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简直让黛玉心惊肉跳。
复方汤剂下,居然还能被人窥出原形?
姑娘紧张的看向里德尔。少年的眉头皱了皱,像是除了说不出的嫌恶,就再无其他情绪了,只带着姑娘向天井走去。
黛玉正疑惑,身后那个大嗓门已经又响开了,“汤姆,老伙计,上次说的事有结果吗?”接着,一个人从身边走过,直接坐到了吧台前,和那个酒吧老板开始聊上了。
原来如此……姑娘的心落了下来,毕竟“汤姆”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了。
姑娘看了看少年还没有舒展开的眉头,他紧抿的唇角带着冷森森的不悦,冰雪聪明的女孩一霎间恍然了。与诸如酒吧老板之流同一名字……想必每一次必须的自我介绍,或被人称呼时,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愉悦谦逊的表情,对于这个骄傲自负的男孩该是怎样的锥心与嫌恶。
她明白他的骄傲,他们同样具备孤傲的灵魂。他不屑于平凡,就如她不屑于俗尘——
※
从天井那面魔法墙穿过去就是对角巷,黛玉来过一次,课本材料工具之类自然有人代劳,但魔杖、校袍还是必须亲自出马的。当时的她就如当年进园子的刘姥姥,从没逛过平民街巷的千金小姐,眼睛完全不够使。英吉利的街巷和华夏的完全不一样,民风也根本不同,更何况这魔法世界。
现在虽然没到暑假,少了置办学习用品的学生们,但杂乱的巷子里依旧是人头攒动。猫头鹰聒噪的声音和游走小贩的叫卖声混合在一起,让本就狭窄的巷子显得更加稠密。
黛玉随着里德尔走在形形色色的巫师人流中,诡异的街风透着粗陋,街道两旁展示魔法物品的橱窗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作为直男的少年,根本没有逛街旳意识,他仿佛是直奔目的地一样,带着她向长巷的深处走去,直到行人越来越少,人流越来越稀疏,连阳光仿佛也稀缺下来。
“我们去哪?”黛玉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脚步在卵石街道上发出空寂的回响。
“一个魔法物品店铺。”里德尔看起来根本没打算瞒她。“我们需要去找一个物品……”他垂头看了她一眼,眼瞳里像是闪过一丝兴奋,“是的,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里德尔从不习惯向别人透露自己的事情,但显然在这个女孩面前已经屡次破例了。私密的共享是最致幻的诱饵,是俘获人心最好用的工具,他很清楚小小的成本能让他换取到更多。
“什么东西那么稀罕?这大老远的跑来?”姑娘抬起属于女童的蓝色眼眸,见面前是个阴森的小胡同,一个写着“翻倒巷”的破烂牌子在木杆上被风吹的嘎嘎直响,
“我家族的遗物。”里德尔飘忽的声音像是叹息,却完全没有感慨,里面甚至是愉悦的。他在巷子口停了一下,目光看向浮荡着黑暗诡谲的长巷深处。他的脸上浮起舒畅的笑,似乎这阴冷的胡同比那阳光明媚的对角巷更合胃口。
“怎么,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黛玉几乎是叫出来的,毕竟,他少的可怜的身世信息都来自那个孤儿院的院长。“可是恭喜你了!”小女孩的脸上闪烁着欢欣的笑容。
少年好笑的看着她,像是含着讥诮,“是么?”他的语气轻悠,那抹笑在“埃弗里”的皮相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他垂着嘴角耸了一下肩,“遗憾的是他们都死了。”他的语气轻松的就像讨论天气不错一样。“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麻瓜警局拘捕的凶手是他们家里的园丁。”
他看着黛玉震惊的神色,“当然,魔法部查到的真相是我那可怜的舅舅,他下的杀手。你瞧,我的父族和母族就这么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在阿兹卡班度过余生的舅舅。当然,还有我,最后一个后裔……”里德尔忽然轻轻的笑起来,“没找到他们时我是独自一个人,找到他们了,我依旧是一个人……很有趣,不是么?黛。”
黛玉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貌似怎么说都不是很合适,甚至选择安慰都是不妥。但他的态度让她深深的诧异和匪夷所思,难道因为从没体验过亲情又屡次的绝望,他才反应的这么淡漠和近乎冷酷的平静?
