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齐齐看向了屋外，闻暮身长玉立缓步走来，他的面色有些寒，林大人赶忙起身从座子上站了起来，他微微弓腰，道：“大人可是有事要找下官，烦请大人移步书房。”？
闻暮沉着眸子看着林夫人，玄色云纹锦靴微动，越过林大人，直直走到了林夫人身侧。
他眼眸修长，此刻微敛着，眼里半分温情都没有，他沉着声音道：“林夫人好大的威风，太后娘娘懿旨在前，你竟仍助纣为虐，莫不是也想去追随你母家？”冷硬的嗓音敲击在屋内人的心上。
林夫人心里有些胆怯，却仍辩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妥，此女乃我林家的女儿，婚嫁之事，自是我这个主母做主，何为助纣为虐？”
空气似有半分凝滞，王大人看着王夫人的神色变了有变，最后无可奈何的低低叹了一声。
突然一道温丽的嗓音打破了这紧惧的场面。
她的声音有些急，道：“妾身在入林府之前生的女儿何时成了林家的孩子，便是做主，也是我这个为人娘亲的给她定婚嫁，而不是您说了算。”
此话一出，屋子内有片刻的寂静，柳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此般护着她。
林夫人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她道：“即便这孩子是你入林府之前的孩子，可她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岁，若是要嫁的体面些，自然是从咱们府里出嫁的好。”
“多谢林夫人的好意，只是我此行是来寻亲的，其余的事情，便不劳烦夫人了。”柳若淡声道。
这话有说林夫人多管闲事的意思，林夫人顿时红了脸，怒道：“姑娘是瞧不上我们林府吗？”
柳若站在一旁未言语，可神色却印证了林夫人说的这句话。
林夫人正要发怒，恰巧一阵疾风吹过，将柳若脸上的面纱吹落在地。
白色的薄纱飘然而落，露出了面纱下那张极为貌美的容颜。
只见那张面容姿色潋滟，螓首蛾眉，颇为惊人。
林夫人瞧着这张脸顿时呆愣在原地，这张脸她见过好几次，是在之前参加的宴会上。
那张面容她熟悉得很，毕竟满京城再也找不出比这容颜更盛的人。
她瞪大了眸子，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闻暮，楞楞的瞪着眸子，她往后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
林大人首先反应了过来，他忙转身对闻暮道：“是下官眼拙，竟未识是尊夫人，未能好生招待，还望大人勿要怪罪。”
闻暮先是抬眸扫向柳若，在林大人说出尊夫人这三个字时他瞧见她眉头微皱，他的眸色顿时悠沉半分。
林大人弓腰站在他身前半响，他才徐徐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些异样的情绪，道：“若儿如今虽已不是我夫人，也是我护着的人，岂能由着你们林府随意嫁娶。”
她既不想与他搭上半分关系，那他就随了她的意。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惊，在场的人无不心里各异。
林大人弯着的身子一顿，随后忙陪笑道：“下官必定会好好对待柳姑娘，还请大人放心。”
闻暮望了柳若一眼，见她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位苏姨娘身上，丝毫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他收回了目光，淡声道：“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扰林大人了。”
说罢，他径直离去，高大俊逸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林大人忙追了出去送行。
待他走后，从门后走进来一个人，他急匆匆的跑到林夫人面前，道：“姑母，我不想让她做我妻子了，还请姑母为我另寻她人。”
林夫人暗瞥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早些来告诉我。”
如今可好，彻底把当今把握遮朝政的人得罪了。
闻暮走时不耐的神情众人都看在眼里，林夫人也不例外，如今她母家刚没落，她虚了心不敢再作妖，虽转了性子，一脸笑意的走到柳若身侧。
她道：“如今没了外人，柳姑娘也不必拘束，你们母女多年未见，如今相认了，大可去苏姨娘的院子里叙旧。”
她这番殷勤，柳若自然不会拒绝。
她走上前，将摔在地上的玉佩捡起，随后跟着苏姨娘往她的院子里走。
柳若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名为她母亲的人，她的身段极细，如纸般削薄，似是一吹就倒。
她的面容皎丽，即使年岁已过花季，仍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眉眼，她与她极为相像，柳若从她的面相就能断定，她必然是她的母亲。
前面的女人头上挽着一支素簪，身上的衣衫瞧着也不是今年新做的，到像是搓洗了许多遍的旧衣裙。
正思绪见，一只有些凉的手突然牵住了了自己。
