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南方沿海城市的湿热,微微冒了头。
宿陵大学的毕业典礼。
学校不在市中心,没有高楼大厦的环绕,整个校园面积很大。
附近是五花八门的店面,吃穿住行一应俱全。
下午三点钟,路明黛从礼堂里走出来,她低头翻手机,回了几条微信。
长直发,冷白肌,学士服底下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
恬静的五官,温软的气质,眉眼间透出了一丝不太乖顺的感觉。
“路明黛。”有人叫住了她。
毕业表白是常事,而像赵海宇这样锲而不舍追了路明黛一年,又被拒绝了无数次的人不多见。
赵海宇:“我坐了两小时的飞机赶过来,你能再考虑一下吗?”
路明黛平静地回绝:“不能。”
“我特地为你纹了一个刺青。”赵海宇把袖子撩了上去,“店主手艺不错,就是纹的时候还挺疼的。”
据说他拿了张照片去店里纹身,但那刺青没半点路明黛的样子。
渣到连末都没留下的豆腐渣工程。
路明黛看了眼,欲言又止:“这算是医疗事故了,我建议你维权。”
赵海宇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路明黛,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过身,路明黛把学士帽勾下来拿在手里,一个人低头往外走。背后传来声音。
“四年了,你不会还在等他吧?”
路明黛脚步微顿,又继续往前走,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没走出几步,路明黛看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路谦。他环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的大学生活倒是挺丰富啊。”
语气不乏调侃和轻讽,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关系也不算好。平时不会经常联系,一直是不冷不淡的状态。
路明黛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来不了毕业典礼吗?”
“你以为我想来?”路谦刻意强调,“是路建荣让我来帮你搬东西。”
路明黛眨巴眼睛:“你还不知道吧,我宿舍在六楼。”
这也不怪他不了解,路谦没来过路明黛的学校,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当路谦来回爬了三次楼后,好哥哥的表象维持不住了。
他有点儿嫌弃:“你东西怎么那么多?”
“不然你回去能交差吗?”路明黛翻了个白眼,“你慢慢搬吧,我要跟同学去酒吧了。”
路明黛换掉了身上的学士服,穿了件白色长裙,跟舍友许茶一起从学校出发。
-
毕业典礼结束后,有些人回了家。剩下的组了个聚会,大家商量好晚上去地下夜场嗨一下。
聚会时间是晚上八点,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繁华的市中心,霓虹灯映亮天空,灯红酒绿,倒是比白天更热闹了点。
这个酒吧名气还挺大,被摩天大楼包围。
路灯昏黄,还下了雨,“炽罪”两个字横在那儿,像一把烧了半截的火焰。
“听说一星期后这儿就关门了,”许茶说,“好像有个大佬直接买了这边的楼。”
她啧了声:“一出手就是三层楼,牛逼。”
“那是挺牛逼的。”路明黛点头附和。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人已经很多了,灯光有些刺眼。
路明黛眯眼看去,墙上是五彩的涂鸦和随意张贴的乐队海报。
还有人在上头喷了个黑色的渡鸦。风格相当特立独行。
第一次来,找不到座位在哪儿,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哎,这里。”一个班里的女生站起来,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
路明黛和许茶落座,过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到齐了。许茶给自己点了一杯烈酒,问:“你喝什么?”
“随便,你看着点吧。”
路明黛这人酒量不太行,许茶就给她点了一杯Mojito,清新点儿的酒和夏季夜晚还挺搭。
班长手指磕了磕酒杯:“以后大家工作忙,很难见面了,有时间多聚聚啊。”
“那当然。”有人接话,“同学四年不容易,难得的缘分。”
大家闲聊了一圈,班长看向路明黛:“校花,问你件事行不?”
夜场的灯光扫过路明黛的脸,她慢吞吞地应了:“行啊。”
“够爽快啊,那我问了啊。”
班长一脸八卦:“大学这么多人追你,怎么一直单身啊?就没动过谈恋爱的心思?”
空气瞬间安静,有人搁下杯子,也有人收了手机。
他们都看向路明黛。
路明黛是表白墙上的常客,有无数追求者,但她却礼貌拒绝了每一个人,四年来一直单身。
你说奇不奇怪?
路明黛是挺怕尴尬的一个人,被这么多人盯着,眼睛里还都写满了“快回答我们还真的很感兴趣”,这谁顶得住?
路明黛挑了下眉,干脆低头看向桌上的酒杯。
其实这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她不假思索道:“谈恋爱多没意思啊。”
这也就是无心之语,没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话题就这么过了,他们又聊起别的事儿。
大家笑着闹着,许茶凑到路明黛旁边,跟她咬耳朵:“一直没谈恋爱,可惜不可惜?”
路明黛反问:“你不也单身,寂不寂寞?”
