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静默,沈西辞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衣扣子,一边冷淡地开口。
“那你准备怎么开价?”
四年没见,对路明黛而言,那还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却有着她从没见过的、随性而消沉的气质。
路明黛记得失去联系前,沈西辞还是计算机系的学生。
现在,他住在一家酒吧的二楼,还有可能在混地下乐队?
她脑补了一出富二代不顾家庭反对,为了追求音乐梦想反抗父母的大戏。
“看什么?”沈西辞漫不经心地抬抬下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用那把好听的嗓子问。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开价吗?”
和年少时相比,音色除了稍低了些,没太大的变化。
只是久别后带了陌生感,连简单的问答都显得冷淡又疏离。
路明黛扒拉出两根手指头,试探地低声问:“两千?”
“两千啊,”沈西辞单手撑住脑袋,“可能不行。”
他也就是随便这么一答,但每个字儿听起来都透着不对劲。
路明黛眨巴眼睛:“就你这儿的水平……三千一晚是不是太贵了?”
或许是当年的分开潦草而仓促。
路明黛有一点儿没压住她心底对他的戒备。
沈西辞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路明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从路明黛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开始,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莫名其妙就进展到了这儿。
沈西辞表情很懒散,漠然道:“不是觉得贵吗?那你怎么就敲门进来了?”
他一脸无关痛痒的模样,好像是在说“别解释我都懂”,对这种搭讪已经习以为常。
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觉得她念念不忘?所以突然坐地起价?
路明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试图把即将跑偏的话题,重新扯回来。
“我刚在外面看到乐队的海报……”
手机铃声响了,她的自白才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沈西辞半直起身,手伸到靠沙发的茶几上捞过手机,他用手背搓了下眼睛,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半。
外面没有风,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
路明黛坐下来,借着这个机会把这屋子扫了一遍。
房间还挺大,科技感的性冷淡装修。书桌沙发一应俱全,甚至有小型娱乐区,右边有扇门,还有个里间估计是睡觉的地儿。
只开了顶上的一盏灯,垃圾桶里扔了几张便利贴。
雨声不怎么大,沈西辞讲着电话,声音不受控制地飘进路明黛的耳朵。
“你说明天的音乐节啊,整支乐队都去吗?”
路明黛下意识竖起耳朵。
“行了,我会过去那儿的。”沈西辞应得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时间地点,你再给我重复一遍。”沈西辞说,“泰兴广场附近,明天下午六点对吧。”
也不知是不是路明黛的错觉,沈西辞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偏头看了她一眼。
路明黛回看过去,他却移开了视线。
沈西辞站在窗边,另一只手散漫地抄在兜里,垂着眼看窗外。
也许是她看错了,现在的沈西辞身上带了点儿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感觉。
沈西辞挂了电话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就窝在椅子里敲笔记本,似乎忘了她还在这儿。
路明黛没看时间,可能只是几分钟,又或许过了很久。
就这么晾着她?
她怀疑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在沈西辞短暂地停下手指,端起杯子准备喝口水的间隙,路明黛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桌子。
沈西辞视线重新落回路明黛身上,不咸不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终于注意到她了?
路明黛扯了下嘴角:“刚才的生意我们还没谈完吧。”
沈西辞哼笑一声:“不就几句话的事情,还需要谈这么久?”
像是已经洞察了一切。
路明黛:“??”
那又是谁把她晾在这里的?
沈西辞抬手按了按脖子,看向窗外。
窗户半开,雨已经停了一会儿,这时候风倒是透进来了,外面光线暗淡,夜风潮湿清凉。
似乎确定了什么事儿后,沈西辞才收回视线,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你想清楚了,我这人很贵的。”
路明黛沉默了几秒,发出一句意义深远的叹息声。
“我可能来错地方了。”
“那问完了?”
逐客令下得明显。
沈西辞一双长腿往前伸,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眼神里都是虚无。
“那你走吧。”他承认道,“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
路明黛走下楼梯的时候,那些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过去,像电影镜头一帧一帧在眼前晕染上了怀旧的质感。
在路明黛的记忆里,当年她应该勉强算是被沈西辞甩了。
上高中的时候,沈西辞比她大一个年级,因为偶然才产生了交集,之后路明黛一直粘着他。
他们说好等路明黛毕业之后就在一起。他去北京上大学后,两人还在经常联系,就是不常见面了。
某天黄昏,路明黛吃完晚饭坐在操场上,看着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听到头顶有人叫了她一声。
路明黛仰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旁边一扇窗开着,穿了校服混进来的沈西辞从里面探出身。
他身体清瘦,挡住暖黄色的夕阳。
少年弯着腰在上面看她:“高三生,陪我逛逛校园?”
