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衿觉得自己冤到家了。
“闭情关……闭情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他又不熟。”他努力地解释着，“再说自从魔狱建立，心魔都快成濒危生物了，谁还会为情所困啊？这简直，简直就是……”
孟子衿想了半天，努力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碰瓷，对，简直就是碰瓷！”
“是么？”沈霄嗓音幽幽，“我可是听说人家不但为你闭情关，还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孟子衿头疼欲裂，“我跟他只是纯粹的陪练关系，你怎么就不信呢？”
“当然是因为你有前科啊！”
“什么前科？”
沈霄竖起手指：“林溪亭。”
孟子衿：“……”
得，又转回那个解不开的结了。
他捂着前额，无奈地绕着青石转了几圈，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夜风徐徐，霞光隐没在天尽头后，群星拱着圆月缓缓升起，山脚下隐约传来清脆的虫鸣。
孟子衿拉着沈霄，示意他在余温尚存的草地上坐下，抬手将飞扬的长发捋到身后：“这样，你先听我给你说件事。”
“听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季忘归不会因为我而闭情关。”
……
物力有尽，而人欲无穷，这无穷的欲望往往催生无数内心的阴暗面，再开朗向善的人也难以避免。
对修真之人而言，这种阴暗面隐藏极深，却会在某一个节点上成倍地爆发开来，遂称之为心魔。
据说很久以前，心魔在广袤的修真界大地上肆虐，是每个修者修行道路上避不开的坎，甚至在修为境界中，都为它单独设立了一段境界，名为心魔期。
这居于金丹期之后，开窍期之前的心魔期，曾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让诸多修者谈之色变。
不过……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孟子衿坐在草地上，身上披着沈霄的青袍，身下还垫着一截——沈霄怕他着凉，又嫌地上湿气重，硬要给他铺一层垫上。
袍子上一如既往，染着暖暖的温度和淡淡的清香，头顶星空烂漫如海，银河泛着璀璨光芒一路蔓延，消失在尽头的地平线上。
“后来，天地间出了个大能……具体经过我就不跟你详说了，反正人家那人生跟坐火箭一样，简直就是拿了点家大男主剧本，还有人说他本是天道化身，是世界意志的亲儿子。总之，这个大能见多了修真界的天地不仁、弱肉强食，他决心改变这个世界，于是在大陆的中心点，最接近天穹的灵犀峰下，修建了魔狱。”
“魔狱？”沈霄眉头微皱。
“是修者心魔的镇压之所，”孟子衿道，“极凶、极恶、极贪、极怨、极痴，数种极致的心魔之念，被建于苍穹之上的大阵吸走，投入魔狱之中。自那之后，修者之中便鲜少再有人深陷心魔，心魔期也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了。”
漫长的沉默。
风轻柔地飘过，拂过二人面颊。
见沈霄许久没有回应，孟子衿疑惑道：“还有哪里不明白么？简单来说，就是把人们心底的欲念淡化，让尽可能多的修者拥有佛系的心态……当然，魔狱也不可能完全屏蔽人心的暗面，毕竟欲望也是人性的重要一环，据说因为这个，那位大能特意在魔狱上留了个口子，免得矫枉过正。”
“就像青鸾大会，搁在千年以前，这种活动大家还不得血拼到天明，打死打残几个才罢休？平时走在路上，抢个宝贝劫个色，顺便杀几个人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说着，孟子衿耸耸肩，轻声感慨道：“那才是修真/世界的常态啊，不过……要说选择，我还是喜欢现在的青霞界。”
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可以快活地修仙，闲来约几个朋友，下山逮偷跑去喝花酒的师父……
沈霄却突然开口，轻飘飘道：“我懂。”
一听到“魔狱”二字，他的胸口便突然颤了一下，一股极郁极闷之气倏地上涌，滞得心口隐隐作痛。
“所以魔狱还是有缺口的，对吗？”
沈霄眼帘微垂，看不清神色：“真正极致的妄念，会冲破魔狱的束缚，再度将人拉入心魔之中，没错吧？”
孟子衿愣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世上哪来那么多极致的妄念？
