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藕臂上的胭脂色一现世,众人面色皆变得难看至极。
那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息,双手颤颤道:“这,这不是那妖花吗。”
闻之,楚纤纤心头剧震,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木在庚烈怀中。
庚烈眸中充血,暴戾之气犹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慑意迫人。
方才在客栈中喊得撕心裂肺的粉衣女子,已,气绝身亡。
云阳城中近来确实出了怪事,两个月前,一女子猝亡在家中,被发现时,她身上已起片片黑斑,双目圆睁,灰唇怒张,死状甚是难堪。
起始,百姓们都以为这是一起凶杀案,走街串巷,津津乐道。
去验过那女子尸首的仵作说,那女子确是非正常离世,她是因失血过多而亡,死前精神异常亢奋,才导致死状可怖。
可怪就怪在,女子浑身上下,并无一丝一毫的伤口。
捕快们在她屋子里,巡查数日,也未曾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找寻不到线索就意味着案情毫无进展,于是乎这案件就彻底被冻僵在了剧中,正当众人以为此事要不了了之,没了后话时,城中再次接连着死去三人。
那三人生前一个月内,无不腕间生出妖冶的艳花。
城中,周边城,最有名望的医者都被太守请了个遍来,然,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最终无不纷纷叹诉无能,无功而返。
官府查了那么多日的案子,依旧是无所多获。
唯一收货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便是,死去的人中,有女子,亦有男子,女子占了人数中的九成。
其中人身份背景不一,有富庶之家的小家碧玉,也有贫贱劳作的普通百姓,甚至还有花楼卖艺不卖身的歌姬。
他们却也有不少共同点,皆为十五六七的少年少女,且容貌出众,肤质光滑细腻,均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后十日,因同一怪症死亡的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多。
阴霾笼罩了整座云阳城,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细皮嫩肉的美娇男和美娇娥。
人心,渐渐惶惶。
谣言,漫天四起。
其中最为大胆的是。
云阳城中有人传出留言,道是,天子德伪,不配治天下,天道震怒,这才下赐灾祸,只苦了他们这群百姓。
云肃三州大旱近六个月,与之毗邻的云阳却又出血诡事件。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恐慌。
云阳太守不得已,只得下令封城一段时日。
奇的是,封城后,这次血诡事件再无发生。城中慢慢恢复往日里太平和谐之景象。
没料想到,封城令刚刚收回,这件诡事便又卷土重来。
粉衣女子的遗体被客栈小二抬走后,客栈掌柜如是说道,惧火烧烬后,余灰还附着在他瘦黄深凹的双颊上。
“砰——”
城门紧闭,落日圆滚滚钉在天际,拿起金色画笔,以蒸红的墨渐渐渲染沉静下来的城。
洪伍和封梧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身上,神情凝重,这一路行来,主子有多珍视这个女人,哪怕他们蠢钝如猪,也该瞧出来了。
这样一个被金汤银粥喂着长大的官宦明珠,毫无疑问是他们旅途中的一个大包袱。
洪伍是影卫营中耳力最为出众的,他每日守在客栈主子的屋子外,从未听到屋内有什么令人羞红面颊的声音传出。
京都虎兕环绕,杀机重重,此次主子出巡,却要带上她,怕是为了护着她。
“主子!封梧不信鬼神怪诞,请主子给封梧三日,封梧必将此案真凶缉拿归案!找出妖花解药。”
“主子,洪伍也同小梧一道!捉拿凶手!”,洪伍见封梧顶住迫人的气压,自告奋勇揽下这个任务,他松开制住班固的手,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言语振振道。
紧紧抱住少女柔暖腰身的男人,眼泛冰凌,带着杀意,还夹杂着几分悔意。
若是他将她锁在相府,她是不是就不会身陷危机。
庚烈面色阴沉且僵硬着,好半会儿才蠕动双唇道:“看来,这云阳,我们还要多留几日。”
眼中酸涩不已,泪水不停在眸中打着转儿,楚纤纤觉着自个腰上的那只大手越收越紧,她微微抬头看向大手的主人,那人此刻也在盯着她,男人忽而折腰下身,冷面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烫得她的面颊都要烧起来了。
这人,这人,平日里在客栈厢房中,非要抱着她入睡也就罢了,不会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她吧?
这也太猛浪了,呜呜呜,想逃跑。
可逃不走。
在还剩一毫厘的距离下,男人顿住了身子,薄唇微起,唇线擦过少女光洁的额。
“不用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声音坚定带着一丝柔,似乎还混入了几分惧。
场面顿时温馨了起来,和着夕阳的光晕,空气都似乎暖了起来。
影卫二人面不改色,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曾经,他们跟随着主子身陷血海,出生入死时,只觉着主子的面似铁冷,心比钢硬。
那时的他们一定想不到,他们杀伐果决,狠厉如斯的主子,有朝一日也会向心爱之人展现柔情。
主子他也有软肋,还是一名娇滴滴如蜜饴的弱女子。
“这位侠士不如带上夫人,在妾身府中暂住几日吧,眼下城门也关上了,此事一复,明日怕是又要封城。”,那夫人走上前来,瞧了快要哭戚戚的楚纤纤一眼,对庚烈说道,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枚丹梅刺绣的荷包。
忍着泪水的楚纤纤听了“夫人”二字,怔了怔,正想开口解释,却被庚烈抢了先。
“不用了。”
那夫人见庚烈果断拒绝,又连忙说道:“公子莫急着相拒,妾身是太守顾寻之的夫人顾白氏,公子有所不知,因此次怪案的袭扰,城中客栈不接待外客,方才妾身听说二位侠士要帮本城破了这案件,妾心生欣喜,城中百姓频频受难,妾身实在是不忍,再加之妾身夫君也正在为此事烦忧,若是几位侠士愿意为城中百姓出份力,本城怎有让诸位露宿街头的道理?诸位不若到太守府暂住几日。”
顾夫人顿了顿,怜惜地看了腕间生花的少女一眼,又道:“妾身见这位小娘子柔怜可人,如今却身体微恙,怕也经不起折腾,何况太守府算是一个安全的地儿。”
顾夫人言辞恳切,能言善道,楚纤纤已然心动,不知庚烈心中作何想,反正她是很想住进太守府的。
太守府怎么着也是一城长官的府邸,总比住客栈要舒适吧。而且如今他们连客栈都没得住,难不成真要露宿街头?
