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羽往黎锐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可黎锐字打得飞快，手指翻飞，根本看不清他发的什么。
过了一会儿，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黎锐在屏幕上点了一下，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好的黎先生，我知道了，你放心。”
云焕羽的耳朵动了动。是阮倾的那个助理，叫小刘的。
黎锐也不再打字，对着手机屏幕说话：“那就麻烦你了。你老板现在不是太冷静，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她主动承认这都是我指使你的，不会让你背锅的。”
那边的女孩子轻轻笑了两声：“没关系的黎先生，姐姐只是性子有些急，其实人很好，不会因为这种事发火的。”
黎锐笑了笑，没再回复。
云焕羽正在收拾碗碟，见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是那个小刘？你找她帮什么忙？”
黎锐从他手上的盘子里捏了一块鸡胸肉扔到嘴里：“她不是还有两辆车在她助理那里吗，一辆迈巴赫，还有一辆保姆车，我让小刘安排这两辆车，别急着送回来，先去阮倾公司停一会儿，再去法院门口停半天，最后，一辆去她前男友公司门口，一辆去他家门口，就这么停着，不走了。”
云焕羽皱着眉搞不懂：“这样是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了，”黎锐在云焕羽袖子上擦了擦手指，“吓不死他也要膈应死他。你到现在还没发现这狗男人的风格吗？这就是一胆小鬼，说不定现在正缩在家里，找了几个老道贴身保护他呢。我偏要吓唬他，咱也给他们找点事忙忙。”
云焕羽举起手中的盘子端到黎锐眼前来，黎锐摇了摇头，他就把盘子里剩下的连带盘子一起丢进了水槽里，洗了把手，回过身来，扯了张厨房纸擦着手跟袖口：“那咱们要怎么样？接着关在这个宅子里等着？还要关几天？什么时候算完事？”
黎锐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吗，阮倾那边在搞他的资产家业了，等他变得一文不名，自然就没办法付悬赏给这些臭鱼烂虾了，我们就保护阮倾到那时候为止。而且这才第一天呢，你怎么突然这么心浮气躁的。”
云焕羽不置可否，摇了摇头：“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期限。”
黎锐耸了耸肩。
“我虽然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不是很了解，不过却知道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要扳倒一个豪绅让他到身无分文的地步，是这么容易的事吗？”云焕羽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你有没有问过阮倾，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用什么方法动手，如果已经在着手了，那进度怎么样，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用到妖力？”
黎锐愣了一下：“不会，她在人间世混了这么久，名利场里泡过来的，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云焕羽只是看着他：“别忘了，你身上还有跟她的死契。”
黎锐一时没说话，突然抬起头来，淡淡地：“她不会的。她少说还有几百几千年的好日子可以过，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个这样卑劣的凡人身上。狐狸爱玩，气性又大，不过，可不是傻子。”
云焕羽只是点点头：“好的。你心中有谱就可以。”转过身去，有些不熟悉地打开水龙头，刷起碗来。
黎锐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云焕羽却像背后生了眼一样，从黎锐沉默的站立中察觉到了一些无措。
他刚想回过头来，就听到黎锐说：“那，阮倾出来的话你喊我一声吧，我上楼看看孪蛇跟任契生的情况。”
水龙头开着，云焕羽背对着黎锐，点了点头。
黎锐的脚步声响起，渐远，消失在二楼转角。云焕羽关掉水龙头，对着料理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二楼卧室，卫生间门口，黎锐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突然皱着眉站住了。
门的另一边模模糊糊地，传来一种低语一样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像蛇吐信一样，半真半假地擦过人的耳廓，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幻觉。
黎锐推门进去。
两只孪蛇百分百同步地转过头来，朝黎锐看来。
“醒了？你跟谁说话呢？”黎锐走到任契生面前，用脚拨了拨他的身子，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还在昏迷着。黎锐走到两只孪蛇前头来：“要是你们两个之间说话，算自言自语吗？”
孪蛇双手被紧紧束在背后，背靠着墙，把自己的身子往上拱了拱：“当然不算，我们是兄弟，再怎么一心同体，也不是同一条蛇。”
