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棱跳动，点点的光波隐隐绰绰地落在床上少年的脸上。
少年呼吸平稳，显然陷入了熟睡之中。楼下的大钟沉闷地敲响了十一下，钟声沉重悠远。
当最后一道钟声落下时，少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来到了窗边的书桌旁。
即便已经夜深，少年还挺有闲情逸致般地拉开窗户，夜风顺着缝隙吹了进来。
少年抬手，打开台灯，就这样坐在书桌前，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钢笔、白纸和尺子，开始低头画了起来。
一切都显得格外正常。但是，如果旁边有人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少年的眼睛是紧闭的。
他闭着眼睛在画画。
白纸上面，被少年画了无数条直线和纵线。数十条线互相交错，形成繁复的图纸。
等到数字标记完毕后，少年的钢笔顺势而落，在图纸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宁深。
想了想，少年又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一句话。
……
……
一股冷风直直地朝着脖子处灌了进来，宁深被冻得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他的胳膊被压出了一道红印子——显然，他在这里睡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低下头，惯例地站起身，将窗户关上。借着桌边的灯光，他低下头，看起了桌上的图纸。
图纸的原理复杂，所设计的科学原理众多。看着看着，宁深就觉得有些头疼。
他将旁边的抽屉拉开，将这张图纸放了进去。在抽屉里，还有这样一沓纸——这些纸上，都记录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
将抽屉锁上，钥匙放好，宁深转头，便看到在桌上，还放着一张纸。
“怎么今天写了两张？”宁深琢磨着，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便发现，这张纸上写着几个字。
字迹嚣张、肆意，从抽屉里那几张图纸中的签名一样，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而在这张纸上，写着一行文字——
注意白色面包车。
“白色面包车。”宁深仔细推敲着这五个字，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好将这张纸折叠，夹在了日记本中。
趁着现在有点精神，他拿起钢笔，翻开日记本，开始写了起来。
“3月3日，星期二，天气晴。
我的第二人格今天如期出现，病情没有丝毫缓和，甚至有所加重。按照张医生的说法，我需要三个疗程治疗。
但张医生的诊金太贵了，以如今我家的情况，根本无法支付后续费用。所以，我下了一个决定，放弃治疗。
根据之前的情况判断，我的第二人格出现的时间在23：00—24：00之间。对白天我的行程，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记录完毕之后，宁深轻吁了一口气，他重新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宁深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趴在宁深的旁边，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宁深。
宁深早就醒了，只不过觉得时间还早，就没有起身。
这回发觉旁边多了一个人，他想都没有想，便伸手一揽，将这小孩就这样抱在了怀里。
小孩算不上太重，倒在宁深的身上后，便“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他的小胖手就这样软软地戳了一下宁深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道：
“哥哥哥哥，起床了。”
“福福，早上好。”宁深亲了一口宁凫。
宁凫是他的弟弟，今年四岁，乳名叫做福福。
同福福玩闹了一会儿，宁深起身前往洗漱间洗漱。等到出来的时候，便捞起福福往楼下走去。
往楼下走的时候，母亲宋平兰已经将早饭放置在了长桌上，父亲宁煦正低头，耐心地摆着碗筷。
宁深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来到墙角处，给留声机换了一张碟片。轻柔的音乐缓慢在大厅里流淌，整个空间变得安静而又祥和。
就连一向好动的福福，此刻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宁深的怀里。
说起来，这个留声机比较古老，是父亲宁煦在一次拍卖会上买下来的。
将宁凫抱到餐椅上坐好后，宁深奇怪地看了一眼宁父道：“爸爸，你今天有事要出去？”
宁父轻咳了一声，他低头咽下了口中的小笼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今天啊，去签资产处置协议书。我们的公司，不是让林家使计破产了吗？今天银行来联系我们，拍卖一些固定资产进行还债。我就是过去就是去做一些后续工作。”
听到这句话，宁深的手微微一顿。宁父看了一眼宁深道：“包括你的研究所，因为资金链断裂，所有项目都被紧急叫停。研究所里的仪器，将会被纳入拍卖流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宁深轻应了一声，垂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他的研究所是在一年前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打造世界第一款全息游戏。在他的记忆里，他是突然萌生这样的念头。
而当时他们家境殷实，宁父大笔一挥，批了一个亿给他做研究所。但现在……
“这个研究所亏了不少钱，卖了就卖了。”宁深回答道，“到时候我会将一些能用得到的资料整理出来。”
听到宁父和宁深的聊天，宋平兰皱了皱眉，轻声细语地说道：“也不知道林家那小子中了什么邪，明明和宁深是从小长大的，不说竹马，但也算有些情分。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
宁父道：“商场如战场，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怪林家那小子。只不过……没有想到，当年在我怀里撒尿的小子，现在都如此精于算计了。”
