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白色面包车。
联想到这句话，宁深胳膊上立刻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红蓝警示灯的灯光在宁深的眼前疯狂闪烁，无数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黄色的隔离带瞬间将宁深等无关人群隔离在外。没过多久，救护车便呼啸着赶到现场，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拨开人群，将白色面包车的车门打开，将那名司机从里面抬了出来。
面包车的车门大开，游荡在空气中的鲜血味更加浓郁。
医生和护士身上的白色制服也沾染上了血迹，但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就这样半跪在地上，开始进行抢救。
一下、两下、三下……医生快速按压着司机的胸膛，三分钟后，无奈地起身。司机再次被抬上担架，毫无生机。
死了。
宁深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司机的状态，他垂下眼眸，看着警察开始询问起身边的行人。很快，就盘问到了宁深这里。
询问宁深的是一个眉目俊朗的警察，身形修长。他比宁深要高一个头。他的目光落在宁深的身上，就像刀锋一样狠厉。
仿若一点一寸扒开他的衣服，割破他的皮肉，审视他的存在。
宁深表现得就像是正常人险些丧命车祸的样子一般，如实将刚刚发生的情况全部讲述了一遍。
等到讲到最后的时候，宁深瞥了一眼对方的警号——209999。
“警号209999，叶喻程。”似乎是察觉到了宁深的视线，叶喻程低声说道。他将胸前的警徽正了一下，“如果需要投诉的话，拨打投诉电话，报我的警号就可以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太过严肃，询问的问题太过细致，而觉得他态度不好。
叶喻程早就习惯了。
反正笑是不会笑的。
在他觉得面前这个神情清冷的少年也是要投诉他的时候，那名少年却突然笑了一下。
在这个料峭三月、并不炎热的阳光中，叶喻程听到少年开口说道：“那如果我表扬你的话，也可以拨打这个电话吗？”
叶喻程愣了愣，他抬眼看到少年看向他说道：
“你很尽责，也很聪明。”
叶喻程当警察很久，不管是凶手还是普通群众，都怕他。
很少有人这样当面夸他，而且如此真诚。
他的耳朵微红，面上却刚正不阿地说道：“当然可以。”
宁深没有说假话，209999这个警察确实很尽责。在问完宁深之后，他又跑去询问其他人——他几乎将周围看热闹的行人都进行了一番问话，才重新回到队伍中。
同时，209999又很聪明。
他是唯一一个紧抓着白色面包车不放的人。宁深回想了一下对方的问题，发现对方的重点始终在白色面包车上。
他是唯一一个怀疑白色面包车有问题的警察。
……
……
半个小时之后，现场就被快速清理干净，一车车的水浇灌在地面上，将血渍冲刷得极为干净。
宁深站在旁边良久，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干干净净、被重新打扫过的街面拍了一张照片。
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湿漉漉的街道横亘在相机正中间，水汽似乎要从马路的缝隙里流淌而出，深色越深、越沉。
宁深定定地看着手上的照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朝着学校赶去。
宁深所就读的学校叫做稷京大学。稷京大学出了不少物理、化学界的大拿，也因此稷京大学的学生在全国都备受关注，说不定下一个打破世界观的科学家就出自这里。
宁深回到学校，如常去食堂吃饭，最后再按照往常的轨迹回寝室午休。
寝室一片昏暗，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没有留一丝缝隙。
宁深瞥了一眼坐在电脑面前，打字飞起的室友，打了一声招呼。
室友薛学高从桌前抬起头，看了一眼宁深道：“到点睡觉了？”
看到宁深点头，薛学高又重新低头在电脑面前打起字来。等到宁深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电脑屏幕已经熄灭，薛学高已经安详地躺在床上，秒睡，打起了小呼噜。
这速度绝了。
宁深轻手轻脚地上床。
这一觉睡得很累，梦中不断重复那辆白色面包车朝着他冲过来的场景。梦中，那个面包车司机的眼神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询问他。
你为什么不死？
宁深比平常早十分钟醒来，等到他从床上坐起来后，薛学高还在睡觉。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平复急促的心跳。
他靠在床头，拿起手机，搜索起周边车祸的相关消息。
现在的新闻记者效率极快，宁深现在已经看到了图书馆门口的事故报道。
当看到新闻末尾得出来的调查结果时，宁深忍不住皱了皱眉。
“刹车存在人为动手痕迹，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看到这句话，宁深的心底冒出一股股寒气。他的心底甚至有一种预感，这个面包车司机是冲着他来的。
“醒了。”在宁深思考的时候，对床的薛学高准点睁开眼睛，他朝着宁深点了点头，又重新顺着楼梯下床，坐在电脑面前又重新敲打起来。
对于室友这个状态，宁深见怪不怪。薛学高是学计算机的，专业水平很高，平日里会从老师那里，接一些外包工作，陆陆续续攒下的钱估计也有十来万。
宁深从床上下来，收拾了一下课本，便朝着教室走去。
宁深学的是物理专业，这个专业专向性很强，在现在“人人都想当科学家”的社会风气中，物理成为一个热门专业。
而稷京大学请的物理专业的老师，都是在物理专业都可以称作大拿。大拿讲的课都不拘一格，他们往往会向外扩充课本之外的知识点。
也因此，宁深在课前和课后都会进行一定的预习和复习。但即便如此，在消化课外知识点的时候，宁深还是需要时间整理和消化。
但是今天……
宁深能够明显感觉到不同。
在物理量子这个领域，有一句很出名的话，“谁要是不为量子理论所震惊，谁就根本没有了解它。”①
在常人看来，量子只是一个物理量，是物理量的最小分量。在物理界大拿来说，量子可以指向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可以指向多重宇宙，可以动摇因果律。
