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冉莫名其妙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彩虹男,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仿佛刚跑完马拉松,更不要说还对着空无一物的门外喊了句“你过来啊”。
“你后面跟着什么?”
彩虹男本想嚣张地撂一句狠话,没成想转头便对上两双探究的小眼睛。
六目相对,一声惨叫。
要知道无头鬼的眼球还耷拉在眼眶外没缩回去。
“你你你,你,这里,为什么有鬼!”
彩虹男慌不择路的后退两步,只见池冉搬个小板凳坐在地上,面前是两个被困成粽子的鬼怪。
青白的皮肤,一个从腰部断成两截,红白相间的内脏流了满地,而另一个就更可怕了,血肉模糊的脖颈,摆放在地上的头颅还弹出两只眼球,滴溜溜地瞅着他。
似乎在问——你瞅啥?
彩虹男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刚想祸水东引让这对姐弟吸引蛛女的目光,没成想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被推开的房门外一片漆黑,忽地漆黑中忽然传来了摩擦的声音。
唰唰——
别具特色的声音令两只小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无头鬼更是兴奋直接吼出声来,“是恩人,一定是恩人来了!”
“你们的恩人?”
池冉没想到自己逼问了大半夜都没能问出来一丝一毫信息的“恩人”,此刻居然主动出现在他们眼前。
无头鬼似乎是看出了池冉轻敌的念头,抢先道,“你别看我们两个是菜鸡,但是恩人可和我们不一样,她一定能够收拾你们。”
“吊打知道吗?能将你们吊起来打的那种!”
它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吹起“恩人”的彩虹屁就根本停不下来,得意到根本就忘了此时自己仍是个阶下囚,一副已经预见池冉和江逢两个魔鬼已经被恩人锤爆了的得瑟模样。
半截鬼这次难得没有怼它的蠢队友,显然也是赞同它的观点的。
“哦,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下了。”
池冉听着“恩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悉悉索索地声音令她想起了昨夜刚刚撑碎了他们一个房间的蛛女。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池冉颔首示意江逢和她堵在门口,静待“恩人”的到来。
-
蛛女巨大的触足横在门前,出于天性的谨慎,它先是在门前吐出了层层蛛丝,防止猎物跑掉,毕竟追逐战是它所不擅长的。
临到进房间前蛛女又想起了昨夜被魔鬼玩家吊打的恐惧,思索下便留出了一小道空隙,以防万一。
……应该不会那么巧的。
蛛女看着和昨日布局装潢完全不一样的房间,在心中嘲笑了下多心的自己,转头就把方才留下的缝隙堵死了。
它贪婪地吮吸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除了勉强能入口的彩虹男和一个女人的气味外,房间里还有一股香甜的,独属于美男的味道。
这让本以为只能在这次的玩家里吃到彩虹男的蛛女眼前一亮。
香香软软的小郎君,她来了。
左右彩虹男已经见识过它的真面目了,也就没有了掩藏的必要,于是蛛女粗暴地用触足拨弄开脆弱的木门。
“咔嚓”一声,本就是由两层薄薄木板组成的中空木门此时更是宛如纸片一般,在它坚硬的足下皱成了一团。
蛛女兴奋地搓着两只毛茸茸的触足,声音魅惑妖娆,“小可爱们,我来了~”
然而站在门口等着它的也不是想象中味道甜美的年轻男人,也不是瑟缩成一团的彩虹男,江逢那张虽然俊秀但面无表情的脸庞正对着门口的蛛女,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心情不是很美妙。
——这不是博克斯吗!
“嗨,又见面了,”池冉蹙着眉毛指着皱成一团的木门道,“这已经是你弄坏我们的第二扇房门了,下次动手时可以轻点吗?”
蛛女:……
它现在扭头就跑还来得及吗?
无头鬼却还嫌此时的场面不够乱,它没被局限住的头颅蹦蹦跳跳的来到蛛女的脚下,砰砰撞了两下它的触足,让蛛女想忽略这一切转身就跑都做不到。
“恩人,恩人,就是这两个人欺负了我们两天,你快给我们报仇,我要把他俩的眼珠扭下来沾脑浆吃!”
……
蛛女沉默着不动弹,它该用什么方式来回应这全身心信任着自己的傻鬼。
怎么委婉地告诉它,昨天自己也被江逢教育了一顿。
僵持住的场面一度很尴尬。
蛛女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昨夜的场景再次重现。
它无法控制自己吐出来的血丝!
方才还是它捕获猎物,封死猎物退路最好帮手的蛛网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巨网,将它团团围困在中心,怎样都逃不走。
如果蛛女能够回到两分钟前,它一定要剁掉那将后路封死的脚。
或者说它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脑内活动只是一瞬间,蛛女最终高举起了那黑亮地触足,在无头鬼和断头鬼期待的眼神中对着池冉尴尬的挥了挥,“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
彩虹男已经完全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他本以为如此凶残的蛛女会一口吞掉池冉,毕竟单从外貌上来看池冉要比格子女-优秀得多。
既然蛛女对格子女的外貌感兴趣,没道理会放过更优秀的池冉。
不光他不解,就连无头鬼大大的眼睛里也充斥着不解,“恩人,你怎么……”
蛛女用眼神示意半截鬼拦住口无遮拦的无头鬼,讨好地举起自己庞大的触足,“我很有用的,修房子更是一把好手,八只脚干起活来别提有多利索了。”
彩虹男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将他们追杀的走投无路的蛛女,转头居然举着八条大杀器说自己擅长修房子?
