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儿、偷儿。”鹦鹉扑棱着翅膀,抻着脖子一边叫着一边躁动的在鹦鹉架上踱来踱去。
“你可歇了吧。”林大小姐停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接着埋入书中,“这是多高,如何上的来贼人。指不定又是上次那只狸猫……”她翻过一页书,幽幽道,“我记得是叫洛丽丝夫人,你若不消停,看哪天被它叼了去。”
鹦鹉翻了翻白眼,“偷儿……”又往窗外伸了下脖子,居然鸟声鸟气的拉开了长调:“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偷儿、偷儿。”
“真真该死了!”黛玉啪的合上书,瞪着鹦鹉骂道:“定是宝玉教的你这些淫词艳曲里的混话!可是没法子要你了!”她作势拿书去打,小脸气得通红。
这句诗出自《西厢记》,说的是张生爬墙会莺莺的典故。也难怪小姑娘听了又羞又气。鹦鹉一边躲,一边悠着脖儿:“紫鹃、紫鹃,快来倒茶……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紫娟,倒茶。”
黛玉简直气出了眼泪,她忍着突起的咳嗽,发着狠摘下了鹦鹉架子,一把就把窗户推开,将架子伸出窗外,作势要丢下去。
那鹦鹉扑棱着翅膀,叫的跟要抹脖子一样:“宝玉、宝玉。”
小姑娘发着狠,无意识的骂出一句英文:“莫说宝玉,就是梅林来了也救不得你了!”
窗外的少年,在姑娘抬头的一刹那,已经隐在了阴影里。窗内的光景看的真切,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一只鸟较着劲,看起来格外有意思。等女孩把窗户推开,溢出一股暖暖的香气,姑娘的身子微探出来,精致的侧颜像是剪影,一颗细小的泪珠在长睫上珠钻般的闪了一下。
那下闪烁,瞬间激起幽邃眼瞳深处的侵略性,让暗处的少年像饥饿的年轻雄兽,焦躁的伺机而动。而姑娘吐出的那句英文让他升起狐疑,结合措辞和语境,“宝玉”很显然是一个名字,那么,会是谁呢?
最终,他也没有打扰东方姑娘。以他对东方少的可怜的了解,这种见面方式的结局会相当糟糕。而糟糕的结局从不是他的追求。
于是,就如同他在暗夜里滋生,他又重新消融在了夜色里……
第二天的周末,城堡前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巨大的橡木门口,变形课教授邓布利多正在帮忙查看着名单。而名单上的孩子,将怀揣着加隆西可,奔向霍格莫德村。这不亚于学生们一场自由的狂欢。
“很遗憾,汤姆。”邓布利多挑了一下有些花白的眉,看向旁边的男孩,“你没有得到科尔夫人的签字。”
维持秩序的斯莱特林级长很得体的一笑:“的确很遗憾,教授,毕竟她只有两年行使权力的机会了。”
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是不被允许前往霍格莫德的,但对他来说,从二年级下半学期开始已经不再在乎什么狗屁签字。是不是去那个巫师村落,权看他的心情,三年级这个坎在他这里就是形同虚设,霍格沃兹的密道还有人知道的比他多么?而他的孤儿院院长,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吊着一口气,是的,他得让她吊着,毕竟名义上暑假他还必须回去,虽然也没一两年了。
但是,好学生的姿态他也必须维持下去,他蛰伏的那张面具,谦逊、和善、有同情心不是么?否则他哪有闲工夫陪这老家伙给一群孩子们核对名单?!
学生们基本已经涌出了门厅,履行完职责的级长走上二楼的大理石台阶,他身形挺拔俊逸,像极了已经出鞘的锋利宝剑,皮鞋敲击在石阶上的声音,洞穿了嘈杂的声浪在大厅里回响着,如同他的主人在芸芸众生中开始脱颖而出。
眼前的男孩很像一个人,只不过一个神采飞扬,一个谦和稳重,当年那个快乐狂放的少年正在欧洲巫师界搅起战火,也承载着他一生的隐痛。邓布利多看着少年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恍惚。
不过五年光景,一个幼小孩童的模子可以不断蜕变,而孤儿院里的第一次见面仿佛就在昨天,那个诡秘残忍的漂亮的孩子,现在谦和又优秀,作为霍格沃兹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简直就是所有教授眼里的标杆,更是学生们的旗帜,但,他真的变了么?
一条蛇,蜕掉多少层华丽的皮,依旧是条蛇,唯一变化的是它更强大,更具威胁性!而更加糟糕的,莫过于它还长着凌厉的毒牙!