少年黑魔王玩味的看着她,感性衍生愚蠢,女孩的聪慧依然不能克服天性里的短板,所以她只能沦为猎物。利用人类的弱点展开一次次的猎杀是他的乐趣所在,每一次的征服和吞噬,每一次收割失败者的绝望和恐惧,都让他充满力量,他享受力量带来的满足和快感。而身体快感的获取他选择了眼前这口诱人的蜜糖。
里德尔幽幽的再次开口,他对着长巷微微挺了一下胸,傲慢又矜贵,像君王俯瞰苍生一般,“依靠家族从来不算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强者,永远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他的唇角勾起来,“埃弗里”的那张面孔上浮现出了里德尔特有的桀骜不驯、自负与狂傲。
姑娘怔住了。这是怎样一个人?通透的姑娘已经觉察,如果报之以同情和怜悯,对于面前人完全就是侮辱。他不甘人下,一身傲骨,他勃勃野心,他狡黠、冷酷,甚至是偏执,她全看在眼里,而对以一己之力突破底层的孤儿,她有什么权力置喙呢?
她留学海外,这在华夏来讲,完全是开风气之先,但总归来说,她还是一个闺阁女儿罢了,虽然小时候被父母按照男孩方式来教养,造就了她一身叛逆,不屑于束缚桎梏。但她并没什么野心,未来也不过围绕着家庭相夫教子。所以,她能看出他会是天空中万钧之力的浓云,将蔽日遮天,但还没意识到他即便从高空坠落,也将是震宇雷霆 ,磅礴如注,最终毁天灭地……
她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最后微微的笑了,“你开心便好。”
你开心便好……少年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女孩儿一眼,心底某个地方微微的颤了一下。
他本对温情天然免疫,如果说在探寻身世之前他还对这种情感有过那么一点点的好奇,那么随着答案的揭晓已经一并消失了,就像那个曾经的汤姆·里德尔,随着那些答案死去了一样。
“作为他们最后一个子孙,让家族遗物不流失在外,也算尽一点心意吧。”里德尔吐出虚伪的说辞,含着深深的讥诮微微的笑了。
※
才不到中午,翻倒巷就像已经到了日暮,阳光几乎照不进几分,仿佛是黑暗逼退了任何看起来光明的东西。冬日的风在肮脏的巷子里呼啸着,路上的行人寥寥可数,店铺橱窗里都是完全不同于对角巷的阴森可怖的商品,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黑魔法物品街区?
一副小萝莉皮囊的姑娘忍不住主动的伸出小手,拉住了里德尔。
“是不是害怕?”少年像是感觉出来了,把她往身边带了带,擅长伪装的男孩低下头柔声问她,“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就带你去对角巷的冰淇淋店,你坐在那里等我。”
黛玉的胆子并不大,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些在东方都算邪门歪道的东西从没接触过。刚才一见真是毛骨悚然,但不知为什么,有里德尔在身边,竟然没觉出那么不可承受来,何况,姑娘本身也是带着点离经叛道的反骨。她倔强地撇了撇小嘴,哼了一声,“我这脾胃可吃不得凉,你老实带着我可比什么都好!”
少年挑了下眉梢,可真是个不断给自己惊喜的女孩儿……
他正想打趣一下,方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从前面的一条支巷里走过来两个巫师,顺着风,听起来说的像是德语,呵,格林德沃的手终于伸到英国了么?
