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天光未亮,黑漆漆的夜不见曦光。卓靖成从草堆爬起来,打一盆井水洗漱,方一触到井水,透骨寒凉从肌肤丝丝渗透。
以前卓靖成从不怕冷,到了这里后,无时无刻都觉身上遍布寒意,手脚冰冷,整夜难以入眠。
厨房已有光亮,卓靖成走至门口,容昱正咬一口菜包抬头对他招手,几名太监从卓靖成身侧挤过去,把桌上的包子馒头直接揣在怀里,端起一碗白粥喝了便走。
容昱道:“刚入宫时我不知道他们习惯,也是同你一样,每次来到厨房都只剩下残羹剩饭。”他微微笑着,淡漠的眼有着与他稚气面庞毫不相符的成熟。
卓靖成盛一碗白粥在容昱身旁坐下,他一口气喝完白粥,面前多了两个馒头。容昱道:“今日你干的活重,不多吃些哪来力气。”
卓靖成从没想过,在这座深宫中会有人真心为他着想。冰冷寒意散开些,身子稍暖,他对容昱道了一声谢,拿起沉沉的铁钩到排水渠去。
本来卓靖成被孟海夕打发来这,无非是扫扫道路庭院,劈柴挑水,打扫房间。但张管事看不顺他,故意刁难他,非要他拖着伤体跑到冰天雪地的外头去。
卓靖成握铁钩的手哆嗦着,他只有一件棉衣御寒,方才怕弄脏,就把棉衣脱下放在岸边,整个人衣衫单薄的浸在腥臭冰冷的排水渠里。
几名太监笑嘻嘻从岸边走过,卓靖成认出他们,是今早在厨房抢包子馒头的人。其中一人瞥他一眼,忽然脚下一滑,他放在岸上的棉衣便轻飘飘落入排水渠的污水中。
那名太监掩住嘴角笑意,匆匆一声对不起,就和另外三人跑回院中,尖利的笑声隐隐传入卓靖成耳畔。
卓靖成眼神冷下来,一声不吭弯下腰捞起棉衣。棉衣染成暗色,衣服上沾着臭不可闻的污秽物,已经不能再穿。
他们分明是刻意的。
卓靖成压抑住怒火,把棉衣重新丢回岸上,继续拿起铁钩畅通排水渠。
孟海夕面前一幕画面便是卓靖成在寒风下的身子摇摇晃晃,全身都浸泡在污水里,他面色不变,手却已经裂开。
孟海夕身边是暖烘烘的暖炉,桌子上一嘴的瓜子皮。卓靖成辛勤努力的冬日劳作让她看的津津有味,她嘴里塞一块杏花糕,一边含糊不清叹道:“哦……卓靖成……真可怜哦。”手一边熟练的剥开瓜子放入嘴里。
【昨夜美妙的□□滋味叫孟海夕念念不忘,孟海夕不觉想起卓靖成来,倘若卓靖成被自己压在身下,会用何种眼神注视自己?】
【他会暴怒,会怨怼,会不甘,会坠入绝望的深渊。他的身子却不得不向自己臣服,他充满恨意的眼神朦上诱人的欲色。】
【孟海夕热血沸腾,□□焚身,当即下令立刻传卓靖成入殿。今夜,她要折他满身傲骨,看他向自己卑微求饶!】
天真的卓靖成对接下来羞耻剧情一无所知,他在污水里泡一个多时辰,从排水渠爬起来时,腿冻得又沉又僵,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几次手撑在岸边都爬上去,裂开的手陷在地板里,他咬牙一使劲,身体翻在岸边,喘着粗气望阴沉沉的天空。
阴凉冷风从身边掠过,他身上扑鼻的腥臭钻入鼻孔,胃里一阵排山倒海,更要命的是,身上伤口在污水浸泡许久,此刻又痒又痛。
他现在就是一只令人作呕的臭虫,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卓靖成苦笑爬起,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悠悠回院子。天已暗的模糊不清,路上几盏幽幽灯笼在地上映出光晕,一圈一圈的光影照亮回去的路。
他的头有些沉,掀起眼皮看见几道重影。候在门口的木槿眼神意味不明,她身后的太监窃窃私语,眼神嘲讽仿佛都在笑他命不久矣,只有容昱面色担忧站在一旁。
木槿上前道:“卓公子,公主召见你。”
他点头,什么也不问。安怡如果想他死,他怎么都跑不掉。道:“走吧。”
木槿惊讶道:“卓公子不清洗一下么?”
