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叶莲、七星草……”宗法将药单上的名字一样一样核对过去,紧皱眉头:“不行,缺了这两张最紧要的,你徒弟那血脉封印没法解开。”
可喜可贺,谢瑾原本不是很缺钱财,加上陆不争送来的那一大笔钱,他们将解开谢瑾血脉封印所需的药材凑个七七八八。
他们一行人在谢瑾的别庄安置下来,寿诞不过是南周朝内共贺的事情,最多加上神殿那等别有用心的势力,真正重头戏是后面的群芳会。如今寿诞尚且未开,像南疆国主、北秦四姓之流的重要人物自是未到,几人落得个清净,商量着谢瑾血脉封印的事。
宁留锋飞快瞥两眼药单:“天叶莲,七星草…我记得这两味药材长于极西旷野之地,必得生在纯净灵脉上,百年一开,那块地方是神殿的地盘,连皇宫内都不一定有。昔年长公主重伤时,皇宫内库被搜罗个遍,不过堪堪搜罗几两出来。昊天神殿倒是有,但凡是大一点的分殿均会备几两用来保命。”
南霞稀奇道:“北秦对境内神殿的掌控力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她为南疆国主时,国力强盛,国境内的神殿均安分蛰伏,也不见得知晓如此机密。
然后她看见宁留锋打开扇子,客套道:“没有没有。你如果亲手掀过几座神殿分殿,你也会了如指掌的。”
南霞:“……”
前任的南疆国主有时候也会觉得,尽管自己作风被许多人指着鼻子痛骂过土匪,但是比起云上君来,还是相当小巫见大巫。
宗法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云上君家学渊源,果然是一窝子的土匪。”
北秦皇室祖上流寇起家,恰逢乱世,无非是占山为王,割据为王那码子事,时来运转,居然最终阴差阳错地开国立朝,南北并称,宗法这句倒是没有骂错。
他们四人加上一个谢瑾,几乎快对彼此的来历知根知底,趴书房商量事情没多少顾忌,说到哪里算哪里。
宁留锋:“…宗法,你是不是对北秦皇室有点偏见?我总感觉你不是第一次这样骂了。”
宗法冷笑:“姓秦的没一个好东西,骗走了法宗多少弟子?”
“虽然我很想提醒你一句我不姓秦,而且我很赞同你姓秦没一个好东西的说法——”宁留锋先是赞同一句,接着犹豫道:“但是北秦皇室嫡系凋零,硕果仅存的就我那个皇帝表弟,他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没听说过他和法宗萧同光有过一段缠绵徘恻棒打鸳鸯的过去骗人骗人骗感情啊?”
“宁留锋,你不想活可以直说!”
宁留锋满心八卦,没留意到宗法顺手朝他砸过来的药单,还是谢瑾眼疾手快往他身前一挡,被未干墨迹糊了一袖子,提醒宁留锋道:“宗先生说的应当是长公主。”
难为他南周的堂堂皇子,叫起长公主来比地道的北秦人来还要顺口。
宁留锋恍然:“那没事了。”
一提到长公主,他自觉理亏,登时把眼睛一耷拉不吭声了。
谢瑾顺手整理好被弄乱的书案摆设:“我不记得皇宫里有天叶莲和七星草,既然如此,不如问问昊天南殿。”
“不行。”宗法脱口而出,“有血誓在,陆不争是不会不给。但天叶莲和七星草鲜少被用在一块,陆不争是蠢,不是傻。大多的法宗典籍他均有涉猎,你母亲用法宗法子替你封印血脉,我也用法宗法子替你解开封印,很容易被他察觉端倪。”
当时立心血誓时立的是陆不争不得以各种手段对书院不利,可没有说他不能给谢瑾兄长递消息报个喜。
谢瑾慢条斯理笑了一下:“瞒不住永远的。我想过,比起不知何时稀里糊涂卷进去,不如一开始逆风而上,兴许会好很多。”
依旧是俊得出奇的少年人,谢瑾身上某种特质较之初见时却要鲜明很多,沉凝很多,像是逆着风口浪尖的礁石,风浪滔滔,岿然不动。
南霞似有所感,她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眼睛逐渐深沉起来。
四人均不是喜欢藏头露尾的性格,谢瑾所言颇对他们胃口。
雁长南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酒坛,豪迈道:“我觉得七殿下说得很对啊,不如就这样好了,来,大家喝酒嘛。”
剩下三人异口同声出了默契,拖长调子道:“毕竟有什么为难的喝酒就完事了。”
这是雁长南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在书院的学生全是一帮子纨绔,喝酒斗鸡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不存在先生酗酒带坏纯真学生的可能性。
雁长南喜道:“正是这个理!来,喝酒!”
