕媚不由得替自己担忧起来,想着自己要是和那两位夫人一样,成为摆设,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燕媚这种担忧并没有表露出来,今天还是第一天,她且再等一等,若慕祈当真不来,她再想法子。
这般想来,倒也淡定了。
午后小歇片刻,她准备自制些香膏,将蜂蜡,香料,树脂油等材料配好后,已是斜日照朱窗。
但做香膏的几种花瓣仍需要现采,而她这院里只有梨棠二种,她问棠溪府上哪里可以采花,棠溪告诉她,若要采花需去后花园,燕媚路不熟,棠溪便提着小篮子带着她过去。
后花园内,正是百花齐放之时,天边的晚霞映着园中的姹紫嫣红,更添了几分瑰丽,燕媚看中了一从月季,提着小篮子过去采摘月季花瓣。
慕祈回到府上,经过后花园时,便看到这样一幕,少女穿着妃色齐胸襦裙,手臂上挽着白色披帛,腰身微弯,一头青丝挽成双环髻,鬓边垂下一缕柔软的发丝,女子生了一张桃形小脸,肤若凝脂,眉若远岫,杏眼微垂,挺直的鼻梁,樱粉色的嘴唇,与昨夜里他梦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慕祈眼睛微眯,嘴角泛着淡淡的嘲讽之色,才来第二天,就沉不住气了?
是棠溪先瞧见他,棠溪扯了扯燕媚的袖子,燕媚抬起头来,便见俊美冷漠的男人大步朝自己走来,玄色衣裳上金绣魑纹在夕阳底下闪着炫目的光。
看清是慕祈后,燕媚停下手中的动作,赶紧敛衽施礼:“王爷万安。”
慕祈睨着她的脸,夕阳在她的脸颊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柔光,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他语气淡漠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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