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钞机”zero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她拍照,头一回遇模特找摄影师要报酬,觉得十分新鲜。
“报酬?”颜姝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当着“未婚夫”皇后的面,哄她的未成年模特后妃,“报酬啊,改天学姐给你,想要什么报酬都给。”
钱货两讫的话,被她弯弯绕绕、虚虚实实地一说出来,顿时让人想入非非起来。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是毒.药,也像沾了蜜,能哄人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好啊。”沈遇书难得地提起唇角笑了下,漆黑的眼里似有束缚在松动,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什么都给。”
颜姝讶异地轻微挑起眉,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才转身上了邵扬的车。
邵扬多看了两眼沈遇书,露出一个标准油腔滑调公子哥儿的笑:“弟弟未成年吧?”
“走吧。”沈遇书好似没听见,撑着伞和林至说话,从容且矜贵,像只高贵冷淡的白天鹅。
邵扬“哎哟”一声,似也不介意。
跑车嚣张地喷出尾气开走后,转角处跑过来一个女生,差点撞上沈遇书。
“对不起学长!我没看清。”
“诶!”林至突然出声:“学妹,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上回是不是也撞到我了?”
自从知道颜姝就是女神后,他把他们认识的过程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来回味,面前这妹子就是他和女神第一次见面时撞到他的学妹。学妹长得不错,像领家小妹妹,一笑更讨喜,就是走路指不定有点儿毛病。
老爱撞人。
徐双宜故作茫然地“啊”了声,笑笑:“不知道学长说的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林至惊讶地上下打量她,发自内心地语重心长:“得撞过多少人才不记得?学长劝你一句,学妹千万别学车。”
“……”
沈遇书没多看一眼,语气夹杂着不耐:“走了。”
徐双宜脸色变了又变,才勉强笑着问:“学长,你们认识我姐吗?”
沈遇书这才把视线拉了过来,冷冷淡淡,带了点儿直白不加掩饰的审视。
林至吱哇乱叫地震惊:“什么?你是女……颜学姐的妹妹?”
徐双宜随口道,“是啊,不过我姐不怎么回家,经常在外面和情人……”
她似觉得说错了话,赶紧转了话题:“对了,你们刚刚发生什么了吗?学长别介意,我姐就是这样的人,喜欢——”
“等等。”沈遇书打断她,冷淡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晰地陈述:“我和你不熟,她是怎么的人,还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等错过身,林至打了个响指:“干得漂亮,女神这妹妹看就是白莲花。”
雨下大了,雨滴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将他的话也掰碎了,被风裹进雨声里,听不清。
学姐发语音来催:“小徐,让你回办公室拿的东西拿了没?”
徐双宜没有马上回。
今天学校里有大型活动,协会负责拍照,学姐让她回来拿点东西,不巧碰见颜姝。她不敢面对那个疯子,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恐吓自己,第一次到颜家留给她的恐惧太过深刻,她知道那个精神病什么都能做出来。
徐双宜站在原地,被伞遮住了脸,她望着少年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为什么颜姝那样不堪的人,还有人为她说话?
为什么耀眼如天上繁星一样的人也会对她青睐有加?
家里阿姨的话仍在耳边:“真正的大小姐就要回来咯!”
出去了九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雨天最容易使人心情烦闷,颜姝随意地坐在副驾驶上,脸上没了惯有的笑容,“谁许你以我未婚夫自称?”
到现在她睡过的男人大多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可没给谁冠过“未婚夫”这种毫无作用的头衔。
邵扬轻咳一声,丝毫不心虚地说:“我以为我们最合适,咱们是一类人,一起各玩儿各,谁也不耽误谁。”
“说不定还能资源共享呢。”
神他妈资源共享!
颜姝扫了眼他歪歪斜斜的领带,骚气的酒红色衬衫,顿觉眼仁儿都开始发疼,话里带了点儿玩味:“我的情况你知道,不怕我家暴你?”