太可怕了。
他禁不住将目光游回池冉和江逢身上,这对姐弟究竟对副本里的鬼怪都做了什么?
池冉摆了摆手,“工作还是免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问你。”
“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在江逢威胁的目光下,蛛女无比乖巧地蹲坐在无头鬼身边,压低了自己的身体,方便池冉问话。
此时三只鬼都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看起来就像是幼儿园里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池冉几乎要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很快她就正色道,“接下来我问,你答。”
“听说你是这俩小鬼的恩人?”
蛛女瞥了一眼身旁两只坐的板板正正的小鬼,自从他俩知道蛛女也打不过面前的两位魔鬼后就彻底消停了,“也不算是,当时只是顺手帮了他们一下。”
“方才他俩谈话时说你是被村长赶出村子的,而且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你……”池冉顿了下,不紧不慢地投下一颗惊天炸弹,“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活着的时候是一名巫蛊师。”
“……”
尽管没有回答,但蛛女震惊的模样却做不了假。
“看来是我猜对了。”
看着蛛女欲言又止的模样,池冉好心地解释道,“其实很好推测出来,槐花村里存在的鬼怪都可以归属为村长阵营,根据我们目前的线索已知只有巫蛊师是村长的对立阵营,而你作为两只小鬼的恩人,是什么让它们连提及你的事情都不敢,答案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蛛女缩紧了瞳孔,不知何时干涩的嗓子发出了一句赞叹,“你说的对。”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是个好人。”池冉紧接着又说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不可能!”彩虹男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这怪物不可能是好人,你看它脸上还贴着格子女的脸皮,我亲眼看着它从格子女脸上活生生撕下来的,你和我说它是好人?”
“恩人怎么就不可能是好人了,把你的口气放尊重点。”
虽然败于两个魔鬼手下,可到底是厉鬼,听闻他人诋毁自己最喜欢的恩人无头鬼立即就炸了毛,咧着大嘴便一口咬上彩虹男的屁股。
“嗷呜——”
彩虹男痛得直跳脚,可却丝毫拿这颗头颅没办法。
“咳咳,”池冉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这无所谓的争吵,“我所说的好人当然不是指对通常意义上对我们好的人,而是在通关方法中,蛛女是我们的友善阵营,我们需要帮助它打败村长。”
面对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池冉自然道,“我这么说定是有所依据的。”
“首先,槐花村里的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村长的势力、蛛女的势力以及游荡在二人中间的无泪鬼们。根据两只小鬼所说忘恩负义的人,证明无泪鬼生前受过蛛女的恩惠,若蛛女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它没必要刻意施恩于几个将死之人。就算它是有意如此,那我还有第二个理由。”
“第二点最为关键,那就是蛛女和无泪鬼身上的花纹。”
“花纹?”
江逢好奇地盯着蛛女干瘪的皮肤上缓缓流淌的血色花纹,可看了半晌除了邪异不详外再也得不出有用的信息。
池冉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江逢,“这是我比对无泪鬼身上的花纹画下来的,你看看。”
江逢低头一看,惊讶道,“这竟然和蛛女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没错,这便是第二点。”
“蛛女身上的花纹和无泪鬼身上的是一样的,而无泪鬼生前是做什么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是祭品!”
“对,即便是我这种对祭祀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祭品和主祭者身上的花纹都是有严格要求的,绝不可能出现祭主和祭品身上绘着同一种花纹的情况,而蛛女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它也是祭品之一。”
“你们想想,策划这一切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放在一个祭品的位置上。”
无头鬼和断头鬼听着池冉的话一脸懵逼,它俩完全不知道当年在村长和蛛女只见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觉醒来自己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个身首分离,一个被拦腰斩断。
蛛女消失了,就连她的名字也变成了一个禁忌,它们只能私下里怀念恩人。
而现在居然得知蛛女当初可能是被村长当作了祭品,这让它们怎么平静得下来。
“恩人,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曾经被村长那混蛋当作祭品?”