“……没有战争刺激,英国佬真是越来越蠢了,堕落的都他妈不如麻瓜………”
“别抱怨了……那批客迈拉兽卵再等等……角驼兽犄角粉末必须弄到手……”
……
两个德国巫师吐着槽走了过来。空旷街道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实在显得突兀,德国巫师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个小甜点看起来不错。”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巫显然是看到了黛玉,他猥琐的灰眼睛逡巡在她小萝莉的皮相上。
“少惹麻烦,你那点该死的爱好在这能不能收敛一下?”他的同伴不满的咕哝了一声。
“我他妈都忍了好几天了,那些熟透的女人可不对我的胃口。”灰眼巫师和同伴抱怨着已经到了跟前,色欲熏心,他居然完全忽略了一旁的里德尔,呲着一口黄牙,笑眯眯的把手伸向了黛玉的脸蛋。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忙转脸一看,见同伴已经昏倒在了地上,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同伴的魔杖赫然到了那个高个子少年的手里——任何反应都来不及了!对方的魔杖已经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太快了!简直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这是最能体现巫师层次的能力之一!
“真遗憾,你可能连熟透的女人都要沾不到了。”那个男孩平凡的脸上忽然浮上一抹明朗与邪恶交织的笑容,明明是轻柔的话语,但那种刻骨的森寒就如那双冰冷的眸子一样,让他生出一种绝望,是的,男孩居然说的是纯正的德语,几乎是顶住他喉咙的前一瞬间,他口袋里才触摸到魔杖的手,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格林德沃的人?”里德尔轻蔑的看着他,勾了下唇角。然后微微偏头用英语对小姑娘轻声说道,“黛,你转过头去,我认为这场面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这给人一种体贴的错觉,或者,仅仅是一种绅士礼仪而已。
灰眼巫师看着那个明显被惊到的小女孩顺从的转过身去,他更慌乱了,他僵着脖子垂眼看了一下喉咙上顶着的魔杖,煞白着脸,有些磕巴的,“我……我们,只是来交易一……一批货。”
“无所谓。”少年轻声笑道,“我对格林德沃不感兴趣,当然是对目前来讲……”
他的兴趣点还在魂器上。何况,他还没毕业,而作为一个在校生,显然在一旁吃瓜才是最明智的,何况,对于建立魔法世界的新秩序,并不比对黑魔法精研的兴趣多几分,他向来是学者型的人……哦,好吧,是学者型野心家。
“……不过。”里德尔显然已经不想和灰眼男巫废话了,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接着一把拉过来,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他用德语说道,“作为一个男士,对一位这么可爱的小姐进行侮辱,才是不可饶恕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灰眼巫师已经看到少年蓦然凌厉起来的眉眼,一股杀意扑面而来!还没等他张嘴分辩什么,忽然觉得右手的禁制已经消失,居然能动了,他狂喜的握住魔杖。
而那个少年像是已经预知到了,或者根本就是蓄意的收回禁锢,他抱起了那个女童,只等灰眼巫师刚刚掏出魔杖,一道绿光已经从少年的杖头射了过来。
Avada Kedavra——
男巫像被突然抽去灵魂一样倒了下去,和卵石街面碰撞出的声响,让女孩转回了头,她一眼就看到地上的死尸,浑身颤栗起来,她紧张的揪着里德尔的衣角,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的说,“你,你杀人了?”
“是他忽然要杀我,我不得已……”里德尔做出满脸懊悔的样子,“来不及思考……真是个失误。”他皱起眉头。“可能会被开除,或者……去阿兹卡班,我想舅舅也许很乐意看到我。”他勾了勾唇角,强自压下浮起来的忍俊不禁,逗这个小姑娘真是一种乐趣,而且,杀戮——真是令人舒畅啊。
黛玉张口结舌,她的视线落到那个男巫的身上,果真,他的右手赫然握着一个魔杖。
然而后果的严重度,让她瞬间发蒙,她浑身发着抖,未成年巫师……开除……进阿兹卡班……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她看着里德尔,那个肇事者皱着眉头,仿佛并没什么慌乱,看着满脸的懊悔,却又仿佛带着一点点兴味的看着她,这是看她要不要报官吗?
黛玉强自冷静了一下,她颤抖着从里德尔的身上下来,捋了捋思路,声音里还透着紧张,“是他先要伤害你么?”