黎锐蹲下身子来，直视着正着话的孪蛇的眼睛：“你不是抱怨说我不记得你的名字吗？你们两个是不是各自有名字？你现在可以再告诉我一遍，当然，我不保证能记住。”
孪蛇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低声笑起来：“何必呢大人，反正你也不关心，不是吗？如今你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一呼百应，我还是被你踩在脚下的那条不起眼的怪蛇。如今我性命都被你拿捏着，何苦屈尊降贵来问我的名字，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当然，我不保证会告诉你。”
“可以，很公平。”黎锐转头四处看了一下，从架子上拿了块浴巾下来，铺在地上，在上面坐下了，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他歪头想了一会儿：“我想想啊。太常，我做太常的那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六百一十三年前。”另一条一直没说话的孪蛇突然开了口。
“嚯。”黎锐咋舌：“这么些年了？真是……这么说来，你们也是至少活了六百年的大妖了。”
“一千四百年。”那条孪蛇又说：“认识你那年我们已经七百多岁了。”
“七百多年你们连个人形都没混到？”黎锐没忍住提高了音量，又一拍自己大腿：“哦哦忘了，你们是最近几十年才发迹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哈，无意冒犯。那你们即便在大妖中也算活得久的了？”
“想问就问，别兜圈子。”两条蛇都看着黎锐没有说话，眼神中却十分明确地透出这样的意思来。
“六百年前我或许没问过你们。毕竟你们那时候还没有人形。不过，”黎锐站起身来，用手指沾着洗漱台上的水，在镜子上画下了一个怪异的符号：“见过这个吗？”
那是一个圆形的符号，圆的中间画着一条笔直的竖线，将圆平均地一分为二。圆的左侧是一个像鸟一样的象形形状，右侧的看上去像一条鱼。
黎锐的手指准确而熟练，像是已经把这个符号画了千万遍。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孪蛇脸上的表情。
两条蛇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黎锐沉吟着点了点头。孪蛇本以为他至少会追问几句，没想到他却直接转过身去，用手将镜子上的符号抹去了：“没事，不知道也正常。”
接着，他用手指重新沾上水，在镜子上写下一个字。
是个“云”字。
“你认识他。”黎锐回过身来，用的不是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陈述句。
“云”字的笔画渐渐凝成了水痕，一道道顺着笔画的尾端流下来。
孪蛇与黎锐对视着：“不认识。”
“哦？不认识谁？”黎锐笑了：“我可不记得跟你介绍过谁姓云。你跟他打的时候，互通过姓名了？”
“互通过姓名就算是认识了？”孪蛇跟着黎锐笑起来：“我如果认识他，摸得清他的来头，还会栽在你手里？”
黎锐笑着摇头，手指遥遥点了点孪蛇：“你们啊，不老实。”
孪蛇脸上的笑僵硬了那么一瞬。
黎锐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耳朵，摊开手给孪蛇看。
他的手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耳朵。
孪蛇猛地抬头看去，黎锐的耳朵还待在他自己脑袋上。
“仲耳，听说过没有？”黎锐伸手触了触那只耳朵，耳朵竟然像是怕痒一样，微微缩了缩：“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给他种上了，刚刚才摸了他一下，从他身上摘下来。”
“怎……怎么是你？！”黎锐学着孪蛇的声音：“你见到他的第一句，说的是这个。”
“然后他说的是，‘我认识你？’你否认了。”黎锐一瞬不瞬地看着孪蛇，眼看着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笑着眯起眼睛来：“所以，他是谁？”
孪蛇低下头去，片刻后突然笑了，眼中闪着恶毒的光，抬起头来：“黎太常，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确实是一伙的呀，”黎锐点点头，“跟自己一伙的人，知根知底才比较重要，不是吗？”
“既然想知道，你怎么不直接去问他？”
“你管我先问谁干什么。”黎锐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就先回答我，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就行了。”
孪蛇突然尖声狂笑起来。
黎锐站起身来，皱着眉，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发疯。
因而他没有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直到云焕羽敲了敲门，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云焕羽倚在门边，先看了孪蛇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下楼，来客人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