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翎朝着夜色深处走去，脚步匆匆，脑海之中混乱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月色如水笼罩竹影斑驳陆离，夜风拂过绿浪簌簌翻涌。
一道身影隐匿其中，兰翎眼神一凛冷声道：“谁？”
那抹白衣清冷挺拔的身影从竹林后现身，步履轻缓，大概是刚沐浴完鬓角垂下两缕乌发，夹带着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
“师尊？”
陆景辞面色淡淡微微点头，兰翎却是有些僵硬。
陆景辞在这里多久了？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兰翎低垂的眼睫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半晌后抬头看向陆景辞故作轻松的勾唇笑道：“师尊在这里做什么呢？”
天真无辜的笑容，掩饰住心里的慌乱。
鬼知道陆景辞是怎么能做到次次撞见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的，他不过是想在林间小亭小酌两杯罢了，偏偏又是遇见了这两人。
可不是没有收获，刚才江婉那一番话或许对于身在局中的兰翎而言是胡言乱语，可对于看过剧本的陆景辞来说，却揭开了尘封已久的秘密。
他还记得那次梦境回忆中，兰翎怀中那个喊着他哥哥的小女孩，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婉会与兰翎扯上什么兄妹关系，但为今也只有这一条线索可以调查出他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兰翎刻意回避着陆景辞探究的目光，心神不宁的搪塞着道：“若是无事，兰翎就先退下了。”
陆景辞心底未尝不知装作没看到才最妥帖，可手却鬼使神差的拦住了他离开的路，兰翎瞳孔微震有些不解的回望向陆景辞：“师尊？”
陆景辞本想直言问他不想细究下江婉隐含的意思，可话在嘴里兜兜转转出口还是软了三分：“你们聊完了？”
话外的意思便是我听到你们方才的谈话了，话音刚落兰翎的笑意霎时烟消云散，心猛地一紧。
像是撕破他假面伪装的最后一把利刃，面具之下掩藏深埋已久的心绪瞬时如泄洪决堤，黑漆漆的眸子深幽如冷月寒星，冷冷的望着陆景辞，“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陆景辞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兰翎是误以为自己听了全部的墙角，知道他的妖的秘密，故作糊涂道：“她到底是你的师妹，关心你的身子也实属平常，你也不要对她太过生分了。”
兰翎眼中寒芒锐减，难不成陆景辞只是以为自己和江婉只是寻常闹别扭而已？
见兰翎面色稍缓，陆景辞也松了口气，却又想到江婉，万一真是他想的那样，兰翎又怎么会忘掉自己自幼保护疼爱着的妹妹呢？
陆景辞不露声色旁敲侧击道：“中秋你没有惦念家人寄予家书几封回去吗？”
兰翎皱眉冷淡道：“我娘亲早些年惹了一屁股情债被人灭口横尸街头，我便一人上山拜师，早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人了……”
说到这里兰翎声音减弱，又是悄悄瞥了一眼陆景辞，随机不动声色的收回了余光。
陆景辞唔了一声，忽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呢？”陆景辞蹙眉追问道。
兰翎不解道：“还有什么？师尊想问什么？”
问什么？还能问什么？
兰翎的话里分明只字未提他救下他的片段，更何况是妹妹，唯一提起的那个女人怎么成了他口中的娘亲？
他的记忆和现实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出入？
陆景辞若有所思眸光一闪，察觉出事有蹊跷，两人并肩而行，他似随意提起道：“那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兰翎漆黑的眼底掠过一丝凉意，他似乎从不曾主动回忆起从前的往事，像是尘封的记忆深处上了锁的盒子，日久不曾打开早就积灰生尘了一般，他略一沉吟勾唇轻笑道：“没了，除却我娘外，我亲爹不知是她的哪位恩客，我也从未见过他，对我而言形同死人而已。”
他故作轻松的轻笑，陆景辞又是想起当初薛朝当着众人的面嘲笑侮辱他的种种，可想而知年幼的小兰翎又是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之中长大的。
陆景辞平白觉得此刻眼前的少年像极了一只傲气凌神的雪白大猫分明受伤了却一声不吭，人前骄傲逞强，人后也只能默默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独自疗伤罢了。
人心到底还是肉长的，他隐隐起了一丝心疼的意味。
“没了……”陆景辞低声呢喃，心里的疑虑却交织成了一团乱麻，若不是系统出了bug给他的记忆有误，就是兰翎的记忆出了差错，否则怎么会与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大相径庭呢？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身旁的兰翎低垂着眉眼，纤长浓密的睫羽总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凉意，明显是刚才恶言恶语赶走江婉后自己也心绪低落。
陆景辞心道这孩子若是不想让别人替他受伤，这嘴硬心软的性子用了最伤人却也最直接有效的法子让别人寒了心对他望而却步，可自己却又为此沉寂不乐。
陆景辞顿住脚步，站定后看向兰翎，“怎么，是为刚才失言之举后悔了？”
兰翎微怔，抬眼看向陆景辞，目光撞入那双夜明珠一般清润的眼底，浅淡的瞳色像春日积雪消融，他鼓噪的心烦意乱忽然逐渐平息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何明明将她赶走的是他，可偷偷难过的还是他。
他自幼出身市井勾栏见多了生离死别，与他相亲的人从未得到过好下场，或许那女人说的不错，他就是个厄运缠身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苦祸的怪物。
与其如此倒不如截断一切好意的开始来的干脆。
陆景辞看着兰翎失落的模样也大概知道他究竟为何如此，他叹了一口气，轻声叹道：“兰翎。”
“让人有恃无恐的不是爱，而是偏爱。”
兰翎不解，又听陆景辞耐心温声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人心终究会凉，你若拒绝一切好意的开始，又如何能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别人尚且未有后悔一说，你何必如此抗拒，今朝圆满也算得圆满，往后如何那是往后的事……”
“那师尊，那你后悔吗……”
陆景辞本是天上一轮皎月，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仙班，不必沾染尘世毫分，却不顾世人反对，收了他这个娼妓之子为徒。
他这些年刻苦修炼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更想的是堵住那些恶意中伤师尊名声的悠悠众口。
他不想成为师尊的污点，他想有朝一日师尊能以他为傲，成为他眼中的光。
陆景辞闻言一怔，一时竟是没听出兰翎话中的意思，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他说的是什么，忽然低着头捂嘴轻笑了起来。
兰翎顿时神色一凝，心里泛起了苦意微微低下了头，眼波随着低垂的眼睫流转，竟是有些落寞。
他怎么会如此不自量力问这些。
“不后悔。”
“什么？”
陆景辞勾唇轻笑，看向兰翎目光笃定，清冽浅淡的眼底映照出眼前人，一字一句砸在兰翎的心尖发颤，萦绕百转千回。
“我说我不后悔。”
不论是当初的陆景辞还是如今的陆景辞，都不曾后悔过。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