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
海湾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远处的海面上撒下一线红浆。
富人区就是不一样。富人区的空气都比青州市区的要轻一些,冽一些。
开发商砸了真金白银买下来的这块地皮,宣传起来腰杆很硬,不遗余力。
“海滨林域,空气中富含负离子,带给您和您的家人最舒适的呼吸。”宣传册上这么写着。就连这个宣传册,跟其他楼盘那些在地铁口抓着人发放的花花绿绿的薄页也不一样,用的是高端的铜丝纸,用白金色的硬壳包着,不对大众发放,只在小范围圈子内流传。搞到这么一本,还废了点力气。
穿着黑色长衫的人站在树林里,看着眼前这栋装饰低调的独栋,两指捏着烟头,深深吸了一口,让烟草跟富含负离子的空气一起冲入肺腑,在胸膛中好好转上一圈,然后深深地将白色的烟雾吐出来,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了。随即那本高贵的宣传册也落在了地上,就扔在烟头旁边,陷进了土里,看上去没那么高贵了。
他朝房子的大门走去。
没有绕弯,没有前后打探,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样那么随意地,推开了院前的铁栅栏门。
没锁。他稍微有些意外,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种高度跟强度的门,最开始做来就只是为了美观,而不是为了防盗的。
他四下略微看了一眼。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前花园,规规整整,没什么特别的。他径直走,就到了房子的大门前。
他两手在胸前结了一个乾印,将掌心放在锁芯上。乾统秩序,百行正轨万川归墟,锁芯内的机簧悄无声息地滑回原轨归位,他将手按在门把上,轻轻一推,门就这样开了。
进门前他低头看了一眼。
不愧是有钱人,连门口铺的脚垫看上去都很高级。
他轻轻一笑,将鞋底上的泥尽数蹭在了这张垫子上,迈步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鞋底干净,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可只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
正对着大门的水晶吊灯下面,有一个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金发碧眼,两手放在膝上,腰杆笔直地坐着,是十分标准的正坐。见到来人,它的胳膊缓缓抬起来,做了一个“这边请”的手势,开口说了话,说得不是英文,甚至不是女声:“记。”
男人将手隐在身后,稍稍退了一步,皱眉打量着它。
芭比娃娃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又上下晃了一下胳膊,强调了一遍:“记!”且双腿颤动,像是要站起来。
男子再退,撞上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他回头,脸贴脸地对上一张冰冷的铁面具。跟人一样高的铁人正一动不动地贴着他的后背,右手笔直伸向前摆着帅气的架势,像是把男人揽在怀里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大个家伙,没发出半点声响。
“记!”面罩下面传来一个没断奶的声音:“荣,阿荣浪你记!”
男子回身跳开,一张闪着幽光的灵符出现在他的指间。
鬼灵而已,别说见过的,他这些年来收服的就有几十上百个了。虽然会说会走的鬼灵并不多见,可他并不紧张。真正让他崩起精神来的,是这两只鬼灵背后的灵主。
“他俩是说,让你登记。”
一个困意慢慢的声音从楼梯那里传来。
黎锐打着哈欠揉着眼,从楼梯上走下来:“那边,登记本。”
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客餐厅的两把椅子背向放着,椅背上栓了一根劣质的儿童跳绳,跳绳上挂着一个最便宜的那种笔记本,本上有一个弹簧拴着的小圆珠笔。
“方便的话把姓名物种来历写一下。”黎锐头发乱糟糟地,睡眼惺忪地往芭比娃娃旁边一站,弯下腰来将手放在地上,让芭比娃娃走到掌心上,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肩膀上:“我得拿本记数,好跟老板对账算钱。”
男子转头看向他:“怎么,狐狸跟你用人头算钱吗?”
“那倒没有。”黎锐反身走向冰箱,在里面扒拉了一会儿,找了盒牛奶出来,插上吸管喝着:“都是一口价,不过多记两个,老板看着也觉得这钱花得值不是。我盼着你们多来呢,谁想到等了一晚上,就等来你一个。”
男子襟了襟袖子,躬身抱拳:“不周山门,师长异道长,属猿山老祖一脉,任契生。我看小先生也是道统,因而斗胆请尊一下山门。”
“我没有道统,是个山野杂修,去山里采蘑菇捡了一本练气秘籍才入的道。”黎锐打了个奶嗝,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两眼:“这么说你是小猴儿座下的?也姓任,你跟小猴儿有什么血亲关系吗?”
男人挺直了腰杆,神情一肃:“道友慎重。猿山老祖乃是鄙人家师家祖,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出言放肆的,当心折了寿。”
身后的铁人突然“嗬嗬嗬”地笑出声来。
黎锐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打趣:“我记得小……哦不,是猿山老祖。我记得他混得不错啊,不周到今天应该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大宗门了吧。你即是他的徒孙,又是他的血亲,不应该镇在山门里当高人吗?怎么混得这样差,来这里干起小偷小摸的活儿来了?”
任契生中年模样,五官生得周正严锐,长身而立,一脸正气相。可他突然伸出舌头来,眼看着黎锐,舌尖缓缓舔过上牙。五官的正气与神色的邪气相容,糅杂出诡异的观感来。
“看来你果然是个山野杂修。”任契生负手立着,掌心偷偷点起魂火来:“任正任契生,弑师盗宝叛出不周,可是新鲜出炉不久的大新闻呢。”
黎锐点点头:“哦哦是吗,我不看新闻。不过我随口一问哈,无意冒犯,就是随口一问。你们不周,有没有放抓你的悬赏啊?给多少赏金?”
任契生脸色一僵,手指抽动。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哎,这臭道士手背在后头点火呢,要偷袭你嘿,好不要脸。”
任契生铁青着脸抬头望去,云焕羽正半截身子挂在二楼的栏杆上看戏,头发跟两根手臂一起漫不经心地晃悠着,见任契生看过来,朝他扒了扒眼皮:“你完了。他早上起来脾气不好。”
“这是个修士,用不到你,时间还早,你回去睡个回笼吧。”黎锐的声音倒是听不出脾气不好的样子,轻轻浅浅地,就响在任契生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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