不出他们所料,陆不争收到传讯符后当真起了疑心,在殿内反复踱步,口中喃喃道:“天叶莲…七星草……”
他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一根梁柱上,殿内四根梁柱,皆为西荒不老不死的奇木所做,分别雕刻四灵,陆不争所看的那根,雕的恰是凤凰。
梁柱上的凤凰羽毛丰美,眼眸慈悲,随时会振翅飞出,陆不争脑内灵光一闪,往前可追溯数千年的传说和凤陵谢氏昔日荣光融会贯通,他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谢瑾,谢家人……凤凰的长明血脉?”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霸占住陆不争全部脑内,他愈想愈觉得有道理,激动得右手手掌凌空往下一摔:“萧同光,你也有今日!”
分明是绝世的天资和长明血脉,也要束手束脚,甚至要求到自己死敌门上来,这是何等的落魄和憋屈?
陆不争自觉想通要点,乐不可支,高兴得恐怕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
他急不可耐地招来薛正楠,一一将事项吩咐下去。
薛正楠挠挠头,迷惑道:“宗座,天叶莲和七星草贵重,为何要无缘无故送给七皇子?”
陆不争剜他一眼:“我让你给你就给,哪来那么多话!”
薛正楠立即闭嘴。
陆不争心情正好,没去和他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另外,去给余下几位皇子报个信,说七殿下好事将近,本座特意送去天叶莲和七星草恭贺。”
碍于誓言,他没法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但这个程度的暗示倒是不碍事。
说完,陆不争强调一遍:“你可记住了?”
薛正楠瞬间站正:“是!属下一定一字不落地转达。”
陆不争满意颔首,心里想话说到这个地步,谢家的几位皇子总归能明白吧?
事实证明,他们不明白。
什么样的环境养什么样的人,在这古往今来也属前三奇葩的宫闱环境下长大,皇子们要么长成满脑子风花雪月的骚人雅客,什么天叶莲七星草不如一株名贵兰花来得重要,听过即遗忘;要么长成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成天瞎琢磨着怎么推翻丞相上位——
还真不知道天叶莲和七星草是用来干嘛的。
他们接到消息,先是一惊,深以为原来七殿下这个看似看破红尘的也是个不老实的,随即拉着幕僚一起商量,头发掉了一把,也没能找出天叶莲和七星草是什么能用来毒死丞相的绝世毒药。
南殿宗座亲自传来的消息,轻轻放过肯定不甘心,几位殿下就这样被点燃了人生前二三十年从未有过的好学之火,一头扎进行宫的藏书阁,誓要研究出天叶莲和七星草是何方神圣。
一个两个地扎进藏书阁,是好学;几个一起扎进藏书阁,就很惊悚。
传言皇后贵妃一个个地觉得自家儿子中了邪,开始排队来天子这边哭,天子被她们哭得脑壳疼,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请个跳大神的来辟辟邪。
动静一大,该知晓的各方人马都知晓了。
“呵。”督察长接到属下消息先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淡淡合上传讯符:“不用去管。”
他像极了身侧层层叠嶂的太湖石,苍翠端凝,不为所动,叫人永远瞧不出深浅。
下属硬着头皮请示道:“陆宗座那边…显然是要有所动作,大人,我们这样袖手旁观,会不会不太好?”
“袖手旁观才好。”
督察长哂道:“袖手旁观才好,他谢瑾心里清楚得很,自从谢珪来见我被他撞破以后,他想算计陆不争和谢珪,我不会插进来,除非我想让神山和南周开战。”
而好死不死,他不是神山狂热分子,也没有让神山和南周开战的愿景。
“左右陆不争是千金买骨买来的,神殿不缺他一个,看他造化。”
下属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该接什么奉承话。
督察长看在眼里,兴味索然:“你下去吧。”
他没有和蠢货多说的习惯。
而另一边的丞相听完禀报,挥退诸人,唯留下随身的侍者,自己对着一把剑久久沉吟。
侍者服侍他多年,知晓丞相的习惯,每每遇到难以抉择的难题,丞相都会对着这把剑沉思。
那把剑剑身窄长,剑鞘华美粲然,通体沉淀着经历漫长岁月的厚重,却不见丝毫的陈旧腐朽。
镇江山。
那是谢家第一任先祖谢离留下的物事,千余年前谢家一位圣人的佩剑,早年曾有见镇江山如见谢家家主的规矩。
后来被兴光太女薨逝前赠与丞相,随之一起交付的是南周江山,以及“吾弟不贤,君可自代”的口谕,成了锁在现任天子脖子上的无形利剑。
丞相凝视镇江山许久,最后珍而重之地将它收回去,决心已下:“派人去请七殿下前来,我有事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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