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芙蓉初绽,嫣粉的花骨朵儿被细长花枝勾出高高的朱墙,随风摇曳,墙沿上绿中点红,一片生机盎然。
迈着莲步,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木芙蓉的芬芳在空中盈漫,深吸一口,沁人心田,青禾在楚纤纤身后打着一把桐油伞,细细替她遮去微烫的日光。
身旁还紧紧跟着六个宦官,驱也驱不走,都说是不敢违抗圣令。
甬道上往来的宫人们见了楚纤纤,纷纷朝她屈膝下拜,又三步一回头地匆匆离了去,有些个胆儿稍肥的宫人,见了她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不远处,小声议论着,还不时往她这边看几眼。
再回了无数个屈膝礼后,她蹙了蹙秀眉,问着身后的青禾:“青禾,我今日可有何处不妥?”
青禾看了她一眼,笑得温婉:“小姐今日气色极佳,并无不妥。”
她抿了抿唇,转而复问身旁的一位小太监,“公公,今日宫里的人这是怎么了,怎的都是一副奇怪的模样?”
“昨日陛下亲自去慈安宫将姑娘抱了回来,这宫里不少人都瞧见了,姑娘得陛下看重,自然无人敢对姑娘不敬。”,那公公一脸恭敬,朝楚纤纤弯腰作了一礼,慢慢答道。
听了这话,她吃了一惊,脚下的步子也变得紊乱起来。
陛下竟然亲自抱她回了昭和宫,不仅如此,还让她在龙榻上宿了一夜。
陛下不该是厌恶她的吗?为何要......
“姑娘,到了。”
正沉思着,方才那公公的一声提醒,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停下脚步,抬起臻首,看着这道熟悉的朱门。
门口当值的两名青衣侍卫见她来,对视了一眼,旋即飞快作揖,且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不敢动弹。
“二位大人不必客气,我是来看望周大人的,二位先前也是知晓的。”
“知晓,知晓,周大人正在门内养伤。”,两名侍卫抬起头来赶忙着回应道,看着少女雪芙般的面容,心下暗叹,之前听说陛下罢了选秀,还以为陛下不近女色,没想到是早早就在宫里金屋藏娇了一位。
不过这姑娘此等姿容,也难怪那些个普通的庸脂俗粉,通通入不了陛下的尊目。
“有劳二位大人带我去见他。”
“姑娘这边请。”
一名身形略壮实的侍卫带着楚纤纤等人,在一处案房门前停了下来。
“周大人就在屋内,卑职还要当值,就不多陪诸位了。”
“多谢大人。”
楚纤纤向那青衣侍卫复行了一礼后,朝案房的大门走去,到了门前又停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一众宦官道:“各位公公在外边候着吧,纤纤看望了表兄便出来。”
“这......”,宦官们面面相觑,陛下可是吩咐了他们,在外头要寸步不离这位姑娘的。
领头的太监弓着腰,抬迟疑了片刻,道:“姑娘还请快去快回。”
此时案房的菱子形牖门被从里打开,周云廷踱步而出,他身着一件纯白的长衫,领口和窄袖边用银线绣着几道云水纹的图样,衣着略显寒酸却气质出尘。
“表妹。”,周云廷轻声唤道,嘴边噙着一缕温笑。
见他肤色苍白几近透明,一副气血虚弱的模样,楚纤纤心中越发愧疚,她绞了绞手中的绣帕,道:“云表哥,我……是我连累了你……”
“无碍,你我本是亲人,亲人有难,周某必然尽力相助。”,望着少女沾了露珠的净眸,周云廷轻轻摆了摆手。
他这副风轻云淡恍若无事发生的模样,让她回想起昨日长鞭无情挥落,那□□的身躯上霎时爬上一条条紫蜈蚣般丑陋的血痕,心下一酸。
她从一名小太监手上端起一只刻海棠纹的栎木箱子,交到周云廷手上,道:“云表哥,这箱子里面是紫玉膏,对愈合伤口极为有效。”
周云廷不看她手上的箱子,只望着她的面颊,缓缓摇了摇头。
“经昨日之事,你我本该避嫌,这紫玉膏,为兄就不收下了,以免落人话柄,昨日那块玉珏,如今已被陛下拿去了。”
陛下……
楚纤纤垂下眼睫,在心中默念着庚烈的名字。
“表妹请回吧。”,话毕,周云廷转身进屋。
“云表哥稍等。”,楚纤纤见周云廷欲关上门,她急忙走了过去,“纤纤来看望云表哥你,陛下是默许的,而且这盒紫玉膏,也是经陛下授意,纤纤才带了来,表哥是为纤纤才白白挨了鞭子,若是纤纤不闻不问,岂不非人,还请表哥收下,否则吾心难安。”
周云廷看着楚纤纤坚定的双眸,这才看了栎木箱一眼,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好。
待楚纤纤离开后,周云廷背靠朱门,日光从菱子状的窗隙中渗透进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将昏暗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而那个白衣男子的面上却是晦涩不明。
昨日陛下召见他,令他出使北曌,若是能顺利完成陛下所派的任务,或许他这一生,就不会再如现下一般,做一个看管水车的二等侍卫,碌碌无为,虚度光阴。
纤纤她配得上最出色的男子,
而如今的他,
不配。
看望了周云廷后,楚纤纤向自己住着的角房走去,刚到院前,就见三两个宫人从院内走出,手上搬着大红木箱子。
疑惑之感陡然而生,她疾步走入院内,只见张公公正指挥着宫人们将她房内的东西抬了出来。
“张公公!”