宁父有些感慨，然而还没等宁深安慰，下一秒，他就偷偷地伸手，又夹了一只小笼包一口塞了进去：“倒了也好，现在我可以多抽一点时间，陪陪你们。到时候，再随便做一个投资顾问，不也挺好的吗？”
吃着吃着，他开口说道：“平兰，你这小笼包做得越来越好了……”
“少吃点，多看看自己的肚子。”宋平兰说道，“你看看你，再看看宁深。你们俩现在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你们俩是亲生父子。”
相较于长相粗犷的宁父，宁深就长得俊秀了很多，尤其是清冷的眉眼，更让他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感觉。
宁父听到这句话，上下打量了宁深一眼，神情不在意地说道：“宁深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又不是我生的。他像你才正常，像我有什么用？”
见宁父和宋平兰的情绪没有受太大影响，宁深便放下心来。吃完饭之后，他帮着宋平兰洗了洗碗，逗弄了一会儿福福之后，便背着包，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他今年大三，课程相较于大一、大二来说，并没有明显减少。
但好在，今天星期三，课程相较于其他几天，算是比较少，有一个上午的空闲时间。
在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宁深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图书馆门口，几个工作人员正朝外搬着一箱一箱的书。
厚重的箱子落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宁深不由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在看到白色面包车的时候，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第二人格留给他的那张字条。
注意白色面包车。
应该只是巧合。宁深微微皱了皱眉，抬步朝着图书馆走去。
他需要去找一些学术材料。
图书馆里面的部分珍贵的文献，是不允许被带出典藏室的。宁深翻看了不少文献，最终面色凝重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图纸。
这张图纸是三年前他落水后——第二人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绘制的图纸。
最开始的时候，宁深不以为意，只是将图纸随意地放置。
但每天晚上，当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书桌面前，他的手下总会压着一两张图纸。
这些图纸他看过。
有一大部分的图纸重合率很高，只是在细节处有所变化。
刚开始，他还有些疑惑。但是渐渐的，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总算发现了第二人格的小习惯。
这么多张重复率比较高图纸，往往最后一张是有签名的。这就代表，这张有签名的图纸，才是最后第二人格觉得“最正确”的图纸。
而之前的那几十张图纸都是废稿，总会有点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当然，这只是宁深自己的猜想，在昨天之前，他并没有同第二人格进行过交流。
昨天还是第一次第二人格主动同他说话。
但现在宁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第二人格绘制的图纸，都是真的，都是可以在现实中研究或者制造出来的。
他将面前的文献合上，小心地放入到原来的位置。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随后站了起来，朝着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他在这里待了一个上午，如今已经过了十一点，他去学校食堂吃个午饭，再去寝室休息一会儿，就差不多可以去上课了。
等到他走出去的时候，图书馆旁边的白色面包车里的货物都已经卸载完毕。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同旁边的图书馆工作人员聊天。
等他路过面包车的时候，刚好听到司机在同其他工作人员道别：“那我就先走了，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呢。”
宁深朝前走了几步，隐隐能够听到身后面包车发动机启动的“嗡嗡”声。
不知道是不是宁深的错觉，当发动机响起的时候，他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了起来，血压升高，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隐隐能够感觉到面包车压过马路的时候，轮胎同地面上遍布的碎石子摩擦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再次回想起第二人格在白纸上写的那句话——
注意白色面包车。
鬼使神差的，他的脚在旁边移动了一步。
面包车擦着他的身子朝着前方驶去，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宁深觉得时间在这一刻都变慢了不少，他甚至可以看到司机惊恐的脸庞。
“砰”的一声，白色面包车准确无误地同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相撞。四射的火光映照在宁深的瞳孔中。
暗红色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宁深听到了无数的尖叫声在他耳边响起。原本井然有序的马路瞬间变得嘈杂而又混乱了起来。
在周围不断走动的人群里，宁深正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得极快，整个人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就差一点，刚刚就差一点。这辆白色面包车就会撞到他的身上。
而在这样劫后余生的庆幸后，宁深又不由地回想起第二人格写给他的那句话——
注意白色面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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