“寂寞就寂寞。”许茶扬高了声音,笑着说,“单身快乐。”
在路明黛眼里,恋爱什么的都是跟她不搭边儿的事情。
这时,手机振动两下,路明黛垂下脑袋,信息弹出来,沉寂多年的高中班群突然沸腾了。
【你们知不知道,沈西辞回来了?】
路明黛瞥了一眼,大脑嗡地一声,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时隔四年,她还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持续了十五秒的发呆。
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这时,一句话冒了出来。
【沈西辞回国了,那路明黛知道吗?】
他们都知道这两人当年的事情,这会儿群里异常默契,沉默得跟被掐了声一样。
意识到这句话不妥,那人下一秒就撤回了。
路明黛盯着这句话,她捏着手机,莫名觉得有点儿烦躁。
沈西辞回国了。
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路明黛已经很多年没让自己伤春悲秋了,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回了包里,顺便把刚才那点情绪也重新塞回脑子。
一片清净。
服务员弓着腰往桌上放了杯酒,酒吧里吵闹,他抬高嗓音:“你们桌点的Mojito到了。”
杯子被许茶推到路明黛前面:“这是刚刚我给你点的。”
路明黛的意识回笼,她仰起脑袋,一杯透明色的酒搁在眼前。
小青柠和冰块沉在下面,最顶上还放了片薄荷叶。
整杯酒漂亮是漂亮,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嗯?薄荷叶?
路明黛拿起杯子捏在手里,屏着呼吸,抿唇尝试着喝了一口,最后皱着眉,勉勉强强把这口酒咽了下去。
行吧,四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办法闻到薄荷的味道。
路明黛放下玻璃杯,抬手按了按脖子。
她又从包里翻出了手机,确认没有新的消息后,百无聊赖地刷了会朋友圈。
门口进来了几个人,背着贝斯和吉他,看上去像是一支乐队。
贝斯手叼着烟跨上台,他拿着话筒,截断了音乐:“可能有人不知道,这地儿一星期后就关门了。”
“所以呢,我们渡鸦乐队以后会换个酒吧唱歌……”
还没开始乐队表演,玩音乐的人好像什么都聊得来,然后还跟现场的观众互动了一下。
场子自然而然地热了起来。
滔滔不绝了一会儿,贝斯手把烟掐了,突然说:“沈队,你说一句。”
话筒递到了另一个人嘴边。
声音停了,那人没想开口,话筒里缓慢流过一阵电流声。
喧闹的声色场所,难得安静了下来。
半晌,男人松懒又冷淡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那就祝大家……”
“玩得开心。”
说的是祝福,却压根没走心。
几个字落下来,气氛顿时炸裂,酒吧里放着吵闹的音乐。男男女女涌进舞池,昏天暗地的热闹。
听到这声音,路明黛眼皮猛地一跳,手机砸在腿上,她抬头看去。
刚才说话的男人站在那儿。
外面下了雨,黑色衬衫半湿,桃花眼冷淡地垂着,显得懒散而颓。
路明黛突然想起微信群里的那句话。
——“你们知不知道,沈西辞回国了?”
四年前,沈西辞突然不辞而别,跟她断了一切联系方式。
那个她曾经以为差一点就会变成她男朋友的人,说是人间蒸发式的消失都不为过。
以前,路明黛有想过她会怎么重遇沈西辞。
她没想到,他会回宿陵,然后就在这儿,一个即将倒闭的地下夜场。
暧昧灯光兜头晒下,沈西辞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后面的墙上画了只黑色的渡鸦。
毫无归属感,像个游戏人间的浪子。
沈西辞直起身,漫不经心地冲台上的贝斯手招了下手。
他指指门口,似乎在告诉他们,他先走了。
酒吧里音乐太响,路明黛凑到许茶旁边,找了个借口:“我哥给我发了信息,说让我晚上早点儿回去。”
“不是吧仙女!”许茶大喊,“今天毕业诶,怎么着也得玩到凌晨。”
路明黛笑着摆手:“他已经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啊。”
跟别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她抓起包,随即去寻找沈西辞的身影,这会儿,他已经走出了门。
灯红酒绿里,路明黛起身追了出去。
酒吧外面还在下雨,霓虹在雨雾里散发着朦胧光线。
她看见沈西辞在楼外侧的旋转楼梯往上走,他上了二楼,进了里面的屋子。
路明黛站在雨里,抬头望着二楼窗户。
沈西辞当年让她等他,她一等就是四年,现在他回来了,却没有告诉她。
那个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现在重新出现了。
路明黛意识到,在她体内沉睡了很久的某些感觉逐渐苏醒过来,开始蠢蠢欲动。
哪怕沈西辞当年不辞而别,现在的路明黛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太过惊艳。
四年来,可能只是变成她的不甘和执念。
吻过他,睡过他。
——然后再甩了他。
是不是就不再惦记了?
路明黛沿着楼梯走上去。手放在门上,她深吸一口气,让心跳平复下来。
她在心里默念道:“没事儿别紧张,就当是见个旧情人。”
下着雨的夜晚,路明黛推开了那扇门。房间的构造和一楼的完全不同,彻底远离了夜场的热闹,
房间里就亮了一盏灯,男人刚换上一件新的衬衣,扣子还没扣好。
沈西辞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模样松散。他听到门口的动静抬了抬头,两个人目光一碰。
衬衣半敞着,灯光顺着他的脖颈下落,锁骨的地方有个烟头大小的疤。
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负心汉感。
路明黛眨眨眼,视线不可避免地往下飘。
修长的身形,平直的腰腹……劈头盖脸地砸到她眼前。
沈西辞顶着张散漫又冷淡的脸。
他声音松懒,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
“有事?”
眼底没多少情绪,看路明黛的眼神像是一个陌生人。
路明黛想到之前在酒吧里,看到他和那几个玩音乐的人在一块。她给自己找了理由,也就是请支乐队,怎么着都请得起。
路明黛倾身,她的声音轻而慢,真诚地发出了疑问。
“你这儿,多少钱一晚?”
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种这个男人在自甘堕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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