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游这厢还没睡醒,就被人扯着被子,连人带枕头一并掀到床下,额头还在床角磕了个青包,想不清醒都难。
一睁眼就瞧见柳管家那张含怒的脸在面前,君子游打了个激灵,裹着被子翻身又要上床,却被人揪着耳朵痛得嗷嗷乱叫。
“疼疼疼!我又做错了什么啊!”
“做错什么?你把天都捅出窟窿来了,现在刑部找上门了,你要怎么收拾!!”
一听刑部,君子游慌了,那不是查命案判死刑的官署么?莫非自己救了云今一命,真的挡了什么人的路,对方今天就要除掉他了?
“柳管家,您可得跟王爷说说,不能不救我啊,这事说来王爷是知道的,强行算来他就是半个共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没了,他也好不到哪……”
满口胡言气的柳管家扬手就是个巴掌,等他闭嘴了,才扯着他起身,为他洗漱更衣,换上了套人模狗样的穿戴,推着他到了王府会客的前堂。
“等下给我机灵着点,你要是敢说错半个字,我就拧了你的狗脑袋!”
被柳管家这一恐吓,再看见堂里端端正正坐着陌生的一人,外面还守了十几个带刀侍卫,君子游可是慌了,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给正座上的萧北城跪下了,来客也是一愣。
“王爷,这是……”
“叶尚书别见怪,这位先生是我从姑苏请来的,他念在本王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感激涕零,每日清晨来请安都要行此大礼。君子游,还不快见过刑部尚书叶岚尘。”
听着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君子游大起胆子给人作了一揖,心道这人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萧北城摆手示意他落座,等到丫鬟把茶送了上来,才对叶岚尘道:“那么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与缙王府扯上了关系,还请叶尚书说来听听。”
“那么下官便不再绕弯子了,敢问昨日君先生可曾到过城西的乱坟岗?”
君子游听的心里一惊,手里的茶都泼了出来。
既然对方单刀直入的讲了,就说明已经查到了是他所为,掩饰反而会让人觉着更加可疑,故此点点头。
“是有去过。”
就在他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去过那鬼地方,才不显得违和的时候,叶岚尘突然话锋一转。
“那便是了,君先生不要慌,我今日来此是为寻你作证。昨儿个京城闹了一桩命案,受害人恰是花楼的姑娘。按说这下三流的人身份低微,就是死了,也仅仅是在刑部入份卷宗,记个姓名,不会追根究底的查明案情,可昨日死的那位,身份却是不大一般,所以有劳先生跟我走一趟了。”
听他一说,君子游立刻想起昨日挖土时见到的半截儿女子的手臂,想到种种细节,估摸着就是他口中的这位了。
不过比起自己的处境,他还有更在意的事情,稍稍犹豫了片刻,他问:“敢问叶大人,通常这下三流的人就是死了,也不会彻查案情的吗?”
叶岚尘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君子游,听他这话倒是来了兴致,端详着他的长相,一看就是文文弱弱的蠢书生,只会读死书,而不懂人世险恶。
可当着萧北城的面,他不好直言真相,便是笑道:“自然不是,可刑部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案子,总不能桩桩件件都由本官亲自审理,那些相对不打紧的,就交由经验不多的后辈彻查,或是交由府衙审理,进度慢了些也是正常。”
君子游没再说什么,看向了萧北城,那人会意便松了口,“既然如此,便早去早回吧,本王身上有伤,不便奉陪,就让沈祠陪先生去一趟城西,可好?”
