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钢筋的纹路，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砸在金晶剑断裂的剑身上，砸在地上散落的符纸碎片上，变成了新的朱痕。
钢筋穿透了黎锐手腕后，又穿透了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那快断墙上，像钉一幅画一样。
眼睫被血浸湿了，有些沉，黎锐费力抬起眼来，歪头吐出了口腔里的血，看向对面。
脍尖儿有一侧翅膀已经完全不能收拢了，铁色的羽毛七零八落，关节处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口，触目惊心，正汩汩涌着金色的血液。翅膀的重量让它的身体失衡了，只能蜷缩起身体，用一只爪立着，两只橙黄的眼睛，有一只已经完全被钢筋捅成了血洞，剩下的一只浸满了令人生寒的怨毒与仇恨，死死地盯住了黎锐。
黎锐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来，对着脍尖儿比了个中指，反手握住钢筋，匀了两口气，一股做气将其拔了出来。
沾着他的血的钢筋，被随手抛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中，还混着一丝丝金线。
黎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扶着手腕握了握拳，再抬起脸来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
“至于吗你？”打到这个地步，他的声音中，才有些动了怒的意思。
他把手腕上那块被钢筋捅穿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表摘了下来，一根手指挑住表带，冲着脍尖儿晃了晃：“江诗丹顿，65年的款，有市无价了知道吗？不是我说你，你报复心也太重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不是也没去薅你舌头吗？你往手心扎，往肚子上扎，哪怕往心口扎呢？冲我的表使什么劲？也难为你能看出来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说到最后把自己说委屈了，抱着那块儿破表耷拉起眉毛来。
脍尖儿看着眼前这闹剧般的一幕，再也体会不出丝毫可笑来，它一个天生地养以人为食的怪物，头一回体会到诡异是什么滋味，只一味伏低了身子，盯住黎锐的一举一动，从喉咙中发出色厉内荏的低吼。
“你最好开始祈祷，你这一身东西在修真界很值钱。不然……”黎锐终于心疼完了，把那块表恋恋不舍地丢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走上前来。
刚踏出一步，他的眼前突然有些眩晕，从眼底的黑色中泛上来几片金斑，在眼前虚虚地飘着。他定住步子，晃了晃脑袋。
脍尖儿等了几秒，缓缓探直了脖子，见黎锐没有动静，那条黑色的小蛇一点点探出头来，吐着信子：“小子，算我一时走眼，看不穿你是什么样的怪物，差点栽在你手上。不过，我的血此时已经进入了你的血脉，你太过托大了，不知道我们脍尖儿的血，是什么样的奇毒，哪怕是大罗神仙复生，也……”
黎锐突然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像是刚打了个盹，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困意，迷迷糊糊地：“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脍尖儿：“……”
黎锐拍了拍脸颊，搞不清自己为什么打着架犯起困来：“算了你也别再重复一遍了，我懒得听。来吧，咱们最后一轮吧，我赶时间。”
脍尖儿的身体无法自控地抖了起来。蜷起来的那只爪落在地上，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灭顶的恐惧几乎击碎了它，它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背心扔给黎锐，转身狂奔起来，利爪在地面上留下道道锐痕，一时间，砂石纷飞，声震如雷。
黎锐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磕了磕鞋子，弓下了身子。
“哎，需要帮忙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的方位传来。
脍尖儿跟黎锐同时停下了动作，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雪恰好停了。
厚重的云层被最后一道风吹走，月亮在今夜第一次现出了全貌，将全部的光线毫不吝啬地抛撒下来。
废楼搭建好的二层平台上，现出一个奇怪的人影来。
黎锐抬头迎着月亮的光，轻轻眯了眯眼睛。
那人原是半蹲着的，见黎锐看过来，便站起身来，两手插进兜里，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纵身一跃跳了下来，正落在脍尖儿跟黎锐中间，把脸朝着黎锐，背心留给了脍尖儿。
黎锐看着眼前人的样子，眉心不由自主的一跳。
是个青年男子，身量很高，却很古怪地，留着一头像古代人一样鸦黑的长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束着，嘴上还叼着个棒棒糖，冲着黎锐挑了挑眉，脸长得嘛……很欠打。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穿着的，分明是一身蓝白校服，胸口还印着“青州一中”的红字，尺寸好像还不怎么合适，胳膊腿都短了一大截，配上他那头发跟这狂拽的表情……
黎锐把手背到身后，弯起眼睛，笑得十分亲和：“小朋友，哥哥不需要帮忙哦，我们是电影公司在打样呢，身上的血是道具。你是COS社团的吧，哥哥也最喜欢二次元了。不过今天天气不好，结束了社团活动要早回家哦，来吧我带你出去。”
那人一皱眉毛：“神神叨叨说什么呢？听不懂。”
“再说了，”他将那根糖吐了，扯着嘴角一笑：“谁跟你说话了？”
黎锐还愣着，见他抬起手来，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不敢稍动的脍尖儿：“我是问它用不用帮忙。”
黎锐：“……”
脍尖儿：“……”
“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跟它是一伙的？”原来不是中二少年，是妖怪同盟！黎锐在心中合掌惊呼。
“谁跟这丑东西是一伙的。”男人嫌弃地皱了皱眉：“我路过看到你们在打架而已。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哥们儿，”黎锐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来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像傻子吗？你以为我会信？如果是真的，那你这刀拔偏了吧，我长这个样子，它长那个样子，你帮它？”
校服男耸了耸肩：“反正都不认识，谁可爱我帮谁喽。”
黎锐愣了半天，从胸腔里挤出一个笑来，对着天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
“咬他。”黎锐突然出声。
男人跟脍尖儿都是一愣，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又都防着对方突然咬上来。
黎锐怼出一个讥讽的笑：“不好意思，我也不是跟你说话。”
只见他卫衣的帽子里，缓缓飘出一阵黑色的烟雾，烟雾落在地上，凝成了一只黑猫的形状，蹲坐在原地，优雅地舔着手掌。
“咬他，我先去收拾了那只鸟，这个傻子交给你了。”黎锐轻笑着拍了拍小猫的脑袋，脚掌蹬住地面，身形如幻影一般，与男人擦肩而过，向着他身后的脍尖儿疾冲过去。
男人反身想追，后脖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他猛地回过头来，见那只名字叫咬他的小猫，正一瞬不瞬地，用一双盈绿的眼睛看着自己，尾巴轻轻地扫着，尾尖上，生着第三颗盈绿的眼睛，瞳孔正放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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