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店离住处并不太远。小摩托一路开回家，路上谁也没说话。
黎锐是胃不太好受，云焕羽是难得地想着些心事。沉默一直延续到进电梯，黎锐叫了云焕羽一声，按下了楼层键：“记住了，这是18，回家按这个。”
云焕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记住没有。
黎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云焕羽怀着心事低着头，电梯门开了，他刚提步要向外迈，黎锐突然在身后拽了他一把，手伸上来，捂住了云焕羽的嘴巴。
“屏气。”黎锐在他耳后轻声说道。
云焕羽有些不明所以，可身后这人总是神神叨叨，他甚至都有些习惯了，于是干脆任黎锐摆布，不挣扎也不做声。
二人原地站着不动弹。等电梯响起提示音要关上的时候，黎锐伸出一只手来，挡在了门上。
夜深人静，楼道里黑漆漆的。黎锐拽着云焕羽走出电梯，一步、两步、三步，还有十步……
站在家门口，他屏息站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动异响。他松开了手：“我这儿偶尔会有些不太平。以后如果我没跟你在一起，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话，也要这么做。提前探查，小心行事，确定无事之前，不准开门，还有……”
云焕羽正耐不住性子要打断他，一阵阴冷的风突然贴着肩头，从背后游上来。二人身子俱是一僵，双双停住了动作。
一张符纸从袖口悄悄滑到了黎锐指尖，云焕羽的右手则无声无息地背在了身后。
二人对视了一眼，突然一齐动了。符篆脱手而出，破风直击向身后暗处。黎锐身形疾退，为云焕羽让出腾挪的空间来，紧接着便反身欺上，紧紧缀在他身后。
符篆中了！黑暗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嚎，黎锐眼神一变。此时云焕羽已经冲到了近前，长臂一捞，在黑暗中掐住一根脖颈，回手拽了出来，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黎锐终于扑了上来，一掌拍向云焕羽的后脑勺。
云焕羽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拍得一哆嗦，还没等脑子转过弯来，黎锐又捶了几下他的胳膊：“撒手！松开松开！快松开！”
云焕羽还懵着，真就乖乖撒开了手。
黎锐扑上前，将贴着墙软软滑坐下去的人揪了起来，晃着肩膀，神色颇有些焦灼：“没事吧你！”一边说着，一边还回头瞪了云焕羽一眼。
云焕羽的火直冲头顶：“不是你看我做什么？！我就轻轻掐了他脖子一下，你的符现在还贴在他脑门上呢好吗？”
黎锐一把将那张符篆扯下来，飞快地塞进了裤兜里，有些尴尬：“咳，那什么，你清醒吗？能听清我说话吗？”
符篆被揭下来，灭顶一般的威压终于消失了。那人猛地倒吸一口气，捂住了脖子醒转过来，目含着无尽的委屈与幽怨，幽幽地看向黎锐。
黎锐一个立掌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你小子，早晚有一天要死在我手里！”
那人抱住头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才不怕你！我已经死了！略略略！”
是个半大的孩子，有个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棒球服牛仔裤，青春无敌，正朝着黎锐吐舌头。
黎锐合拳砸了他下巴一下，他便一口咬中了自己舌头，捂着嘴蹲了下去。黎锐气得一佛升天，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提起来：“袁何！我跟你说了几次了？说了几次了！不要再在我家门口等着了！你挨得揍还不够多是不是？信不信我让你再死一遍？灰飞烟灭的那种！”
袁何疼得直叫唤，还梗着脖子犟嘴：“那你答应我！”
黎锐真想再给他来上一拳：“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认识阎王！我怎么答应你！”
“不可能！你别骗我了！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下面的大人物，你肯定认识！你就帮我这一次怎么了？你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
“我不认识！”黎锐吼起来：“什么阎王黑白无常的，连地府到底存不存在我都不知道！你死之前上高中了吧？怎么说也是科学德育长大的，你能不能唯物主义一点啊？”
“我死了以后变成鬼了啊哥！变成鬼还被你揍了好几次！你让我怎么唯物主义！”袁何伸开两手，树袋熊一样跳到黎锐身上挂住了。
“我……”黎锐太阳穴突突地跳，刚想说什么，云焕羽突然伸出手来，将袁何从黎锐身上撕了下来，把黎锐隔在了自己身后。他用审视的眼光上下看了袁何一眼，开口，对着身后的黎锐说：“你认识？”
“不认识。”黎锐十分烦躁：“有一次干活儿让他看见了，就缠上了我。”
“哦。”云焕羽转了转手腕：“那就是个普通小鬼啊，灭了不就行了？”
黎锐拽住了他的胳膊：“又不是恶鬼，杀什么杀。缠过来，揍一顿，他自己就会老实一段时间。你别管了。”
话这么说着，却又朝袁何挥了挥拳头：“这么弱的灵还敢出来晃！万一碰上恶鬼你就成宵夜了！再说我上次不是把你灵气打散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又聚了形？不是干什么坏事了吧？”