蛛女闭上了眼睛,不答。
不去辩驳的态度已经证明她默认了池冉的话。
无头鬼双目赤红,纸质的头颅将地板砸得砰砰作响,显然已是怒极,“我和他拼了。”
“你冷静点,”难得保有一丝神智的半截鬼拦住了无头鬼,它问池冉,“我想知道那些曾经受到过恩人恩惠的无泪鬼为什么会突然与她反目,在整个村子里追杀她。”
江逢一脚踩瘪了蠕动到池冉身畔的血虫,血虫濒死前尖啸的声音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池冉原本因害怕而紧握的双手也随之松开,死了的虫子她还是可以忍受的,她用指着手中已经干瘪的虫尸,“就是因为它。”
无泪鬼和半截鬼显然不把手指长得血虫放在眼里,从鼻尖嗤出一声,“它?这小东西我一脚能踩死十个。”
“可不要小看这虫子,现在的它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是你们见过成千上万只细小的白虫争先恐后地分食一只是他们体长十倍有余的血虫吗?”
“分食完后,率先将身体转化为血色的虫子便会展开杀戮,直到瓦罐中只剩下它一个生命为止,这就叫做养蛊。”
“是母虫!”蛛女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道。
尽管很小声,但还是逃不过一直留意它的池冉的耳朵,“我曾在发狂的无泪鬼脑袋里看见过那巨大的血虫,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蛛女苦笑着道,“能够控制鬼怪精神的蛊虫……我没想到他真的会鼓捣出来。”
地上一排血虫扭动着前行,从池冉脚旁爬过还示威般的露出了狰狞的牙齿,就连经过江逢身边时都不例外,因为这种小虫子没有大脑。
但唯独在经过蛛女身边时,它们绕开了。
被这一奇特现象吸引的池冉联想到林中女鬼和水井里女鬼死亡后,血虫迫不及待吮吸它们脑浆的模样,与现在绕开蛛女的模样大相庭径。
仿佛是……畏惧着什么。
“村长组织的那次祭祀,失败了吧。”
池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懵了所有人,唯独蛛女惊诧的站起身来,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些虫子告诉我的。”池冉指了指地上被踩出来血红内脏的血虫,“它们不怕女鬼,对玩家下手,却唯独惧怕着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恩人本来就是玩蛊虫的?”
池冉抬头看了眼无头鬼,“回答错误,因为这些血虫是祭祀失败的衍生物,而且是蛛女祭祀失败之后的衍生物。”
“你们没有想过无泪鬼都是正常的人形,为何只有蛛女的下半身是蜘蛛的形态。”
没指望有人接话地池冉继续道,“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在这场祭祀中六名无泪鬼是辅助祭品,唯有蛛女是主祭品。”
“况且掌握了血虫控制住无泪鬼的村长明明占据武力上的优势,都已经将蛛女驱赶到了村子的边缘,可为什么不去杀死它?”
“这……”半截鬼沉默了。
对啊,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将蛛女作为一个禁忌的存在,不让它们触碰。
“当然是因为控制住无泪鬼的血虫是蛛女的衍生物,虽然蛛女并不能控制它们,但子虫天然对母虫的畏惧会让它们无法控制无泪鬼下杀手,倒是清醒过来的无泪鬼就会站在蛛女这边,村长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池冉的一通分析,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本来被迷雾所遮挡的真相在一瞬间拨开了迷雾,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他们面前,只是他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村长的?”蛛女撩起了一撮粘腻的黑发,“按理来说你们都会相信他的话不是吗?毕竟他是你们最先见到的人,也是游戏副本的发起者。”
蛛女望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彩虹男,嗤笑道,“我还听说你们最后的任务和那老头子有关,帮助我就不怕自己通不了关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我要纠正你话里的一点,老头不是村长。”
“什……”江逢探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缩回池冉身后用手捂着嘴巴小声提醒道,“可是姐姐,村长和老头长的一模一样啊。”
“那也只是我们听蛛女和两只小鬼说的,”随着池冉的眼神飘过,两只小鬼莫名坐得端正,一种被从内而外看透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它们所听所见的都是村长,而非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老头,要知道我们从未真正见过村长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是每次有需要的时候便会出现他的只言片语。”
“以至于给我们建立一个错误的等式,那就是村长=老头,而这也正是村长的目的,还记得我摇出来的那根吉签吗?”
江逢立即道,“就是那支证明老头是好人的吉签。”
“对,”池冉颔首,“虽然系统不会出错,但当我询问出问题的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是老头的形象,询问的自然是老头的身份。”
“可……若是他本身就不存在呢?”
“我懂了姐姐!那么签文就没有了意义。”江逢大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也就是一开始就不存在老头这个人,所以无论姐姐问什么签文都会显示吉签,因为一开始便是无效的签文。”
“聪明。”池冉赞许地点了点头,“村长拼命掩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举动也恰恰暴露了他自己,从无泪鬼到虚假的老头,他一直在借用外力,而这恰恰证明了他本体的孱弱。”
“正因为他无法借由无泪鬼无法彻底消灭蛛女,这才找上了玩家。”
“若玩家成功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自己的死对头,再趁机收取渔翁之利,若玩家失败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亏损,无非是无泪鬼多了几个小零食而已。”
江逢感叹,“……好歹毒地计策,若是我们走错一步便会进入他的陷阱。”
池冉看着盘坐在巨大触足上的蛛女,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瓦罐,自信地笑了。
“现在,就让我们去寻找那躲起来的胆小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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