“多谢王爷体谅。”
有沈祠跟着,君子游多了些底气,临走前还见萧北城朝他使着眼色,没怎么看懂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他不要惹是生非罢了。
这一路去了城西,他也没深思自己究竟是怎么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看来萧北城果真没有骗他,不论小侯爷还是他的暗鸦,在京城都是手眼通天。
等到了乱坟岗时,那里已经有刑部的官员在收拾现场了,将一具具胡乱堆放的棺材挪到一边,还特意在四周用白灰画出线来,禁止闲人进入。
君子游瞥见了昨儿个险些把云今憋死在里面的红木棺材,生怕叶岚尘提起自己到这儿的原因,想着法儿的转移注意。
“哎,叶大人,这事本不该我多嘴,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敢问过世的这位姑娘……”
“你是想问,她的身份究竟哪里与众不同,同是下三流的行当,为何只有她的事,刑部会兴师动众尽心尽力的深究到底。”
叶岚尘朝君子游礼貌的笑笑,那笑意真是虚伪到僵硬,与方才在缙王府简直判若两人,可见这人的确是不怎么待见他的。
“是……”
“先生是初来乍到,对京城形势不甚了解,念在你是缙王府的人,本官就费口舌说与你一听。死的这位姑娘乃是姑苏人氏,三年前被卖到京城琅华阁,艳冠群芳成了头牌,更是整条烟花巷的花魁。皇上听说她美貌出众,心生好奇便微服出城前来一观,见她果真貌美,又是才华横溢,得了圣心,便为她赐名绮凰。”
“龙凤成双成对,古往今来,凰字只有皇后配得,所以她受人嫉妒,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不过真正害了她性命的,恐怕是皇上将她纳入后宫的一道密旨。”
说到这,不必提点的太清楚,君子游也能猜到缘由。
这位绮凰姑娘本是风尘中人,就算得了皇帝的宠爱,可她出身低微,又是这般身份,入宫实在不合规矩,但皇上执意如此,原因或许就是……
恰好这时,验尸的仵作前来通报,“大人,死者腹部隆起,确实怀有身孕,瞧这模样,估摸着已有四个月了。”
叶岚尘“嗯”了一声,回过头来对君子游继续道:“在此之前,死者也有些日子没见人了。皇上日理万机,无暇经常出宫探望,能与她接触的便只有琅华阁的鸨娘,与侍奉左右的姑娘。昨日皇上一时兴起,便让太监送了几味补品到琅华阁去,可鸨娘支支吾吾说不出她的下落,只道是前些日子便已失踪,没想到就在乱坟岗发现了她的尸首。”
说到这儿,他又问仵作,“人死了多久了?”
“回大人,应有三日了。”
“那便能断定是琅华阁的人作案了,走吧,随本官回去拿人。”
“叶大人且慢!”
君子游出言叫住了叶岚尘,余光瞥着方才禀告案情的仵作,瞧见那人吓得身子一震,便知自己点了个正着。
连叶岚尘都没想到君子游会是个意外,还当他是急于洗脱自己的关系,不想他竟道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仵作怕是看走了眼,还请仔细检查一番。”
他说了这话,沈祠一拍脑门就知道坏了,这人又上头开始胡言乱语,要坏事,紧着把君子游往后拉。奈何那人根本不给他面子,抽回手来一指封土还松软的坟包。
“昨夜我在此地挖土,还见姑娘的身子流了血,若是死了三天,身体里的血液早该凝固,又怎会流了一地呢?”
众人沉默不语,尴尬半晌,那心虚的仵作才指了指与之方向相反,却相差不远的另一个土坑。
“先生,死者是从这边挖出来的。”
“怎么可能?那昨天的是……”
“您是不是认错了人啊?”
“若真如你所说,便是这乱坟岗中还有一位不明不白死去的姑娘,也该查明真相不是吗?”
事情开始变得混乱了,叶岚尘抚着微微作痛的额头,暗中盯着沈祠,是要他管好缙王府的人,别在这儿给人添乱。
可沈祠自知管不住君子游,也确实觉着这事蹊跷,又由着自己的心性想给叶岚尘难堪,便对人干笑几声。“叶大人别见怪,咱府里能管住先生的只有王爷和柳管家,我也没有办法啊。”
眼看没人愿意帮手,君子游亲自拿了铁锹就在他昨日刨坑的地方挖着,旁人也不敢拦他,便只是看着他埋头苦干,觉着他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波,就算发现了什么与此案无关的线索也不打紧。
可看着君子游竟然真的挖出一具女尸,众人又隐隐觉着事情不大对头。
城郊西边的乱坟岗虽有此名,却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安葬的去处,就是被杀头的犯人死后也会得一具容身的薄皮棺材下葬,断不可能会有连张草席都没铺,就被匆匆埋入地下的人啊。
仵作好奇的凑上前去,搭手吹去了女尸脸上的黄土,见到死者长相的一刻,突然惊慌失措的“啊!”了一声。
见他这反应,叶岚尘也有些耐不住性子,走近一看,立刻皱起眉头。
“什么情况?这位你们也认识??”
叶岚尘哑然,从怀中抽出一张画像,虽然死后面容有些脱相,但能看出土里的这位就是画上的姑娘。
君子游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这位,是绮凰姑娘?”
对方点点头。
“那不就结了,这位才是绮凰姑娘本尊,那位恐怕是你们找错了人。”
仵作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话里都带着哭腔,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先生,您去看看那位啊!”
虽然心中疑惑,但君子游还是耿直的照办了,近前一看,口水先把自己呛了个半死,赶紧跑回来抢过叶岚尘手中的画像,对着二位死者反复端详,最终得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论,难以置信的看向叶岚尘。
“大人,死的二位姑娘……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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