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黎锐把胳膊横在眼睛上，半天没动。
云焕羽是天下第一不会看脸色的，他三两口把那个苹果转着圈啃了个干净，等了一会儿见黎锐还不动弹，直接上前，把人胳膊拽下来了：“不是都骗人说已经在路上了吗？还不起？”
黎锐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那什么，我怕你耽误了正事……”
黎锐一个挺身坐起身来，云焕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都要丢尽了，赶紧清了清嗓子：“你先去收拾吧，今天早晨先对付着吃一点，回来的时候多买些食材回来……”
黎锐从床上下来，跟他擦身而过去了卫生间，“咣”地摔上了门，全程理都没理他。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水珠，也没擦。冷水洗过脸之后，那股冲上头顶的起床气已经浇灭了不少，黎锐一边在心中劝自己，不要跟这种一根筋的生物置气，一边走到冰箱前，拿了盒冰牛奶出来，插上了吸管。
还没等喝上一口，手里的牛奶盒劈手被人夺去了，牛奶从盒子里被挤出来，溅了黎锐一脸。
黎锐几乎是木然地，抬起眼皮来看着眼前的人。
“太凉了，喝下去胃肠不得冻成冰坨子啊，还得出门办事呢。饿的话，先吃个果子垫垫吧，果子还不算太凉。”
黎锐掐着眉心拼命回忆：我刚才是怎么劝自己的来着？得多劝几遍才行。
“……不吃了。”他走到衣柜前换下居家服来，挑了套宽松方便的换上了，走到玄关前捞起钥匙来：“来不及了，走吧。”
云焕羽站着没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我非得去吗？”
黎锐停下动作，眼风扫向他：“不是说好的吗？怎么了？想反悔？”
云焕羽搓着手，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不是……就是，哎就是……”
“就是什么？”黎锐皱起眉来：“有话直说。”
“就是能不能不要坐你那个车了！”云焕羽心一横，喊出来：“我是真的觉得挺丢人的！”
“丢人？有什么好丢人的？”黎锐勉强耐下性子来，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跟你说了不能御剑，不骑摩托车，怎么去啊？难不成走着去？我今天累，不走。”
“你看！你自己也说了骑！”云焕羽像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一样，指着黎锐喊起来：“我就觉得这个摩托差不多就相当于我们当年的马，我们那时候，从没有两个男子同骑一匹马的，太，太那什么了……”
他自己眼神闪烁说不下去，干脆扯着脖子嚷起来：“反正我再也不要跟你坐着同一匹摩托出门了！绝不！我是真的难受！”
黎锐抱起胳膊来，懒得去纠正他量词上的错误：“既然这样，那不然您想个招，告诉我，不坐摩托，咱怎么去？”
云焕羽被问得一愣：“雇……雇个马车？”
黎锐鼓掌：“漂亮。这么说吧，方圆百里，你要是能找到一匹活马，我跟你姓。”
云焕羽挠头：“我哪儿知道啊，那，昨天那个官差开的那种车呢？四个轮子自己转，像个轿子一样的那种车，我看大街上好多那种车啊，你为什么没有？”
黎锐心想着你小子倒是眼尖，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哦，开不起。”
“你不是说你很有钱吗？！”云焕羽一脸被骗的幽怨。
“我没说我买不起，我是开不起。”黎锐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清楚：“你看哈，比如我骑着小摩托去跟脍尖儿那样的怪物打架，打到一半，脍尖儿一脚把我摩托踩烂了，我就宰了它，回来换个新摩托，小钱儿。但是我要是开着轿车去，打到一半，咣，车被一脚踩烂了，我是不是得心疼死？还有，烂了的车怎么处理？拖回来往哪儿放？怎么解释车顶上有个怪物的脚印？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懂？”
黎锐没说的是，这个时代还有打车这回事。他心中丝毫没有愧疚，反正他也没说谎，他只是有些事情忘了说，而已。
云焕羽有些踟蹰了。办法吧，他想不出来，让他再坐上那个小摩托只能依仗着黎锐的后背吧，他是打死都不想。犹豫着过了半天，他一攥拳头：“报酬呢？”
“嗯？”黎锐没听清。
“报酬，之前说好的，我帮你干活儿，你给我这边的钱，让我能好好玩。”他眼神闪烁着坚定的光：“我帮你干活儿，你给我报酬。那个轿车，我攒钱买。到时候要是有怪物敢踩我的车，”他顿了顿，“我就撕碎了它。”
黎锐眯起眼睛来，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开口：“五十。”
“什么？”
“五十块。解决一次活儿，我给你五十块，作为报酬，怎么样？”
云焕羽谨慎地看着黎锐：“五十……块，在这里能买多少斤米？”
黎锐有阵子没去超市了，胡乱估计了一个差不多的数：“十几二十斤吧。”