屋门被身后的婢子关上。
苏姨娘突然抱住了柳若。
柳若只感到一个身量极轻的女人抱着自己，趴在肩头上哭泣。
她抽泣着，嘴里不断地念着：“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回来了。”
眼泪从脸颊擦过，哭着哭着她便笑了。
她抬袖将眼泪拭去，看着柳若关怀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她的声音有些轻，亦有些嗫喏，似是唯恐女儿厌恶自己。
柳若神情有些淡淡，她亦回望着面前的女子，她想质问，这些年她可有想过自己，可有派人找过自己，可话到嘴边，只有一句：“挺好的。”
是挺好的，闻暮虽然不回应她对他的感情，可她跟着他这么多年，他在吃穿住行方面从未短了她，虽漂流闯荡，可她吃的苦却不多，遇到事，他总会挡在他身前，就像哥哥一般护着她。
苏姨娘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颇有些落没。
她问道：“这些年你可有恨过我？”
柳若沉默一瞬。
孙姨娘自嘲道：“想必是恨的吧，恨我为什么丢下你，恨我为什么不去找你……”
说着说着便又红了眼眶，随即她又道：“我也恨我自己，恨我懦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送走，自己也像个货品一样被人买卖。”
她的语气有些无力眼眶也红着，柳若一时间软了心，她轻抚住苏姨娘的背，安抚道：“我没有恨你，真的。”她盯着苏姨娘的眼眸，眸子里尽是真诚。
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恨过她，只有在暗夜中抱住自己，默默哭泣。
别人都有娘亲，为什么她的娘亲还不来找她。
柳若也以为自己恨的，可看见她时，那些说不上的恨意全都消散了。
一位母亲，能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必定是有什么苦衷。
柳若默着声，等着苏姨娘说她的苦衷。
可苏姨娘却不再往下说了，她的眼泪从眼角划过，一声一声的泣着自己的罪过。
柳若耐着性子听了半响，她却始终没有说出当年丢弃她的原因。
柳若拿帕子亲手给她拭去了眼泪，随后问道：“我虽不恨你，可却想知道你当年为何要抛弃我？”
苏姨娘神色有些变化，她收了收眼泪，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仿佛当年发生的事情不堪到令人难以启齿。
柳若沉了沉眸子，亦没有再追问。
人都已经找到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会水落石出的。
……
翌日，天微微亮，柔暖的光线照进了苏姨娘的屋子。
门倏地被从外面踢开。
清秋的早上有些寒凉，但也抵不过林大人沉沉的脸色。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苏姨娘榻边，望着榻上闭着眼睛的苏姨娘，神色暗郁。
苏姨娘昨晚哭了半夜，如今眼正酸涩，她微微睁眼，只见一团黑影挡在眼前，她顿时一惊，清醒了过来。
见她醒后，林大人嗓音低沉道：“苏温，我林家绝不会养不姓林的孩子。”
“当年你只身一人入了林府，如今也未给我生出一儿半女，现在却半路冒了个女儿出来，怎么，是嫌这日子过得清净了，要往我头上扣顶绿帽吗？”
他眉毛下压着，神情颇有不耐。
苏姨娘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自己眼前所有光亮的男人，他抿着唇，眸间带有怒意。
苏姨娘轻笑了一声，她笑着道：“我有孩子这件事情，大人当年难道不知吗？”
闻言，林大人神情变了又变，怒意与羞恼交替，他冷哼一声，语气不明道：“这是林府，不是柳府。”
苏姨娘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己答应了闻暮要好好招待柳若，可她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想让柳若去找她的亲生父亲。
虽早前就听林清娇说过，苏姨娘是生了孩子之后才入了林府的，可如今两人的对话让柳若心里一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亲生父亲可以容忍给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去给别人做妾。
柳若从里间出去，看到苏姨娘呆愣的坐在榻上。
她素着面庞，眼睛里又聚起了泪意。
柳若压下心底的疑团，轻步走了过去，她正要安慰她，却见她抬眸了望了过来。
她轻声道：“你听见了。”她的语气很平，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她又道：“林大人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另有其人，你想去找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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