张牧德听闻有人唤他,回过头来,就见楚纤纤正往他这边走来。
“张公公,你们这是要将奴婢房中的东西搬去何处?”
连忙扶住刚要屈膝的楚纤纤,张牧德笑得面如金菊,道:“楚姑娘不必跟咱家多礼,陛下吩咐了,今后姑娘就住在昭和宫中,这里姑娘不必住了。”
“对了,陛下还让姑娘即刻前往昭和宫,谢恩。”
楚纤纤:“.......”
***
寿康宫内,赵太后正在书房中习字,宽大的木案上陈铺着雪白的宣纸,她右手执起一只狼毫,正欲下笔,王安福手托金盘,疾步走入殿来。
途经殿中的莲花青釉鼎炉,袅袅香烟如触手般攀附着王安福疾步而过的身影。
“太后大喜!朱鸾令送到了。”,王安福一脸谄媚,将金盘承至赵太后面前。
朱鸾令象征着统领六宫之权,即使不是太后或皇后,得朱鸾令者也是位同副后。
狼毫尖落下一滴墨,打入宣纸上,墨滴在薄纸上晕染成花,赵太后不动声色地换下污了的白纸,将狼毫置在笔架上。
她拿起金盘上的朱鸾令,放在手心,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金令上的红宝石——朱鸾的眼。
“姐姐在后宫耀武扬威多年,一向目中无人,只因从前有太上皇宠着她,纵着她,如今......这局势,也该变一变了。”
赵太后菱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把玩着金令的手指削如青葱,指间上的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是啊,太后,柳太后定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所拥有的荣耀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剥去。”,王安福点头哈腰搭着腔,话里满满的得意。
“陛下非我亲儿,只是与我有几年母子情分罢了,他与姐姐才是实打实的血溶于水。在这宫里,旁人是靠不住的。”,赵太后说着,将朱鸾令放回金盘中。
“收起来吧。”
赵太后又拿起狼毫,点墨挥笔。
“喏,太后。”
王安福收好朱鸾令后,回到赵太后身边复命。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笔力遒劲。
“替本宫去安王府传个话,陛下也该选几个妃子入后宫了,总不能便宜了那楚氏。”
昨日,她刚到慈安宫门口,就见庚烈抱着昏迷的楚纤纤,疾步奔出,连对她的礼都行得潦草至极,那仓皇而去的身影,差点让她误以为是大翊要亡了。
庚烈和楚纤纤的事,她也听说过不少,原以为庚烈成为皇帝后,将楚纤纤绑在身边,是为了报复折磨她。
如今看来,这个想法怕是不再成立。
***
镂花描金芍药连枝长牖朱门被缓缓推开,楚纤纤惴惴不安地步入殿中,殿内水雾氤氲,如烟似霞冉冉升到空中。
庚烈在沐浴?
方才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只告知她,陛下在殿内,可没告知她,陛下在沐浴呀。
正欲退到殿外,屋内传来一声冷令。
“楚纤纤,给朕过来。”
身子顿在门口,她进退两难,犹疑着还是进入内殿。
日光穿过重重帷帐,化为如月光般柔和的清辉,照在白鹤松嶂围屏后,那个雄健的身体上。
走过热气腾腾的池子,楚纤纤掀开几近触地的水晶链子,身披白色里衣的男子步出围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紧了紧手心,走了过去,盈盈福身道:“陛下金安。”
“过来给朕穿衣。”
楚纤纤眨了眨双眼,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拿起挂在梨花木衣架上的玄色锦袍,熟练地替他穿上,又拿起腰封,两只细长的藕臂圈住他的劲腰。
庚烈低头看着正一丝不苟替他穿衣的少女,目不斜视。
屋子里氤氲的热气还未散去,熏得楚纤纤的小脸如抹了胭脂般粉嫩,又像是两只新采的水蜜桃,剔透玲珑,小巧可怜。
不知尝一尝会是什么滋味。
他鬼使神差,俯下身去。
不料,此时少女遽然抬起头来。
一吻,落在少女灵隽的眉心。
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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