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大摄影协会的摄影棚,早在上回颜姝去办公室时,老陈就告诉她,她可以随便用。
乘电梯上了六楼,她拿钥匙随意打开一间摄影棚,进门,开灯。
这间棚子不算大,拍这么简单的照片用不了“大材小用”。一面黑色挡光布,剩余都是白色背景,不同种类的摄影灯,和角落里简单布置的书桌场景。
如此简洁背景里,多一点其他颜色都会对齐造成色彩污染,沈遇书忽然知道她今天为何如何简单了。
颜姝抬了抬下巴,和沈遇书说话:“你站过去,我试试光。”
沈遇书“嗯”了声,站到布置好的场景处。她举起相机,聚焦。今天天冷,少年衬衫外面搭了件外套,今天的衬衫相比平日来说,颇有些重视,不是休闲风的棉麻面料,是配西装的白衬衫,连风纪扣都系上了,下摆规规矩矩地扎在黑色裤子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专门拍照,还是什么。
颜姝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风纪扣往上绕了圈,调好了灯光,悠哉地说道:“好了,把外套脱掉。”
明明只是为了脱掉外套好用衬衫拍照,这个“脱”字,硬是被她那张嘴说出了“十八.禁”的味道。
沈遇书以为她平日里随意逍遥,工作的时候一定是认真的,他远没想到她拍摄时的视线比平时还要流氓,眼低明里暗里裹着的火热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出声:“好了吗?”
颜姝循规蹈矩地拍了一组“交任务”的照片后,盯着这具几乎没有瑕疵的完美模特,馋得她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相机里的照片,蹙眉装作不满意,悠悠道:“你这不行啊。”
沈遇书下意识绷紧了脊背,抿唇:“哪里不行?”
颜姝走过去绕着他转一圈,颇为不满他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衬衫。她目光向上爬,落在一丝不苟的风纪扣上,忽然踮起脚,说:“别急,学姐这就帮你换换风格,学弟大好年华太死板了可不好。”
她屡次“耍流氓”前科,沈遇书反射性后退一步。
颜姝的手都举在了半空中,转而抱着胸,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大有和他耗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沈遇书抿了抿唇,而后上前一步,配合她弯下腰,不甚放心地问:“学姐做什么?”
颜姝破天荒没有骚聊回答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伸手就不客气地解了他两颗扣子,停下来,眯着眼打量他。
总觉得还是寡淡素净了些,哪里缺点什么呢?
沈遇书总觉得自己像件展台上的物品被她流连欣赏,十分不自在,颈下没了束缚,也不习惯。他问:“学姐,好了吗?”
他一张嘴,颜姝立刻道:“等等。”
她知道缺什么了。
沈遇书被她喝住不敢轻举妄动,她忽然扯下他领子,嘴唇毫无征兆地凑过去印在衣领折痕上。斑驳绯色唇印,在洁白的颜色里,存在感极其强烈。
沈遇书瞳孔微缩,冷冷地道:“学姐!”
颜姝又以“异于平常”的速度飞快在唇上抹了下,而后点在他下巴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忽然大笑出来。
完美了,她举起相机,却被沈遇书抓住手腕。她歪了歪头,不解地看他。
沈遇书盯着她,喉结滑动,克制地说:“学姐,你越界了。”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笑了出来:“我只是为了拍照啊,条件艰辛,只能这样了——”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凑近他,低声说话:“还是说,学弟以为我想做什么?”
沈遇书骤然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没什么。”
颜姝立刻说:“就是这个表情。”
她举起相机,将他现在的表情定格。照片里,少年冷淡矜持,偏偏衣领下巴上类似吻l痕的口红印,出卖了他的禁欲。
自持矜持与隐秘欲望的碰撞,最迷人了。
她指挥少年摆造型,本以为对方正生气,还得调戏激将一番,他却意外地配合自己。镜头里,少年坐靠在墙下,一条长腿曲起来也掩饰不了他的规规矩矩,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清清,细看能发现藏在眼底被压制却强势的某种深沉的东西,仿佛呼之欲出。
颜姝拍到了满意的照片,也勉强解了馋,总算舍得不再压榨“童工”。她关了相机,心情颇为愉悦:“行了,完美。”
“学姐。”沈遇书突然叫她,几步逼近她。
颜姝疑惑了一瞬,而后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目光像是看忽然有了攻击性的乖顺小羊。她也不后退,不慌不忙地伸出食指抵上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缓慢往上,帮他一一扣好被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亲手解开的两颗扣子。
“完璧归赵”后,她伸出拇指擦他下巴下的口红,漫不经心地问:“学弟叫学姐做什么呢?”
沈遇书任她为非作歹,身侧的手掌似非常克制地收紧握拳,声音发沉地问她:“学姐是不是给每一个男人拍照,都是如此?”