里德尔挑了一下眉,做出郁闷的姿态扯着慌,“他的悲剧在于施法速度太慢,否则现在地上躺着的就是我了。”
黛玉咬了咬唇,蹙着眉绞着自己的小手,“按我们《华夏律》,对现行不法的侵害,出于防卫,杀之无罪……我虽不知你这算不算过当,总归不是重刑也就是了……英吉利的法律定也是有这类条款。只是你违背了施法的禁令,后果还这般严重,被开除却是难免了,毕竟有踪丝可供魔法部调查……”她自顾自的说着,忽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她拉住少年的一只手,眼圈一红,已经掉下泪来,“我知道,我是起因,你们说的我虽听不懂,但却能看得出,若是我不来,定不会出现这件事。”说着,竟是无法克制一样,姑娘居然上前扑到他的怀里,虽然身高也只不过是堪堪埋在他的腰腹上罢了,她哽咽着,“阿汤,我对不住你……”
像是一粒石子忽然投进了心湖,一圈涟漪荡漾开来,里德尔甚至有那么一刻愣怔,其实,杀了那个巫师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更准确的说,是即兴的一个圈套。在翻倒巷这个灰色地带,寻衅私斗时有发生,死个把人不算什么事,而用一场谋杀禁锢住一个猎物却是一个有趣的小手段——但是这个女孩儿……第一次投怀送抱,居然是这个情景,他嘴角抽了抽,阿汤?这又是一个什么称谓?
他看着还在怀里啜泣的姑娘,一丝狡黠的笑意浮上他的眼底,“这不是你的错,黛。”他轻轻的拥了拥她,看着手里的魔杖微微一笑,天生的伪装者发出微讶的声音,“你不提我还没注意,黛,你看。”他把魔杖递到她的眼前,“我用的是别人的魔杖,当时怕他们联手对我们不利,我第一时间先缴了一根。”
黛玉红肿着眼睛抬起脸来,又看向还在地上昏迷的另一个巫师,“你……”
里德尔轻轻推开她的身子,走到那个巫师跟前,“当有成年巫师在附近的时候,魔法部是不会查清谁是施法者的。”他眼底闪过讥诮,更像是说给黛玉听的,“只能这样了。”他弯腰把魔杖塞回那个巫师手里。“毕竟被开除或者进阿兹卡班并不好玩,不是么?”
姑娘压住心慌和不安,见四下还没有人,这条小巷果真透着邪气,“我们快离开这吧。”她祈求道。
“稍等一下。”里德尔说,他又走到死去的灰眼巫师跟前,从他手里抽出魔杖,对着那个昏迷的巫师施了一些魔咒,修改记忆他很擅长。自认为凶手……他那个倒霉的舅舅不是就领教过么?
他把魔杖又还回死巫师的手里,眼底一丝冷酷的笑意转瞬即逝。呵,用别人的魔杖真是不顺手,魔力真是很容易打折扣呢……
※
纵深的小巷浮荡起诡谲的薄霾,阳光将一大一小的长长影子投在了卵石路上,小小的人影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来时的灵动。长身少年轻轻宽慰着她,不过从那双闪动着狡黠的眸子看来,更像是在蛊惑,合谋和恐惧是绑定成同犯最有用的工具不是么?
可怜的女孩第一次看到杀戮,还是因她而起,甚至有合谋做伪逃避制裁的嫌疑。少年的安抚虽然让她暂时摆脱了懊丧和不安,但看起来依旧是沉默的,她就像个无精打采的小猫,直到里德尔轻声说了一句,“到了。”
这仿佛是个背风处,风明显的小了,面前的店铺,看起来应该是巷子里最大的一家。橱窗里阴森森的陈列着各种可怖的物品,萎缩的头骨,甚至是干瘪的眼球,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看起来完全不祥的魔法物品,只是,店铺的门口有一把收拢起来的大阳伞,下面是还算干净的木质户外桌椅,桌子上摆着一盆缀着红果子的常青盆栽,一只漂亮的黑猫正懒洋洋的蜷在阳光下的木椅子上晒太阳。这一幕在阴冷的翻倒巷有着说不出的违和,让人有一种坐下去小憩的欲望。
阳光打在褪色的金字招牌上,上面赫然标识着几个醒目的词——“博金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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