然而对于他们这些在物理领域里匍匐的学生来说，量子只是一个难以攻克的课程和项目。他们需要为了考试，牢记贝尔不等式，牢记不确定性原理，牢记狄拉克方程……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宁深发现自己上手很快。
在学习到狄拉克方程式的时候，台上的何平波教授便自然而然地讲述到了薛定谔方程式。在狄拉克方程推倒到薛定谔方程的复杂过程中，按照原来宁深的学习程度，他完全跟不上何平波教授的节奏。
但是现在，在何平波还未继续推导下半部分的同时，宁深便已经一气呵成，将下半部分的推倒过程写了下来。在写到最后一个字母后，宁深的笔尖顿了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仿若突然开窍了一般，对于何平波讲授所讲述的所有知识点，都能融会贯通。甚至于，他时不时冒出一些新的想法。
对于这些天马行空、甚至在宁深看来格外奇思诡道的猜想，让宁深大吃一惊的同时，分外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超强的、让人有些震撼的学习天赋和能力，来自他的第二人格。
宁深一直都知道，他的第二人格很聪明，尤其是在证实那些图纸都不是凭空捏造、绘画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肯定了这点。
但是……为什么第二人格的天赋突然和他这个主人格互通？这个天赋的持续时间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宁深在笔记上打了一个问号，暂且不深入思索下去。趁着这个机会，他认真地听起了何平波教授的问话。何平波的课旁征博引，从一个量子假设讲到另一个量子假设。为宁深这些学生们，提供一个自由驰骋、任意想象的宇宙微波世界。
等到一节课上完，宁深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但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眼皮在飞快地颤动。这节课所讲述的知识点，被他飞快罗列多块部分。
课内理论、课外理论、课外假说。
随即，从这三块内容中，再次分解成无数块直线内容，形成网状结构。等到罗列完毕后，他将脑内的影像誊写在纸张上，形成巩固。
等到几节课下来，宁深的思路依旧清晰而又富有条理。他轻轻将书本合上，目光落在随身携带的书包上。想了想，他最终下定决心，拿起书包，便打车准备前往研究所所在的地方。
因为研究需要的缘故，他的研究所建立在稷京的郊区。无论是公交车还是地铁，都无法到达。一边乘坐出租车，宁深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准备给父母打一个电话。
看这时间，爸妈他们应该已经办好清算手续了。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好半天，这个电话才被接通。宁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喂。”
宁父一开口，宁深便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
他的语气微顿，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反而询问起他的那个研究所的情况。如果说，他的研究所暂时还没有转接过去的话，那么，他需要用它再做一个实验。
“儿子啊，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在一片沉默过后，宁父开口，带着笑意问道。这般语气，让宁深仿若在一瞬间回到了之前，他的语气也不由变得轻松了起来。
宁深：“好消息吧？”
宁父开口说道：“好消息就是你的研究所还是你的，没有被拍卖行拍卖清算。”
宁深：“那坏消息呢？”
听到这个消息，宁深心里已经有了底。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果不其然，宁父的坏消息也是关于这个研究所的。
“坏消息是刚刚清算了一下你的研究所资产，发现你的研究所现在欠债六十亿，银行需要你每个季度，偿还百万。”说到这里的时候，宁父顿了顿，“这件事情，你不用着急，爸爸会想办法的。”
“毕竟，爸爸这么多年，还是藏了点私房钱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别让你妈知道。”
宁父的语气轻松，但宁深跟宁父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哪能感觉不到宁父在强撑。
这么多年来，宁父就算有私房钱，估计也用于偿还债务了。
只不过……
宁深从出租车下来，望着研究所紧闭的白色大门，目光沉着。
在宁父的话说完之后，宁深冷静地开口说道：“这上亿的债务不是我欠的，是林和岑以及他背后的林家做的手脚吧？”
宁父沉默了许久道：“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林和岑做的事情。你研究所里的那些研究员在我们家破产的那段时间，以研究所的名义，收购了许多实验设备，这些实验设备，价值上亿。现在，这些研究员都离开了你所在的研究所，所以这笔债务最终需要你来承担。”
听到这句话，宁深笑了笑，他的眉眼瞬间舒展了开来，原本凝结在眉眼处的郁气瞬间疏散了些：
“爸，不管这些。现在，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宁父装模作样地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我要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已经找到了爱丽丝的兔子洞②。”
“坏消息呢？”宁父并没有反驳宁深这所谓的爱丽丝的兔子洞是不存在的，反而转头问起了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一旦跌入这个兔子洞中，别人会以为，我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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