袁何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个胆子。是我妈给我上香了。”
“今天是我忌日。”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黎锐沉默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来，远远地抛给了袁何：“别再来了，我帮不了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袁何下意识地接住了，摊开手掌，是一颗烛糖，那些年纪小一些的小鬼都很爱吃的。
“我知道。就是好不容易能聚形了，来闹闹你。”他朝黎锐笑了笑，将那颗糖抛进了嘴里，身形渐渐变成半透明的，化在了空气里。
黎锐转过身来，对着家门发了一会儿呆，才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却突然停住了。
云焕羽看着他的背影，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开口：“想啥呢？还不开门。”
黎锐的手本来按在门把手上，突然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门口，对着云焕羽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
“什么？”
“不是随手一推门就开了吗？你来，正好当着我的面，让我看看。”
云焕羽瞬间想起了那些风雷剑阵，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要不……”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了。”黎锐两手插兜，老神在在。
云焕羽这辈子就是受不得激，看着黎锐隐隐含着得意的眼角眉梢，他心一横，把牙一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骗人，上次明明就是随手一推就开了。怕什么，本尊就站在这里呢，要真出了什么事，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踏前一步，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黎锐的眼神一闪。
云焕羽轻轻转动手腕，“哒”的一声，门开了。
他一把将门甩开：“咳，好安静啊，哎我说你的那些符啊剑的，灵不灵光啊？我现在对咱家这个安全问题很担心啊……”
黎锐一把将他推进门里，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炫耀，在身后摔上了门：“你就是个租户，少跟我咱家。”
云焕羽趔趄了两步，稳住身子，双手插兜转过身来，黎锐正弯着腰换鞋，他眼神在房子四处转了一圈：“你这宅子可真够小的。就这么一间？我睡哪儿？”
当晚云焕羽抱着一个枕头睡在冰箱边的地上的时候，翻来覆去好半天，气得睡不着，到了快黎明的后半夜，才终于安静下来，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黎锐一直听着他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云焕羽的背影，眼睛在黑暗中明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阖上眼皮，放任自己陷入了睡眠。
***
他是被一阵“叮咣”的巨响吵醒的。
那声响像是直接砸在了他的耳膜上，他骤然坐起身来，眼前还冒着金星，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过了一会儿他才捡回昨天的记忆来，哑着嗓子，说出声来：“想死吗？”
冰箱前的地上落着几瓶易拉罐，就是它们砸下去发出来的声音。云焕羽正站在大开的冰箱门前，嘴里叼着个苹果，怀里还抱着一堆吃的，踮着脚缩着脖子站着。
“饿了……”他怀抱着那堆东西，弯着脖子，费力地将嘴上的苹果递在手里：“我闻见这个柜子里有吃的……”
黎锐有起床气，挺严重。可人饿了，总不能让人家不要饿吧。黎锐在汹涌的起床气中找回一丝理智，将自己重新砸会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尽力控制着语气：“饿了你就吃，别再出声了。”
意识还停留在浅眠里，应该很快就能再次睡着了。黎锐酝酿着……突然，被子被拽了拽。
“这都卯时了。你还不起？不吃早点吗？不吃早点对身体不好。你这儿有没有伙房啊？你那柜子里放的东西都太凉了，我煮完热汤面吃吧，你要不要葱花……”
黎锐一把将被子掀了下来：“没有伙房。”
“啊？”
“我说！我没有伙房！没有早饭！什么都没有！你要是实在精力旺盛没处发泄，自己滚下楼跑圈去！别来烦我！我年纪大了奉陪不起！”
说完又将被子蒙上了头。
云焕羽小声咋舌：“这人……就是问问他吃不吃早点……炮仗一样。”
黎锐脸埋在被子里，打算动手杀人。
可还没等他起身……
“挣钱！起来挣钱！爬起来挣钱！滚过来挣钱！挣钱……”
一只手从被子的一角伸了进来，举着一个震动不休，尖叫着的手机。
黎锐将手机夺过来，看着来电显示上的“版主”，捂住眼睛，被困意与烦躁折腾地想哭又想笑。
他接起电话来：“喂？版主？啊我知道，阿棺昨晚告诉我了。我出发了出发了，在路上呢。”声音精神又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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