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宝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脑袋里咯噔一声。
沈渊庭很快收了手,宝仪却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跟被碳烫了一样。
他语气散散又懒漫:“还没问你,今天晚上,你找我想说什么?”
一片黑暗里,他目光炯炯,直视她。
“原本没什么事的。”宝仪将事情说出来:“奴婢妹妹与小公子投缘,所以想让妹妹留在府上,读书时和小公子做个伴儿。”
“哦。”他松了手:“就这啊。”
“是。”
“行。”沈渊庭想都没想,斜眼看了她手里的书:“以后你想来看就点灯,别偷偷摸摸,让别人觉得进了贼。”
傅宝仪福了个礼:“是。奴婢记下来了。”
喝醉了酒的摄政王又摇摇晃晃走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喝醉了酒都一个模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第二日,沈渊庭的确不记得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事。婢子鱼贯而入,为他洗漱穿衣。
他略一皱眉,好像昨晚喝酒后,没有直接回重华殿?
但也懒得细想。
清晨日光中,摄政王一身锦纹银丝蛟龙黑衣,脚踩净靴,墨发高束,与几个侍卫打马出了王府。
傅宝仪默默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关上窗户。
她对镜梳头,换了衣裳。
腰侧有处不大不小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宝仪唉声叹气,穿内衫,取了外衣披在肩头。
日光重重,投过轻薄衣衫,勒出玲珑身段下一抹细腰。
傅宝仪很想找个武将学拳法或者是剑法,学一身保护自己的本事,将身体练的强硬一些,不会在稍有磕碰就通红一片,像个脆弱娃娃。也不会稍微一着凉就生病,病体柔弱。
她羡慕那些身体康健有力之人。
无奈父亲观念古板,不叫她去男人堆里厮混。
梳头的玉石梳子沾了桂花水,散发着清香。镜中的人儿面庞安静,一点尖俏下巴。
玉珠敲了敲门:“姑娘可起了?小公子醒了,正找您呢。”
“这就来。”傅宝仪紧了紧披肩,推开门,牵着妹妹的手去昭纯殿。
傅宝柒还没彻底醒过来,一到昭纯殿,就爬上了沈离的床榻。
傅宝仪拦住她:“柒儿!别没大没小的。快下来。”
“你的榻真软。像睡在棉花上似的。”宝柒精灵古怪,她知道长姐说的话不管用,这位小公子说的话才顶用。她朝沈离嘿嘿笑了两声:“你别去读书了,我们两个再睡一觉呗。”
沈离揉了揉眼,不再嫌弃宝柒,点了点头。
“胡闹。”傅宝仪板着脸,故作威严:“傅宝柒,你赶紧给我下来。”
傅宝柒委屈的哼哼着,躲在沈离身后。
郑伯见状,笑呵呵的:“姑娘,今儿个也不急。两个人还小,难得能玩到一起去。就随他们去罢。”
傅宝仪想到,确实。才是五六岁的孩童,日日读书,肯定是要无聊。郑伯叫婢女进来照顾,又问宝仪:“听说姑娘不仅懂书,也对药理略知一二。若是无趣,可到后园中药园里去看看。”
“药园?”
“咱们王府大,有许多园子,不种点什么就可惜了。前年有个医士云游在此,说是和咱们王府有缘,给了些药种,有许多都是平常没见过的。婢子仆妇也不懂,就瞎种一番当做花草,没成想长势极好。如今开春了,天气暖和,姑娘可有空去瞧瞧?”
傅宝仪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点头:“劳烦郑伯带路了。”
穿过九曲回折的八角连廊,走过同桥。侍卫婢子鱼贯排列,整齐行礼。傅宝仪跟在郑伯身边,足足走了有两里,才走到药园前。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来,有的只是一两个管花草的侍女,门前有被清除掉的荒草痕迹。
郑伯弯了弯腰:“到了。姑娘可先进去,老奴还有些事,就不陪姑娘了。”
“好,劳烦您了。”
“无碍。”
玉珠和其余两个小丫鬟,陪在宝仪身边。
一进月牙门,果然里面别有洞天。月牙门上悬着副苍劲有力的石刻对联。左帘“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天仙早遇宾郎。”右帘“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四前将军立赐合欢。”横批“内有百草。”
傅宝仪屏住呼吸,闻了闻,一股清淡药香。直到晌午,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应接不暇,恨不得住在园子里。
已经是晚春,花草格外多。
“这竟然有株紫兰石斛?”傅宝仪蹲下,在郁郁葱葱的一片叶子里发现了珍贵草药的踪迹。“紫兰石斛身体娇弱,只在高山上被发现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叶面的纹理。纹理大而厚,末端细密,轻嗅有偏甜淡香。竟然是真的!她也只有幸在舅父藏品里见过。这株能在平地的园子里生长,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集中采种,大面积培养?