云焕羽在心中换算了一下，暗暗咋舌。心想不得了，我那时候到了百夫长，月饷才不过一斗粳米。这小子果然有钱，还是个冤大头。
可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天那个阿棺跟你说三百万什么的……”
“那说的是论坛币，只能用来买些符纸金剑什么的，是鬼哭论坛专用的货币，不当真的。”黎锐耸耸肩。
云焕羽点点头，生怕再多问一句黎锐就反悔了。可面上一点不能露怯，板起脸来：“差强人意，我凑合干了。”
“那能走了？”黎锐转着手指上的钥匙，推开门等着他。
云焕羽面如菜色：“……我就再忍一段时间。”
***
说巧也巧，在楼道口看见那辆正敞开车门等着他们的迈巴赫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住了。
云焕羽盯着那辆车看了半天，戳了戳黎锐的腰眼，凑到他耳边来：“我喜欢这个，比官差的那个好看多了。这个贵吗？我要干多少次活儿才能买？”
黎锐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别急，快了，快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下来了，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带着白手套，态度恭谨：“请问，是黎锐黎先生吗？”
黎锐点头举手：“啊，是我。”
“久仰了，没想到黎先生如此年少有为。”司机送上恰到好处的恭维，又适时转向云焕羽：“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顾问，但说无妨。敢问您是？”
司机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双手送到黎锐面前来。
黎锐只瞟了一眼，是鬼哭论坛的红莲篆印，眼神看过去的瞬间，血色的红莲上有金光一闪。
这是绝不可能作假的印迹。黎锐验证了面前人的身份，说起了行内话：“是阿棺昨天扔给我的那件活儿吗？可是，不是让我去蓉婆那里接吗？”
司机将手机收起来，摇了摇头：“是版主亲自下的指令，让我来这里接您。没提到您说的蓉婆。”
“版主亲自下的令？”黎锐皱起眉来，沉吟了一会儿：“你老板是何方神圣啊？”
司机笑起来：“黎先生，等见到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
迈巴赫像一条黑色的巨鲨一般，驶入了鱼群一般的车流。车子从市区的主路一路驶上高架，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云焕羽趴在车窗边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眼睛都是亮的，回头扯黎锐：“这车好快！跟御剑差不多快了！好厉害。”
黎锐想告诉他你现在的样子跟好多大型宠物犬好像，想了想还是别这么损了，就没作声，憋着笑欣赏云焕羽的呆状。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云焕羽，眼中也带着一点笑意。
黎锐清了清嗓子：“我看已经出了城往机场路走了。咱们这是去哪里？”
“不远，就在近郊，马上就到了。”
近郊？黎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地方，不由得一愣，看了眼还兴致勃勃趴在车窗边的云焕羽。
果然，车子到了地界，云焕羽的神情，一点点由兴奋变成呆愣，又变成了震惊。
司机找了一处空地，把车停稳了。黎锐俯身帮云焕羽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他便迫不及待地冲下了车，跑出去好远，抬头四处张望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脸上的神色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黎锐真恨不得在他脖子上栓个绳子。只能把手拢在嘴边大喊：“回来！你进不去！要证件的！”
云焕羽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完全没理会黎锐，径直往大门处跑去了。
结果——真进去了。门口站着的门卫只是略瞟了他一眼，连拦都没拦。
黎锐一拍脑门：对，他的头发。
只能回头朝司机抱歉地笑了笑，两人一起快跑了几步，走到了大门前。
趁司机给门卫看工作证的功夫，黎锐探头，向大门里望去。
说是大门，其实是仿制了古代城门的样子。青砖石路，漆青大门。门里砖房幢幢，商幌飘摇，俨然就是一座古代的城池。路上间或有穿着古装的男女，与穿着马甲裤衩挂着工作证的现代人走来走去。
黎锐被发了一个临时访客证，跟司机一起，走了进去。
城门的最上方，挂着几个红色的广告字：“古代影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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