“当然不是。”颜姝回答的果断,没有经过一丝犹豫。
沈遇书一怔——
下一刻,她就拖腔带调地说:“当然是不止这些啊。”
沈遇书似僵了一瞬,冷眼问:“还有哪些?”
他突然就想起了林至所说的白月光,她和宋教授有没有这样拍过照,或者说比今天过分百倍千倍。
颜姝相机一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衣领上擦不掉的口红痕迹逡巡而过,向他勾了勾手指。
沈遇书看懂了,明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坏心思,却仍旧配合地弯下腰。
她凑近他耳畔,满怀坏心思呼着热气轻声道:“当然是因为未满十八禁止观看啊,我可不敢带坏祖国的花朵。”
“你!”沈遇书气得鼻腔里风箱似的直呼气,耳朵也不经主人允许擅自就红了脸。偏偏本人克制着,表情冷静不愿露出一丝破绽。
颜姝摊手,十分正人君子地开口:“看,我很正直吧。”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颜姝悠哉悠哉跟在他身后。
某人很生气,走得很决绝,速度却非常老实地不紧不慢,她稍微快一点就能追上,可她就是不追上。
沈遇书快走到了电梯,才不得不回头,冷淡道:“学姐,外面在下雨,你的雨伞还在我这儿。”
颜姝故作姿态地哼了声:“不得了,学会挟雨伞令学姐了。”
沈遇书电梯门前长身玉立,冷冷的目光盯着她。
电梯里,红色的数字不断变换,到3的时候,他突然说:“学姐,那些照片……不要给协会。”
电梯门打开,颜姝顿了下,散漫地说:“放心,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与“今天天气真好”、“中午吃什么”语气没什么不一样,在拥有蜜罐嘴的“花花小姐”这儿,也着实不值钱。
沈遇书却心头一跳,目光似深似沉地看她一眼。
出了电梯,正好碰见从大厅外走进来的林至。
他见到沈遇书,眼睛亮起来:“遇书,我正找你呢!”
随后立刻打招呼:“学姐好。”
颜姝语气柔和:“学弟好啊,今天的卫衣和你很搭,真好看。”
“谢……谢谢学姐。”林至红了脸,紧张地搓搓手:“听说陈教授给你们留了主题为‘宿舍’的作业,学姐没住学校,去我们宿舍拍呗。”
楠大对男女生宿舍管得没有那么死板,女生进男生宿舍,只要说明来意登好记就可以。不过男生仍旧严禁进入女寝,楠大的男学子们时常抱怨学校重女轻男。
沈遇书抬眼,冷冷地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找学姐?”
林至摆手:“顺便嘛,别斤斤计较。”
颜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一圈,落在沈遇书脸上,装作为难地说:“这个啊……宿舍其他人没有意见?”
老陈是留了这个作业,学校分的宿舍按时交了钱,她随时可以进去,不过这就没必要和学弟说道了。
林至兴奋:“路洲和周海洋没问题,遇书肯定也没问题,是吧遇书?我们都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沈遇书面无表情:“随便。”
“对了学姐。”林至接着说:“我下星期也要加入摄影学会,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能不能……加个微信?”
上面一大摞无关紧要的阿谀奉承,仿佛都是为这件事而铺垫,“追星男孩儿”林至为了和偶像套近乎,三十六计都用上了。
颜姝态度随意:“好啊。”
两人顶着某人冰凉的目光,明目张胆的地互加了微信,似乎只要是好看的,都能从颜姝这儿得到三分好脸色,没有谁是例外。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往外走,颜姝忽然顿住,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目光落向三创园门口坝子里的那辆小跑。
来来往往打着伞的学生,抻长了脖子观望。
这时,跑车上下来一个酒红色衬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着把黑色的伞,放荡不羁地跑过来遮在颜姝头顶。
“啧,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沈遇书撑伞的动作顿住。
林至瞅了眼“来者不善”的骚包男人,又瞧了眼沈遇书,直摇头。爱豆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红颜祸水啊,他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儿?
“邵扬。”颜姝瞥了眼邵扬散开的领口,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来做什么?”
邵扬“嘿”了声,露出一个“你还问我”的笑:“我爸和颜叔叔让我俩约会,你又不接我电话,只能来学校堵人了。”
他目光扫向她旁边两人,调侃:“哟!动作挺快嘛,你们好,我是姝姝未婚夫。”
这大度,哪里像未婚夫,分明就是正宫皇后见皇帝后妃,一点儿不介意皇帝陛下“雨露均沾、开枝散叶”。
颜姝目光漫不经心地从沈遇书脸上掠过,散漫地嗤声笑骂:“别瞎说,学弟和我们可不一样。”
雨仍旧在下,不大,却裹着寒风夹了刀子,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往人身上乱砸。
邵扬笑意扩大,深以为然:“懂,祖国的花朵嘛。”
“走吧。”颜姝伸手去拿沈遇书手里的伞。
沈遇书却没松手,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学姐,今天的报酬该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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