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辞忽然冷下来的脸色看的花玉生一阵心慌,忙开口辩解道:“各位道长别误会,并非是要拖各位下水,只是我们实在寻遍了法子如今早就是走投无路了,若是各位见死不救的话,我们只怕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啊!”
这话说的实在不大高明,这话里有话摆明了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若是你们几个见死不救,那别说是城主府只怕全天下苍生都将陷入危局之中了,这便要看你们所谓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伽蓝界如何作为了。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若是以往的陆景辞定然是连个脸色都懒得甩给他们看的,他向来是最不怕别人的威胁。
他做的得罪人的事实在不算少数,只因这原主也是个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他不想做的即便是天王老子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只怕他也能梗着脖子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
陆景辞能认错,却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可是系统指派下来的任务,死亡威胁他怎么得顾忌一二的。
故事的大概他也算听明白了,无非是贪得了名声钱财后又舍不得兑现当初的承诺,爽了约的那一摊子破事儿,陆景辞丝毫没起什么兴致。
可掂量与系统任务作对的后果,他还是硬着头皮追问道:“然后呢?”
花玉生眼见陆景辞都开口询问了,眼里燃起一团希望的火种,忙道:“后来那道人他道是泄露了天机天劫将至只怕是活不了几月了,我以木偶以假乱真将他哄骗了过去,三月后我去看过他,我初见他时分明是黑发童颜的中年人,可那时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却是个鹤发垂死的古稀老人了,他临走前只道了一声都是冤孽,就闭上了眼睛。”
话音刚落,苏虞忽然掩面猝不及防的“噗嗤”笑出了声,直笑得花玉生一头雾水,苏虞忙忍住嘴角的笑意摆手道:“我不是笑你傻,我是笑你天真!”
花玉生脸色一僵,“……”
苏虞道:“你该不会真以为这一招真能瞒过一个可勘破天机可替你逆转命格的修者的吧?”
花玉生不解,苏虞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有些凉薄的斜睨了一眼花玉生,“你这城主府本就是阴宅风水戾气冲天,别说升官发财了,能不能升棺发财都难说,若不是他替你以命换命改了命格,只怕城主大人早就成了哪里的一抔黄土了,哪里享的了如今的福气啊?”
他语中带刺字字戳人心,直叫花玉生面色铁青“你你你”噎的半天提不上来气,陆景辞一瞧任务NPC差点被气死在场,忙出来打圆场道:“师兄,我瞧那底下的东西确有蹊跷,若是真如他所说的如此,这东西出世可危及人世,那我们伽蓝界也不该坐视不管。”
花玉生闻言神色稍缓,还未开口就见苏虞轻摆折扇风流闲适的朝着门外走去,懒散敷衍道:“再说吧。”
行至门口苏虞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回头莫名其妙说道:“确实是冤孽,兜兜转转还是死了。”
语毕,他便摇着折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花玉生指着苏虞远去的背影,气的嘴角的胡须微微打颤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景辞忙打圆场,一挥手云纹宽袖划出一道弧线,扯过一旁的兰翎的袖子,将他拽到自己身旁笑道:“我那师兄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唯一能解令夫人身上困症之人。”
花玉生一听脸色骤变放软了语气道:“那……”
陆景辞摆了摆手,显然是给了花玉生台阶下,“无须担心,令夫人的病我去求得师兄,想来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花玉生忙双手合十作揖道,“那真是多谢道长仁厚了,若是夫人能无恙此恩绝非只言片语所能鸣谢的了。”
这种感谢的话陆景辞左耳进右耳出,拉着兰翎就往外走,生怕在这凄风苦雨的气氛里多待一会儿。
从院子里出来,兰翎紧随在陆景辞身后格外沉默,以往他虽然心里一肚子坏水但嘴上总是甜如蜜糖嘘寒问暖着,今日却像是有心事一般沉默不语。
陆景辞想问却又找不着话茬子开口,犹豫了一路便已经到了苏虞的房门口,索性将这念头抛诸脑后。
苏虞一袭青白天色长袍立于窗前,并未回头淡淡道:“来了。”
陆景辞轻应一声踏入房门,却感到屋内安静的有些沉寂压抑的气氛,平白让他有些心虚不安起来。
苏虞转过身一挥手随意道:“坐吧。”
他虽眉眼从容淡定看不出什么心绪,却让陆景辞有一种被班主任谈话,暴风雨前最后宁静的错觉。
陆景辞虚掩着喝了一口茶水,忍不住瞧瞧抬眼瞥了一眼苏虞,心里暗自打鼓,怎么感觉气氛不大对,正当他满腹疑虑胡思乱想之时,苏虞已经缓缓拂袖坐到了陆景辞对面。
苏虞推了推面前的青玉碟盘,朝着陆景辞微挑眉,“吃点儿?”
陆景辞摆了摆手,“我糕点甜腻的很。”
苏虞挥扇的手忽的一顿,嘴角不知是苦笑还是感慨,“我们三人自小一同便拜入伽蓝界随着天师修行,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却不料你口味变了我竟不知。”
苏虞苦笑着摇了摇头,陆景辞一头雾水,他不就是不爱吃甜的嘛,至于这一通感慨万千状吗?
“陆景辞。”苏虞捏着糕点低眉淡淡道。
苏虞鲜少有唤陆景辞大名的时候,他一时怔愣微微抬眼却见苏虞清透的眼瞳里覆着一层森冷的寒霜。
他放慢了语气,字字珠玑清晰入耳。
“你可知包庇妖邪败类会是什么下场?!”