时尚圈里认识她的都了解,她喜欢斯文克制这一类型,很多人为了迎其所好刻意扮成这样,偶尔换个口味,也可以阳光干净,或者张扬放肆。
这么算来,她算得上是荤素不忌的杂食动物,但邵扬绝对是她最吃不消的类型,先不说他们是发小,兔子不吃窝边草。他骚起来可是比她还过分,脸皮厚如城墙,子弹都崩不穿。真不知道颜城那老狐狸,瞧上了他哪点儿,给她找这么个货色。
邵扬不以为意:“我从小就挨你的打,抗揍。”
颜姝懒得和他掰扯,闭目养神:“澜禾四十三栋,告诉颜城,别费心思了。”
不管不问近九年,最近倒是人模狗样地装成“好父亲”,开始关心她这个小白菜女儿的人生大事,偏偏小白菜早就长成了食人花。
车子停在大门外,邵扬一改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竟由内而外透出几分可靠来,他和颜姝说:“姝姝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我知道你恨颜叔叔。”
“恨?”颜姝优雅接过了他撑开的伞,低低地笑:“谁没事儿去恨一台ATM。”
大门关上了两个世界的通道,踏上装饰性的青石板,走向未知。
—“嘎吱”。
房门关上,凯撒摇着大尾巴,扭着肌肉发达的狗臀,带着铺天盖地的狗毛迎了上来。
颜姝脸上的那点儿笑却消失了,拿出手机拨通了前不久来打来的号码。
从颜家扫地出门近九年,她和颜城的交流寥寥无几,有时候甚至能做到一年不通一次电话。无论她在外面多混账,干出的事儿有多出格,盯着自己的人会悄无声息地帮她处理麻烦,他不会过问分毫。
只有某些特定的时间,他才会打过来慰问,父女俩互相折磨,互相嘲笑。
是什么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呢?
中年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在听筒里响起:“阿姝。”
颜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少管我,对我们俩都好。”
颜城似叹了口气,嘈杂的气流声格外刺耳,他说:“阿姝,既然好了就回来吧。”
颜姝顿了顿,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嘲讽意味十足:“回?我回哪儿?”
颜城这九年来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将她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她的病情到了什么程度他很清楚,宋郁说她再观察一两年就可以慢慢停掉药物,看来他也很清楚。
“回颜家来。”
凯撒坐在她前面,一米九的肌肉大汉开始嘤嘤嘤地跺脚,大脚把地板跺得邦邦响,拉着大黑脸控诉她回家为什么不先摸它。
颜姝敷衍地挠挠它的臭狗头,十分不以为意地往后一靠,毫无负担地说出来:“放过我,反正你不缺女儿,当没我这个不孝女。”
妈妈去世后,所有事情都变了,她没有了家,不想去那个早已被鸠占鹊巢的地方。
那儿不属于她。
空气骤然安静,好似暴雨前的沉默。
下一刻,颜城毫无预兆地爆发,震怒地朝着她耳朵大吼:“别忘了,你姓颜!”
没有开扩音,不似常人的怒火让原本坐姿歪七倒八的凯撒霎时端正起来,大耳朵兔子一样直挺挺竖在头顶,青蛙一样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铲屎官手里会说话会发光的长方块,背上的毛发竖起,准备随时扑上来将它撕碎。
颜姝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住了脸仰倒在沙发上,“你控制不了是吗?”
一头黑发不那么听话地四散开,笑声在空阔的客厅里荡出空洞幽幽的回声,硬生生地造出了免费的恐怖片特效。
斯文儒雅的人皮终于露出了破绽,露出了原本暴躁难控的怪物,冲她暴怒地嘶吼。此刻,她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报复快感,身体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和她一起闭着眼享受、品尝。
她轻轻道:“你动手啊,动手了我就回去。”
凭什么她妈妈多年来日复一日受的苦难折磨,后来的女人一丁点没有受到,却享受了属于她的所有。哪管她无不无辜,她妈妈所承受的一切,她都必须要受。
雨越下越下,雷鸣轰响,闪电就在窗外,气氛莫名肃杀起来,像是在警告。
颜城似没想到她疯到如此地步,喘气声裹夹着电流像陈旧的破风箱,连声冷笑:“你妈妈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吗?”
“她一直看着我呢。”颜姝盯着餐厅角落里的照片,森森寒意缓慢席卷全身,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也能看见她,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又笑了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笑,笑得惨不忍睹,“是不是和你说,她死得好惨啊。”
“闭嘴!”颜城呼吸一滞,外强中干的吼声压不住他的惶恐。
电话挂断,颜姝调动着呼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安抚似要从身体里破土而出的暴躁。
坐在她面前的凯撒歪着头,突然抬起前爪扒拉她的手,这是直男大汉一层不变的安慰方式。先是满心焦虑地和她握手,而后张开大嘴又娘又嗲地嘤嘤嘤,也不担心袭面而来的口臭将人熏死。
颜姝被它骚扰得烦不胜烦,总算愿意弯下腰施舍一个拥抱,低声叹道:“你可要活久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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