他们走了一路,他什么都没说。
回去后,路明黛收到了沈西辞的短信:【考完我在校门口等你。】
路明黛记得很清楚,高考后的那天她被放了鸽子,沈西辞人间蒸发,直接从未来的男朋友变成了前任。
连那天曾经喝过薄荷味的饮料,路明黛都再也没碰过。
-
路明黛推开门,重新回到了外面,背后挂着的是“炽罪”烧了一半的灰暗招牌。
她探头往外瞧了瞧,恼人的雨已经停了。
她已经习惯了原来平静得不起波澜的生活,以为日子可能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在沈西辞出现后,似乎有了点儿变化。
为什么呢?
是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轻易结束?
还是想为过去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刚走出门,路明黛就接到了路谦的电话:“你在哪?”
路明黛回答得诚实:“和朋友在酒吧。”
路谦嗯了声:“行,那你发个地址给我。”
路明黛顿了顿:“现在才九点半,我能自己回家。”
手机那头,路谦压着嗓子:“是路建荣让我接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想来接她,只是迫于路建荣的压力来的。
“今晚这场雨是不是把你淋坏了?”路明黛语气还挺真诚,“什么时候你这么听路建荣的话了?”
路谦懒得跟她掰扯:“给你三分钟,把定位发过来。”
小路总的态度十分坚决,就是“三分钟内我要这家酒吧的全部信息”这种果断。
可能是路谦正好就在这儿附近,他的车子十分钟后就到了。停在路明黛跟前的时候,带起的风掀起她的裙摆。
路明黛下意识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坐在驾驶座的路谦挑眉:“我是你司机吗?”
“那倒不是,不过我太容易忘了。”路明黛又补了一句,“虽然你也挺像的。”
“……”
路明黛坐进副驾驶座,关了门以后,系上安全带。
车子刚启动,一条新的消息发了进来。
路明黛以为是许茶告诉她到家了,点开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眯了眯眼。
这可能是条垃圾短信。
不过,内容却刚好猜中了路明黛此刻的心思,与她见到沈西辞第一眼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想要报复你的前任吗?】
换句话说。
——“她想报复沈西辞吗?”
——当然。
手机屏幕在半明半暗的车里亮着,夜晚突如其来的一条直戳心窝的短信,着实诡异。
是个人都会犹豫,路明黛也不例外。
而现实是路明黛的指尖本能地放在了底下的链接上。
或许是路明黛盯得实在有些久了,路谦淡淡地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话。
“我是你就不会点开。”
像是被窥探到了心事,路明黛眼疾手快地把手机一扣,眯着眼对上路谦的侧脸。
“我是你就好好开车。”
也许是要和路谦赌气,又或者是这句话对她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下一秒,路明黛毫不犹豫地点进了链接。
路明黛松了一口气,炫耀般地晃了晃手机:“看吧,没病毒。”
路谦哼笑一声,继续开车。
短信里不是病毒链接,而是网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网友们的答案还真是丰富多彩,她眨了两下眼睛,看得很仔细。
“男人还是女人?上了他然后跟他说你不行。男人最怕别人说他不行。”
嗯?她似乎会先卡在第一步。
“报复前任的最好方式就是勾引他兄弟,亲的最好,好哥们儿那种也行……”
先别说沈西辞有没有年龄大的兄弟,路明黛觉得她不是很想做他嫂子。
“……”
二十二年,路明黛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顶多讲话让人吃瘪,那些回答,有点超出她的思维范畴。
她现在冷静吗?
前方是红绿灯,车子刚好停下。
街道上没几个人,城市绿化做得很好。夜色昏暗,马路对面的红色灯光穿过覆着尘土的街道。
物欲横流的城市,在绚烂的霓虹灯光下,少了些许冷漠而不近人情。
在路明黛迷茫地盯着红灯时,一声振动,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
陌生的号码再次发来了信息,这次不是笼统的答案汇总,仿佛是一次真心实意的建议。
每个字对她来说,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勾引他然后甩了他,让他为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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