“夫人!夫人!”
一道高声疾呼将楚纤纤的思绪拉回,众人转身一看,一头顶乌纱,身穿墨绿色官袍的男子疾奔而来,还带着十几个护卫。
“夫君!”
顾夫人快步上前,夫妻两一撞面便紧紧攥住对方的手,深情对望着。
“夫人,我听小红说有贼人想绑了你去,夫人可有受伤?”,太守顾寻之急切地问着,上下打量爱妻是否何处受伤。
这时一个扎着汤圆髻的红袄小婢,气喘吁吁着从后边跑上来。
她见到顾夫人后,面容微僵,但很快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色,急急着朝顾夫人走来。
“夫人!小红可担心您了!还以为您被那贼人绑了去了呢。”
说着还顺势挽上顾夫人的手臂,做出亲昵的模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顾夫人亲拍了小红的手背,以作安慰,又抬头对顾寻之道:“夫君,这次多亏了班固,若是没有他保护妾身,妾身说不准真已涉险。”
顾寻之眼中的焦灼渐渐褪去了些,他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班固,严肃道:“这次算你将功赎罪,若上次的事再有下次,必然重罚。”
“是。”班固垂着头,那么大的块头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对吧。”,洪伍双手环胸,一边浓眉和眼皱在一起,嘴也向一边斜了起来,讽道:“太守大人,今早,这位仁兄可是在集市上,当众挑衅我家主子呢,还将我们另一位小主子撞伤了,这又作何解释啊?哎呦......你拧我耳朵作甚,我又没乱说......哎呦哎呦......”
封梧面无表情,上前就拧洪伍的一只耳朵,拽到腰际,洪伍只得弓着腰慢慢蹲下身子求着饶。
“侠士别误会,班固他见侠士们衣着锦裘,定是误以为诸位是城中那群纨绔子弟,所以才莽撞了些。”
顾夫人细声软语着替班固解围。
“夫人,他们是何人?”一旁的顾寻之看着庚烈四人,满脸疑惑地问道。
“夫君,他们是一群身怀绝技的能人,从外地而来,兴许能为我们云阳城解决腕花案。”
听了“腕花案”,顾寻之面色一变,道:“当真?”
多日不曾出现的腕间妖花,今日又再次重现于世,不少百姓跑到太守府击落敲鼓,要求官府速速查明此事,他真是烦不胜烦,头疼欲裂。
“当真。”顾夫人颔首道:“只是这位公子的夫人......”
顾夫人说着便幽幽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顾夫人凝重的神情,顾寻之朝被庚烈紧紧拥在怀中的少女望去,见到少女的面容后,他立刻明白了过来,面色变得极为阴沉,回头再次与顾夫人相望着。
***
千里之外的京都皇城,天边敷着一层黑雾,沾湿了的莹魄簌簌下着,檐下渐渐长出了冰凌,万物都化为雪色,风吹过,寒刺骨。
“陛下又不见本宫?”
柳太后身披金边绲紫貂裘斗篷,双手抱着一个套着红梅白雪绣囊的汤婆子,面上的妆容清雅了许多,可那份肃气还在眉峰间萦绕。
“是,陛下吩咐了,病未好全之前,不见任何人,怕过了病气给旁人。太后还是请回吧。”,张牧德手执拂尘,立在镂花长牖朱门外,弯着腰,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呵。”
柳太后冷哼一声,用尖利的眼神扫了门口守卫的影卫,转身离去。
从昭和宫出,柳太后和岁荷走在长长的甬道上,脚踩着雪发出一阵细密的“喳喳”声,甬道空无一人。
孙立弓着腰,从后疾步走到柳太后近前,岁荷自动为他让出一个空地来。
接过岁荷手中的油纸伞,孙立低声对柳太后说道:“太后,有消息传来,如今昭和宫坐着的那位,并不是当今圣上,那是人假冒的,真正的圣上,早已不在京中了。”
柳太后听闻冷笑一声:“本宫早料到了,去,派人去请父亲来。”
她伸出手来,一片剔透的雪晶,落在她的掌中,握掌成拳,直至指骨发白后,再次张开五指,雪晶已化为一点湿润。
“太后英明。”
皇城以西寿康宫中,赵太后腿上盖了一件绣着福字纹的红褐色毯子,坐在罗汉榻上静静地看着经书,室内地龙烧得正旺。
“太后,咱们的线人传来消息,柳太后已经派人去请柳国公爷了。”
王安福从门外步入,向赵太后禀告着,肩上还有为融化的白雪。
“姐姐啊姐姐,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如今陛下不在京中,正是姐姐动手的好时机。”
赵太后微微一笑,看着窗外朦胧的雪景。
“姐姐这是为自己掘好了坟墓,本宫只消等着看戏即可。”
建武元年,冬。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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