这突转的话题如同闷雷砸在陆景辞脑袋上,震的他一时错愕在原地,瞬间如坠冰窖冻的他透心凉。
他突然起身一挥袍摆,单膝跪地低头蹙眉低声道:“师兄,我错了。”
“啪!”手中的茶盏挥落在地应声而裂,溅起的碎片划过陆景辞的侧脸,白玉似的脸颊一道血痕清晰流畅,只听苏虞声线高了几分怒道:“狡辩都不会了,你还真是敢作敢当啊!”
陆景辞低头一言不发,苏虞一腔怒火简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脱了力。
苏虞蹙眉无奈斥责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堂堂伽蓝界的斩月仙尊,藏渊君,你当年在婆娑罗一战诛灭婆罗王少年成名,如今你告诉我你包庇妖邪做徒弟,一旦这件事暴露别说你我,就连伽蓝界上下都会受此牵连,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陆景辞默默无言听着苏虞训斥,半晌才抬眼目光深沉看向苏虞,坚定道:“师兄放心,若事情暴露我会自行了断,绝不会拖累伽蓝界一分一毫。”
“你!”苏虞听到这话气急一时语塞,“我是这个意思吗?!”
两人俱是相对而立,端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不语。
良久后看着陆景辞低头乖巧一言不发的模样,苏虞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那个倔驴脾气凡事憋心里的傻师弟。
他虚掩着一抬手打破僵局,无奈道:“起来吧,地上凉。”
陆景辞闻言缓缓起身,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开口询问,“师兄为何会知道此事?”
苏虞一声冷笑,气哼哼讽刺道:“你自当自己是守口如瓶,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多年前你突遭天劫大病了一场,后来我和师兄求见老天师才知你是以自身气运改了你那宝贝徒弟的命格,才会受业火天雷之劫险些丢了性命,你那一身精纯的修为别人千百年求而不得,你险些成了废人你可知道!”
陆景辞面上无常,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苏虞和沈肆早就知道了真相,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竟然是他。
苏虞揉了揉眉心,“六道轮回图之上人鬼佛神均有记载,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们,幸好我们发现及时将这轮回图封印,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你有几条命可以丢的?!”
陆景辞心下不由松了口气,早早知道做好了应对总比措手不及来的好,他犹豫了片刻方道:“师兄,这些日子来兰翎这孩子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在眼底,他不是……”
“什么不是!”苏虞一听一股怒火腾起,“他那夜弹指间便可诛灭阴兵鬼军,若非是他如今尚年幼,以此妖力若是任由他修炼下去,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会。”
苏虞蹙眉反问:“什么不会?”
陆景辞缓缓抬头眉眼清润倒映着两弯清月,看向苏虞开口。
“有我在,就不会让他堕妖。”
……
一弯冷月如霜,月色清凉如一汪清水,少年人一袭寒衣挺拔如竹,行走于月夜之中。
兰翎将身后背篓取下单手拎着往厨房处走去,苍白修长的指尖被荆棘石砾划破道道血痕伤口,他方才采药的时候竟然浑然不觉。
“鸢尾,治心悸之症…”
“银川,心绞痛……”
“苍术草,胸痹窒息最宜……”
“师兄!”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兰翎回头果然是江婉,见他回头莞尔一笑朝着他走来。
“师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兰翎微微歪头眼里的光芒灿如寒星打量着江婉,似笑非笑道:“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吧,这么晚了在别人府里做什么?”
他虽带着笑意眼底却有戒备之色,负手而立显然是有些不耐。
江婉脸上的笑意有些凉了下来,微微失落的低头从怀中拿出那只熟悉的银铃,微微勾唇一笑,轻声道:“师兄,你体内的妖力有失控的态势,这只铃铛经自我手还能压制些时日,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救……”
“不必!”
兰翎冷眼而视,眸中心绪沉沉比这寒夜更凉薄上三分,忽的抓起江婉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扯,洁白光滑的肌肤之上被白布包扎渗出丝丝血迹的手腕有些可怖,兰翎冷笑一声,“以血为媒蛊为辅,心血养蛊为我掩藏?”
他面色阴郁松开了手,“你是什么人我不想深追,你如此也更是不必,我不需要更不愿与你扯上关系,听明白了吗?!”
这话说的尖锐刺耳,兰翎蹙眉转头心里竟是莫名觉得有些沉闷,还未走出两步却听见江婉带着微弱的哭腔喊道:“哥哥!”
兰翎忽然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在原地顿住了脚步,听到身后江婉轻声的抽泣道:“我不是可怜你,是哥哥在我才能活下去,哥哥从小护着阿萝长大,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你信我一次,我没有骗你,我是想帮你啊!”
什么哥哥,什么阿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兰翎越听越觉得脑中思绪搅弄混乱成一团乱麻,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只感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不是疼痛却是窒息。
江婉见兰翎站在原地背对着她,缓缓走上前试图将银铃放在他的掌心,却听见兰翎一声冷笑。
手指在银铃上摩挲划过,修长苍白的五指缓缓收紧,只听见一声脆响指尖合拢,那铃铛受挫揉捏成一团,悄然无声的滚落在地再无声响。
少年黑漆漆的眼瞳酝酿着阴云暴雨,讥讽嘲弄的笑意在他唇角勾起。
“别再跟着我了疯子,否则我杀了你!”
说罢决绝转身离去,不顾江婉失去星光的眼睛,绝望失落的望着他远去的身影。
“我没有骗你……”
他的一字一句尖锐如利刃,可双面刀刃刺伤的何止是他人。
还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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