黛玉也没有去霍格莫德,一是她的身体还有些弱,再者就她的东方家族来讲,在这遥远的西土,她的活动区域只能是校园,任何迈出的一步都有悖于她的东方贵族女性的身份。
她站在山坡的高地上,身后的一株红枫亭亭如盖,地上已落了一层红叶子,清晨的阳光从一片云层穿破,金光洒满了高岗。她没有穿校服,一身月白的汉服长裙,外罩银色暗纹的雪白鹤氅,一根白玉簪子在头顶别了个小发纂,齐腰长发如波如缎,迎风飘动。白衣墨发,飘然若仙,在一色浓烈的火红里,有着说不出的惊人美感。
她怀抱着几本书,翘首看着远处的同学们蜂拥散去的身影,眸子里全是羡慕和希翼。
“你很想去霍格莫德么?”他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他震惊于她的美丽和无法描画的昳境。让他一度怀疑他还在不在凡间,或者是不是跌入了某种梦境,他甚至对自己对她的欲望产生了一丝羞愧,是的,又是一个崭新的情绪,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反倒是对最美事物的亵渎让他滋生了莫名的兴奋,刺激出破坏的冲动。
女孩儿回头见是他,明显的惊讶了一下,然后不自主的后退了一小步,就像丛林里的被蓦然惊动的小鹿,她脸上浮上了一层粉红,那羞怯掩盖着微恼的神色,让他的某处蓦然异样,这情况在最近可不陌生,他不得不及时的克制下去。
“你很想去么?黛。”他又问了一句,走了上来。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高坡,黑色的校袍在浓郁的枫红里翻飞如浪。长裤勾勒着修长的腿,而步伐却没有一丝侵略性。他和那夜的气息完全不同,没有戏谑,没有恶作剧的恶劣,白昼归还了他的温润和优雅,他安全而无害。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个面孔,艳丽的枫林映衬他的温暖与良好的教养,但暗夜下那个恶劣的少年又浮出脑海,女孩显然清醒过来,罥烟般的眉头皱了一下,豪门千金的清雅贵气已经散发而出。
“去不去也不打紧,不过是些不常见的巫师们的玩意。”小姑娘淡淡的一笑,疏离却不失礼节,而表达的气息明显的就是生人勿近。
由惊怯的小鹿瞬间转变为高傲的天鹅,真是个奇特的女孩儿,是不是东方的姑娘们都是这种韵味,还是只有她?斯莱特林像是品鉴着活色生香的一副画,最终忍不住恶趣味的笑了:“这让我想起一个孩子,他明明很想要一块太妃糖,可是他知道那个夫人不可能给他,所以……”他耸了一下肩:“他说它看起来并不好吃,坚硬的就像下水道里的一块石头”
不出所料,女孩微微的蹙了一下眉,转身要走,摆明了不想理他。
“来,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一个小巧的糖袋伸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步子,他又想搞什么鬼?她疑惑的看向他,入目的是干净温暖的笑。“不过需要提前告诉你,这里面的口味……”少年剔了一下好看的眉,“很奇特,所以就看你的运气。比如,我曾经吃到过一颗蚯蚓味。”
“蚯蚓?”女孩吓了一跳,她微微垂眸,好奇的往袋子里看了一眼,五彩斑斓的一袋糖豆子,她撩起眼波,有些疑惑的。里德尔轻轻的笑了,精致的唇弯出炫目的笑意,他随手拿起一颗,“小巫师们乐此不疲的趣味来源。”
到底是小孩子的脾性,黛玉终是忍不住好奇心拈起了一颗。见他已经放到了他的嘴里,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色,于是犹豫着抿入口中。
女孩儿简直是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嫌弃道:“哎呀,怎么一股子皂角味。”
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只白色的猫,他很厌烦那个傲娇的物种,尤其讨厌它见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很想给它一个索命咒。怎么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那个物种可爱?但现在,当它和眼前的姑娘重叠的时候,他忍不住的想抚摸一下,“肥皂味么?”他勾了一下唇角,“比我幸运,我仿佛吃了一块糟糕的霉饼。”
“霉饼味?”甜品果真让人产生愉悦,虽然这怪味糖果说不上甜,但姑娘眉眼已经打开,拿着帕子掩着唇角看着他浅浅的一笑,眼睛里像撒了碎钻,“说的倒像你吃过霉饼似的。”
“为什么不呢?”少年眯了一下眼,勾了勾唇角,笑容淡淡的,“不仅仅是发霉的饼。”
“……”黛玉一惊,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她偷偷打量他了一下,衣物是很普通的质地,而且明显的很旧了。但神奇的是,这并没有让他有一丝的失色,他矜贵入骨、气场摄人。
“对不住,让你想起一些难过的旧事。”她脸微微一红,不安的表达着歉意。
“没什么,并不是谁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不是么?”少年得体的一笑,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但黑瞳里泛过了黝黑的波光,还有一丝讥诮,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罢了,带着愚蠢的天真,攻破她的防御,真是没有什么挑战性,当然,这自然会少很多趣味,确实有些遗憾了。
单纯善良的姑娘点了点头,“这倒是了。”情形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对他的戒备又去了一些,她忍不住安慰他,“若真说起来,最难得的倒是一家和美……”她忽然顿了一下,接着强自笑了笑,“穷困之类,和在父母膝下承欢相比,可不算什么了。”毕竟贫穷从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不知困窘艰难,但悲伤却从不专属于某一个阶层,死神并不会因为她的贵族身份而留下她的双亲。本来是安慰对方的一句话,显然勾起了她自己的伤感。
姑娘正转而自怜,却听身边人云淡风轻的笑了,他的声音平静又温和,“父母?在我的生命里并不存在这个词。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汤姆·里德尔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么?”