傅宝仪取下花苞中成熟种子。
在玉珠眼里,这不过只是一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草木。她问:“姑娘,这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傅宝仪第一次觉得,摄政王府没白来。她香汗浸湿,轻轻喘着:“紫兰石斛珍贵不易采摘,对血浓之症有奇效。这一株,卖出去,能得不止五十两。”
玉珠被这个数字震惊了。就这破花?她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俸禄也不过才十两!
傅宝仪拿绢帕擦拭额前汗珠。她微微笑着:“咱们取了花苞,寻一片合适空地大面积培养。若能长出来,得了的钱都归你们。”
玉珠的眼睛,再一次睁大了。
—
军营,气氛紧张。
侍卫禀报:“报侯爷。眼线在袁府里放出线索。”
“呈上来。”
“是!”
沈渊庭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取下来。
纸条上写:“收买人心。”
沈渊庭早就猜到。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火苗将白纸吞噬。
林与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来回踱步:“姓袁的也真能忍,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
袁垣,前朝遗臣,一直暗藏野心,近几日,与胡狄有了联络。
高大的军帐里灯火森严。挂在墙头的军事防布图上,勾画着几道红线。沈渊庭凝视:“今年除夕前后,狄人已经暗暗有了新动作。尤其要重视庐邑一带。”
“自然。”林与走到近旁,按理摩拳擦掌:“松乏了几年,我这骨头早就痒痒了!还不如打一仗痛快!”
“军里训练不能放松。”沈渊庭道。
林与深深了解他。沈渊庭表面正人君子,彬彬有礼,其实心里的野性比谁都多。惹了他,五马分尸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在战场驰骋,能杀红眼,刀刀见血,从无人敢挑衅。
他啧啧称奇:“你这老古板,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沈渊庭收了柬本,没有理会林与,径直出门去。
宝阳殿,皇帝咳嗽一阵,宦官送上茶水。皇帝挥了挥手:“渊庭,你不要站着,来坐。”
皇帝抿了口茶,喘气:“临近天气热,朕这咳疾又犯了,不碍事,老毛病。”
“陛下要保重龙体,为天下子民着想。”沈渊庭立于殿下。
皇帝顺了顺气儿,终于不咳嗽了。他看着底下站着的,年轻力壮的将军,笑道:“朕明白。”
摄政王长相出众,华服锦衣,面容淡寡立于殿里,犹如一道利剑,隐在鞘中。
侍女们不敢与他对视,偷偷脸红。
皇帝听完了军营汇报,心里有数。他看向他:“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今些日子也足够辛苦。”
“此乃微臣之责。”
走到廊前,站在高高的鹿台上,能将上京景色尽收眼底,残阳如血,流云满天,一阵冷风拂面,吹起将军衣袍。
老宦官气喘吁吁:“侯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让您过去一趟。”
沈渊庭:“带路吧。”
凤仪宫。皇后摆了一桌子的佳肴珍馐,埋怨沈渊庭:“本宫不叫你过来,你就不会主动过来吗!非得让人请你去。”
“娘娘这里又没事。”沈渊庭回她。
“是没事。做姐姐的,也会想着弟弟罢!你瞧瞧你,都瘦了。是不是在军营没好好吃饭?”
皇后大沈渊庭十岁。父亲母亲出事走后,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如母,皇后总是牵挂着他:“以后,隔三差五来瞧瞧本宫,又不碍你的事儿。”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皇后娘娘笑了:“那姑娘,在你府里如何?”
“谁?”
“还能有谁?”皇后给他一剂白眼,真不知道她这傻弟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哦。她啊。”他直接了当,“挺笨的。”
婢子上来,为二人斟酒。
“没了?”皇后有些失望。
“没了,安分守己最好,还做什么?”他反问皇后。
皇后心里暗叹,你这个榆木脑袋!那么个娇媚可人儿在身边也不开窍。她原本以为,沈渊庭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进府上,肯定是有心意。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要是他看上了谁,是不会用绑到府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沈渊庭那板正脾气,定会一纸婚约,送到姑娘府里。
皇后心中失落叹息,真真儿是白忙活了一场。连他为什么绑人家姑娘都懒得问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既然不喜欢姑娘,还有什么值得问的?到嘴里的弟媳又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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