卓靖成摇头,他慢慢跟在木槿身后,有冷风吹过,他缩着脖子,妄图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能给予他几分温暖。
木槿道:“卓公子,今日回去我会将所有事情禀明公主,公主从不知他们会故意为难你。还请卓公子莫要将此事怪罪在公主头上。”
卓靖成讥笑道:“怪罪?我哪里来的胆子敢去怪罪公主?”他的手不觉抚上右边脸颊,昨夜那掌记忆犹新,安怡随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他哪来的权利怪罪她。
木槿叹息一声,“公主心性纯良,本意绝非如此……你们只知公主残暴狠戾,荒淫无道,却不知她心中受了怎样的煎熬。”
“煎熬?”
“即便她坐拥三千美男,夜夜相缠,她心中也只有一人而已,谁人又懂公主的寂寥与无奈。世上再也没人比公主更深情,更重情了。”
“她的身体还活着,但她的心……已经死了。可在她看到卓公子那刻,她的眼神变了。想必卓公子在公主心中,和旁人是不一样的。你不像那些人,只会对公主献媚,只会对公主迎合。公主打你,只因为从没人敢顶撞她,只要公主好好待在公主身边,莫要和她较真,公主一定会喜欢上卓公子,届时卓公子才有一方安身之地。”
木槿尚记得前几夜公主坐立不安,平日能吃完一整盘糕点的公主竟然只吃了一半,片刻公主唤自己取药过来,拿几瓶药就匆匆出门。
回来后公主眉间染上几缕痛意,眸子隐隐泄露后悔。那时木槿方知,公主定然是为自己出手伤卓公子一事而追悔莫及。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殿前,卓靖成随木槿进殿,殿内的温暖立即驱散一身寒气,他不觉松一口气,身板挺直了些。
青花瓷板插屏风后有一道女子的身影,她正托腮捻起一颗瓜子,惬意靠在椅背上,她扬声道:“卓靖成,你进来。”
那双黑靴跨过台阶,绕过半遮半掩的屏风来到面前。孟海夕鼻头微动,那股味道先是丝丝缕缕的渗入,再猛然从四面八方涌入肺腑,那颗瓜子含在嘴里,熏得难以下咽。
【孟海夕乍见卓靖成满身狼藉,本欲嘲笑一番,陡然瞥见卓靖成眸中的隐忍,唇边挂的淡笑,明明看起来没有多难过,明明看起来很无所谓,孟海夕却觉得面前的人应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心中闪过奇怪的痛意,猛然攥住卓靖成手腕,冷道:“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除本宫之外,没人敢这么对你!”】
【卓靖成倔强昂起头冷笑道:“满意你所看到的么?这难道不是公主的本意?”】
【孟海夕猛退几步,不敢置信卓靖成竟然怀疑自己,她却收敛住自己脾气,拿起一块布要替卓靖成擦去脸上的屎尿,卓靖成挥手打掉布,转身背对着她,身子在微微颤抖,他道:“请公主收起你的假仁假义,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
【这个男人好特别,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思想,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孟海夕气急攻心,眸子划过细微痛楚,她长笑几声,立时就把卓靖成推到在地,尖锐的指甲掐住他脖子,轻柔道:“好,既然你觉得本宫是这样的人,那么本宫还能做的更加过分!”】
孟海夕听到要帮卓靖成擦拭屎尿时便两眼一黑,胃翻涌的难受。她指着臭不可闻的卓靖成,一个“你”字未出口,忽然她捂住腹部,当着卓靖成的面哇一声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卓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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