他在心里讥诮的补了一句:而十一年来,第一个探望他的居然是邓布利多。
姑娘显然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更为他淡然的神色感到惊讶,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小心的安慰道,“想必你的父母也定是有什么不得已吧……”
斯莱特林打断她的话,这种乏味的谈话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的身世是他心中最深的隐秘。他愚蠢又堕落的母亲,击碎他纯血幻想的麻瓜父亲。他曾那么着迷的探寻自己的身世,最终,都通通成了笑话,也成了镌刻入骨的耻辱,所以,他们活该全在地狱里。
他压抑下差点泛起的冷酷笑意。有些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女孩,泛滥的同情心和天生的母性是她们最愚蠢的特质。他只不过有意的向面前的女孩暴露了一点点私密,她们愚蠢的天性便成了他手里的钥匙。
女孩正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清澈的眸子里浮起轻雾。她从小和姐妹们一起,大了也是读的女子学院,并没有和年轻男子相处的经历。有个宝玉,也是脂粉里泡大的,并没有让她感到什么太大的男女之别,但这个里德尔学长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受,若说初始之时,让她新奇、崇拜,而后又让她有些惧怕和小痛恨,那么现在,又升起了一丝怜惜。
有人说,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怕的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它往往是一种情愫的开始。
黛玉沉默了片刻,觉得这个话题并不适宜再继续谈论。虽然见他一派坦然,但还是忍不住最后安慰他,“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左右……”姑娘本想再说,只觉得心中翻起了一种钝痛,忙抿嘴垂下了双眸,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天下无父无母的,不只你一个人也就是了。”
里德尔心里一动,对捕捉住的新信息提起兴味,他眼见她情绪低落下去,神态有着说不上的惆怅,眼圈已经泛红,像上了艳丽的胭脂,可真是……动人……这是又要哭么?他可不认为,这份脆弱是对自己可笑怜悯生出的衍生品。看来贵族们的生活也不是什么都十全十美,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这个女孩骨子里带有一种孤寂劲儿,就像雪山顶的一抹岚雾,出尘又寂寞。看似高傲,实际是灵魂的孤独,虽然性格看起来倒是很随和。
与霍格沃茨热情的女巫们相比,眼前姑娘的性子是另一种灵动的小活泼,她骄傲又聪慧,但又谨慎里带着敏感。这不应该是一个正常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能单单用离乡背井,孤身求学解释的通。
他把糖袋放到女孩手里,指了指多味豆,语气里已经有了哄她开心的意味,“有机会带你去霍格莫德,比这有趣的多的是。”
“说的我跟小孩子似的。”女孩微微扁了一下嘴角,心情像是好了,撩起眼波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泪终是没有掉下来,只是湿漉漉的看的人心里直犯软。
里德尔觉得心里一松,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东方姑娘的眼泪,虽然不让他嫌恶,却能给他带来压力,让他……怎么讲……好像只要她不掉泪,他竟然愿意做些什么……
他蹙起眉,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太寻常,他正想揣度一下,见女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看着他笑道,“对了,你的太妃糖最后吃到了么?”
男孩看着她俏皮的眉眼,心头像是照进一丝明媚,他忍不住逗她,“你猜。”
“若我说,定是吃到了,像你这种人,即便那糖到了别人手里,也定会被你抢回来的。”
真是一个洞察人心的姑娘啊……
女孩仰头看着他,嫩白的双手捧着糖袋子,翻飞的大氅上,精美的刺绣在太阳下流动着银光,飞舞的长发如丝如缕,拂过的脸颊上巧笑倩兮。
男孩慵懒的靠在树干上,抱臂当胸,浓密的黑发在额前被风吹出性感的波浪,他垂着像是很温柔的目光,锁着她。
山坡之上,红枫树下,对立的一双人影,美好的像一幅画。
太阳透过一大片厚厚的云层,恰有风吹来,漫天的红叶在万条金色的光线下蓬勃飞舞,黑色的校袍、白色的裙裳,鼓荡出唯美的衣浪,纠缠到一起,不止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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