相差无几，不如得过且过，彼此都乐得一个舒坦，毕竟追逐安逸，也是人的本性之一。
“可是，有些感情是压抑不住的，”沈霄抬起头，“所以，季忘归依旧可能为你闭情关？”
孟子衿：“……？”
不是吧。
这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自己口干舌燥地说了这么多，他竟还死咬着刚开始的事情不放？
“他不会！”孟子衿蹙眉，“他可是有大气运之人，没空把时间废在情情爱爱这种小事上。”
即便放，也只会是因为林溪亭，不会因为自己。
按照原文中的描述，那两人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结下善缘了。
沈霄却笃定：“他会。”
孟子衿：“他不会！”
“他会。”
孟子衿：“……怎么就跟你解释不通？！”
他头疼得厉害，又实在没法将原文的事情讲与沈霄听——否则这家伙肯定要闹，追问自己“为什么原文中没有出现混沌灵参”之类的事情。
总不能说，因为“孟子衿”的坠崖让自己很不爽，所以弃文不看吧？
提起这事，孟子衿心里也悔意满满。
早知道同名穿越预警，他非得把那篇文翻过去复过来背个股瓜烂熟……呃，股瓜烂熟恐怕有点困难，毕竟是本剧情流百万字大长文，但熟读总是可以的。
否则他现下也不会这般尴尬，连“孟子衿”坠崖后究竟有没有死，是不是同样遇到了沈霄，回山门后又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
贼郁闷。
孟子衿心情有些低落，拉着沈霄干脆道：“这样，我也不解释了。季忘归早晚要出关的，到时候我把他介绍给你，你自己感受，怎样？”
沈霄：“？？？”
不是，说好的我是秘密武器呢？
他倏地反手握住孟子衿手腕，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必要，我还是守在你身边。”
“那可不行。”
孟子衿的神色十分认真。
侧过头时，几缕长发柔软地贴在颈侧，称得肌肤雪白如玉。
“你要多认识点人，才能更了解这个世界。”他慢慢地组织着语言，语气放缓，“沈霄，我需要你，但我不希望锁住你。这个世界那么大，优秀的人很多很多，你要……”
话没说完，沈霄却突然抬头，语气古怪：“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入世不深，见识太浅？”
“也、也不是这个说法……”
直率的“喜欢”二字径直飘入耳中，被一双明澈的暗金色瞳孔紧紧盯住，孟子衿的呼吸突然停顿一下，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
“我是说，你先试着多交几个朋友，”他磕磕绊绊地，连说带比划，“我记得金长老在洞府里栽了盆雷啸藤，离化形也不远了，为什么不认识一下呢，也许你会觉得跟他们更有共同语言……”
“谁要跟一根树藤有共同语言啊！”
沈霄狠狠地扑过来，将孟子衿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羞中带恼的俊逸面庞在孟子衿眼前放大，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贴在他唇上——
事实证明，真的恼起来，连灵参都要咬人的。
孟子衿觉得这简直不能叫吻，得叫啃。
因为沈霄叼着他的唇瓣，一边狠狠地添，一边用微尖的齿尖一通厮磨，最后二人分开时，孟子衿只觉得唇上一片火热，抬手一抹——果不其然，有点肿了。
“你！”孟子衿捂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沈霄！”
“孟子衿。”沈霄低声唤道。
或许是夜色掩盖了面上的躁红，此刻在星空之下，孟子衿只觉得沈霄严肃得可怕。
那双暗金瞳孔中如有鎏金流淌，星火闪烁，眸光却明澈，清晰地倒映出孟子衿的身影。
孟子衿喉头一紧。
原本想说的话，突然被全部咽了下去。
而沈霄心口烫得惊人。
心跳如雷鸣，震得他晕眩，全身血液一股脑冲上头顶，而一片恍惚中，沈霄倏地听见自己心底涌起一个声音。
“你记住一件事。”
声音很平静。
其中压抑的感情却如山川倾颓，海浪倒灌，紧绷的一根弦颤抖着发出泣鸣。
“我是因为你，才开始喜欢这个世界的。”
喜欢这个孕育出你的世界。
“而后……”
沈霄眸光闪亮。
“也因为这个美好的世界，越发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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